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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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深目注著衛姝,一雙眼眸幽邃如潭,望不到底。
    衛姝並未回避他的視線,坦然與他對視。
    她聽懂了陸深的意思。
    縱使對方隻說了那短短幾句話,衛姝也已聽出了那言外之意,更了然那言語背後更深一層的意味。
    她的失望,亦是由此而來的。
    她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或者不如說,是不願相信。
    因為她知曉金人的野心。
    二十年來,這野蠻的國度從無一日停止過對大宋的覬覦,亦無一日不在謀算著將我中原華夏剝皮拆骨、連根斷去。
    朝堂上定然也有人看出了這一點。畢竟那裏匯聚著整個大宋最聰明的一群人,他們不可能看不出鄰國的狼子野心。
    然而,他們睜開了眼,卻閉緊了嘴,對此不發一言。
    衛姝相信,那些提議與金國結盟之人給出的理由,一定極其地冠冕堂皇、也極其地站得住腳,她甚而能夠想見這些人高呼“為我大宋、為我萬千黎庶著想”時那一副披肝瀝膽、公忠體國的模樣。
    皆是些再聰明不過之人,自是知曉在開口之前,需得先令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低眉沉吟了片刻,衛姝終是啟唇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聯姻?”
    宋金聯姻,以固兩國盟約,此乃她第一時間想到的。
    便在她語聲落下的瞬間,陸深的眼眸便突然好似被什麽點燃,迸發出了極明亮的兩朵熾焰。
    然而,一息後,這明光便即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平素衛姝見慣了漠然。
    “金人確有此意。姑娘真是冰雪聰明呐。”陸深微微頷首,麵上的神情一如往常般從容。
    衛姝側首望向了窗外。
    天空陰沉,遠處的殘垣在雨幕中變得模糊,風一陣陣掠過,長草隨風起伏。
    “猜出這些實則並無須多少聰明才智的。”衛姝的語聲清冷如昔,聽不出太多情緒:
    “隻消將兩國結盟、貴女出沒之處這兩樣放在一起想,自可通而透之。”
    白石書院是有皇族女子就讀的,金人特意提出前往觀摩,自然不可能是想要去瞧瞧那些尋常人家的小娘子,又或是當真要依樣畫葫蘆地造一所女校,他們的目的絕不可能如此單純。
    而除開這些,答案呼之欲出。
    “官家還在兩可之間麽?”衛姝的視線仍舊停落於窗外,這一問就像是在向滿庭風雨發問。
    陸深捧起茶盞,吹了吹漂浮在表麵的茶沫子,語聲朗然地道:
    “確如姑娘所言,官家如今還沒個定奪。若非如此,書院又何必要將入學試提前?不就是怕兩下裏萬一撞上了,生出是非來麽?”
    他意有所指地笑了一聲,舉盞飲了口茶。
    衛姝自窗外收回視線,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淡淡地道:
    “是啊,官家也是人,也有割舍不下的骨肉之情,這也不算出奇。”
    今上無子,膝下卻還有兩個女兒,皇族中亦有幾位適齡的郡主,而對於宗室血脈本就稀薄的大宋皇族而言,每一個小輩皆彌足珍貴。
    便在有此前提,書院才會提前放假,以使前來觀摩金人與宗室貴女錯開。
    一來不會壞了體統、壞了男女大防;二來,若當真需要聯姻,那金人沒親眼見過貴女,不知其長相容貌,大宋皇族便也有了更多的轉圜餘地。
    生民百姓,終不及血親骨肉,這一點天子的私心,卻也並沒到人神共憤的地步,隻是衛姝每一思及,總會生出恍惚之感。
    許多年前,她便曾以這樣的身份,手捧國書、嫁入大梁,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她乃貨真價實的公主,而大宋,卻似乎另有打算。
    設若當年鄭王亦有此慈心,衛姝身為鄭國公主的命運,是不是會有不同?
    她唇角微彎,將這想法拋去一旁,道:“今年的入學試多了些名額,想來也是因此之故。”
    陸深低頭凝視著茶盞,“唔”了一聲道:“確實是多了四十來個名額。據說,書院明年的禮儀課程也會比往常多出三成來。”
    衛姝絲毫未覺意外,捧起了麵前的水杯,淡聲道: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國事不比家事,那媵妾陪侍可不是誰都能做得來的,當然要好生調理一番。依國禮來看,四十來個陪侍也委實並不算多。”
    此乃國與國聯姻,處處皆牽係著一國體麵,自然不可輕忽。
    “入學考試既然提前,明年開學的日期是否也會相應提前?”喝了兩口水後,衛姝問道。
    陸深顯是拿到了確切的消息,聞言便看了衛姝一眼,笑道:
    “姑娘聰明,又給猜中了。明年的開學日期確實提到了人日前後,要先補上今年缺的課才成。”
    “總算得著了一個好消息。”衛姝輕舒了一口氣,放下水杯,麵現淺笑。
    陸深知道她在說什麽,作勢衝她舉了舉茶盞,似笑非笑地道:
    “那本官便在此遙祝咱們長鋒營秘捕大官人一舉破案、擒獲真凶,立下首功了。”
    ………………
    小雪那一天,汴京城幹冷無雪,唯北風剗地,吹亂滿天陰雲。
    白石書院表聖閣中,幾位夫子正圍坐於一方大案前,將各人擇出的優等試卷放在麵前,等候著輪流閱卷。
    窗外北風獵獵,時有寒風鑽進厚重的棉簾子,發出幾聲尖細的低嘯。
    屋角的大炭盆燒得正旺,門窗亦皆緊閉,將冬日的寒冷阻擋在外,屋子東首的小條幾上,一盆水仙已然打了花苞,盈盈碧綠間,似有清香隱約。
    “今年的試題雖然不難,要想答好了,卻也不易。”一名頜下微須夫子當先說道。
    他姓張、名涉,字致明,乃是書院副講,生得眉毛倒掛、雙目細長,瞧來有幾分苦相,一身的氣度卻是泰然自若,倒也彌補了相貌的不足。
    “嘖嘖嘖,我看你這模樣就知道你手頭那幾份卷子必定不好,不然你那眉毛早就變倒八字了。”
    一道洪亮的語聲響起,說話之人卻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雖然年歲不小,中氣卻很足,說話時更是一臉地得意,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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