第249章 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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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月嬌聞言,一下子抬起了腦袋,清澈的眼睛張得老大,“咦”了一聲道:
    “這種事也是能告訴爹的麽?”
    衛姝險些仰天長歎起來。
    這孩子,怎地就能憨成這樣?真就是比那什麽都憨上百倍了。
    將腔子裏的那口氣壓下來,衛姝耐心地道:“這又如何不能與你爹說?他乃你生身之父,是你至親的血親,你瞞著他作甚?”
    程渭若是知曉此事,絕不會任由自家閨女受這等委屈,可這憨姑娘竟連親爹也瞞住了,簡直讓人難以置評。
    你說她笨吧,她瞞得還挺嚴實;可要說她聰明吧,分明就有無數脫身之法,她卻一個都想不出來,由得人家欺到了頭上。
    程月嬌呆呆地看著衛姝,仿佛還沒轉過來,麵上的神情也有些疑惑,遲疑地道:
    “可是,爹……爹是男子啊,男子是要去外頭做大事的,家裏頭的小事不該他們管,他們也不愛管,若當真管了,不會被人看笑話麽?”
    “這又是哪裏來的無稽之談?”
    衛姝拂袖斥了一句,正要再往下說,驀地腦中劃過一念,脫口而出:“誰與你說的這些話?”
    以程月嬌那腦瓜子,絕想不了這麽深遠,這必定是從她哪裏聽來的。
    “是大姐姐告訴我的。”程月嬌一臉懵懂,顯然並不知自己再度被人套了話,很快往下續道:
    “大姐姐時常與我講這些道理,她說男主外、女主內,此乃天理倫常。
    那男子在外建功立業,何其辛苦?那內宅的事情生來就該由女子處置。若是女子還要拿這些瑣事讓他們憂煩,為母者是為不智、為妻者是為不賢、為姐妹者是為不悌、為子女是為不孝。”
    她應是已經被耳提麵命了許多次,一番話說得行雲流水,毫無阻滯。
    “所以你就連你爹也一並瞞住了?”衛姝的語聲很淡,方才那忍耐的神情已然從她的臉上消失,此際的她麵無表情。
    程月嬌卻似覺出了些什麽,怯生生地垂下腦袋,用很低的聲音“嗯”了一聲。
    看著眼前猶似低頭認錯的少女,衛姝心中既無惱怒、亦無失望,而是生出了一種……
    釋然。
    一切都是那樣地合乎常理,縱使千載光陰過去,世間萬事萬物皆已改變,可人心卻從不曾變。
    或許,永遠也不會變。
    這一局的源頭有二:其一,送去山莊的方姨娘;其二,幾本未曾借出去的書。
    簡單明了,根本不用費心多想。
    程月嬌此番不僅僅是被馮老太太遷怒、代父母受罰,亦是替她衛姝,挨下了這頓懲戒。
    再往深處想些,沒準兒衛姝在其中所占的分量還更重,畢竟那馮老太太雖刻薄短視,手段卻頗有限,她應該還想不出如此精巧的計謀,既刁鑽毒辣,又不動聲色,還能讓那挨罰之人反過來主動幫著遮掩。
    若非場合不對,衛姝幾乎要擊節慨歎起來。
    程元娘程大姑娘,果然是“飽學”之女,設若這內宅爭鬥亦是一門學問,也要有個杏榜秋闈什麽的,這一位必定蟾宮折桂,一舉奪魁。
    “姑……姑娘,您……您可等等……等等婢子……”
    一道氣喘籲籲的語聲伴隨著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響起,打斷了衛姝的思緒,她舉目望去,便見小丫鬟鴻雁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一瞧見程月嬌好端端站在那裏,小丫鬟當下便長出了一口氣,忙擦了擦額頭的汗,快步上前道:
    “姑娘走得可也……可也太快了,教婢子好一陣跑”。
    她的聲音裏還帶著幾分氣促,青布裙上亦沾灰漬,約莫是跑來的路上摔了一跤,是以這時候才趕到。
    這丫鬟應該也並不知實情,否則薑氏也早該知道了,衛姝遂也緘口不言。
    程月嬌自然就更不會再說這事了,隻與鴻雁胡亂扯了幾句閑話,見衛姝並沒有當場揭穿的意思,她便又跑去亭邊看燕巢。
    衛姝慢慢地踱了過去,一麵看程月嬌在那裏大呼小叫地玩耍,顯是將前事盡皆拋在了腦後,一麵又覷空兒問了鴻雁幾個問題,總算將事情理出了個大概。
    原來,最近這幾日晨定後,馮老安人會留下程元娘、程月嬌二人在小佛堂幫忙揀佛豆,有時下晌也會讓人將她們叫過去。
    因每次留的時間都不長,最多也就半個時辰,且西院的小娘子也被叫去過幾次,故鴻雁從不曾生疑,報予薑氏時,薑氏也沒往別處想。
    老太太素昔禮佛甚誠,當年薑氏還是新婦時,也曾替婆母抄寫過幾部經書,如今不過揀個佛豆,又還是好些小娘子在一處,再加上程月嬌有意相瞞,精明如薑氏,竟也被瞞了過去。
    問完了話,再陪著程月嬌在花園玩了一會兒,衛姝便辭出了程府。
    程月嬌後知後覺地又想起前事來,倒是提心吊膽地,總怕薑氏突然叫自己過去,用膳時更緊張到了極點。
    可一直到了下晌時分,薑氏依舊一切如常,瞧來並沒從衛姝那裏聽聞此事,程月嬌才總算是放下了心。
    許是擔著心事的緣故,她覺得這個午後過得尤其緩慢,就算躲進了西廂,在那案前捧著本書,卻是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又哪裏讀得進一個字去?
    就這般苦苦熬著,眼見得日頭西斜、天光漸暗,暮色一點點湧上來,鴻雁進屋點亮了燭台,程月嬌才陡然發現了一件事:
    老太太今兒居然沒叫她過去。
    她不由得詫異起來,下意識便鴻雁:“眼下什麽時辰了?”
    “回姑娘,已經酉初了。”鴻雁將燈盞放在案邊,又探頭看了看窗外,咕噥道:“都這早晚了,老太太總不會再叫姑娘過去了罷。”
    卻原來她也想著這事呢。
    程月嬌與她一般的心思,便也轉首望向了窗外,口中喃喃地道:“是啊,天都黑了呢。”
    天陰日暮,夜色降臨,悠然居竟是難得地安靜了大半天,半個訪客亦無。
    次日一早,眾女眷去錦繡堂請安,卻得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馮老安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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