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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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說結尾真爛啊。”
    路鳴澤說,“所有追求理想舍棄一切的人都應值得被尊重。”
    他打了一個響指,纖細茂密的白絲從裝有白王骨骸的箱子裏探出,像觸手一樣將失去生機的昂熱包裹起來連為一體,形成一個巨大的繭。
    繭內傳出戰鼓般的心跳聲,裏麵仿佛有巨龍咆哮。
    路鳴澤低頭與座下的女孩對視,靜靜地看著她將自己胸口的聖槍拔出。
    “做的很好,我的小女孩。”他捏捏女孩的臉,撫摸她淡金色的頭發就像在撫摸著一隻貓,路鳴澤手上的血沾在女孩的臉和長發上,目光裏滿是溫柔。
    聖槍從他胸膛裏被拔離的那一刻,一陣低沉的吼聲從他嘴裏傳出,那是重獲自由衝破枷鎖的喜悅,掌權者重新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利,他重臨這個世界,登坐於王座之上,黃金瞳發出攝人的光,如果說愷撒擁有皇帝般的氣場,那麽這個人便是主宰!
    就連高高在上的龍王在他麵前也要變得遵守規則。
    “零叛變了?”芬格爾撓頭隨即哭嚎,“這麽好的一個小姑娘是特務?為什麽這些好看的姑娘都一個個的離開了我?老天你是不是嫉妒我的美貌!”
    “閉嘴!”守夜人低低的說,“現在發生的一切都不是我們能夠控製的了。”
    路鳴澤轉身離去,將毫無防備的後背留給眾人,在重獲權利之後,所謂的初代種龍王也不過是跳梁小醜,離開這裏,是為了能在更好的位置觀賞表演,混血種與龍族之間的曠世之戰在他眼裏算不上什麽。
    他孤傲強大,他是魔鬼,沒有用的東西都會被隨手丟棄,他對任何事物都沒有同情憐憫之心。
    他無聲地對這個世界宣告他的歸來。
    我重臨世界之日,諸逆臣皆當死去!
    耶夢加得的瞳孔收縮成蛇瞳的樣子,目光森冷仿佛凝結著冰,楚子航感受到了她的惶恐不安。
    奧丁仍舊一動不動地站著,像是站了上千年上萬年之久,看不到麵具下的表情,在路鳴澤轉身的那一瞬,卻能感覺到奧丁真正的活了過來,他的目光不再空洞無神,取而代之的是惡毒和凶狠,就像一條毒蛇盯著你看。
    零跟在他的身後,像貼心的秘書,他們消失在黑暗裏。
    “聖徒因德行創立了修道院,而他的繼承者們在其中舉辦盛大的酒宴;國王以鐵血創立了國家,他會在兒子即位前殺死所有的野心家。”
    那魔鬼在黑暗中把玩著玻璃杯子,“鐵和血雖然也不能傳很久,但比德行的壽命太長。哥哥,你希望自己是聖徒,還是國王?”
    蘇玉恒沒有說話。
    “我覺得我是國王,”路鳴澤頓了頓,“所以我要在你即位前將所有能夠阻攔你的一切都給鏟除。”
    “靠!怎麽有種瞬間做兒子的感覺?蘇玉恒心裏暗罵,花式占便宜的除了“你站在這裏不要動,我去買幾個橘子”之外的新套路?
    等等,阻攔你的一切……一切……一切裏包括小怪獸和諾諾嗎?
    他是新生的白王,和當初的赫爾佐格一樣,被龍類所展現出的強大血統所震驚。
    這個世界如同一幅清秀的山水畫,裏麵的一筆一劃都被清晰的勾勒出來,世間萬物都被拆分成細小的零件,他可以任意調動所有元素。
    現如今他繼承了白王,擁有了龍類的力量,那力量甚至遠遠超過了初代種龍王,那是舉世無雙將所有人都給踩到腳下的力量。
    他的目光從耶夢加得和奧丁的身上掃過,然後從殘破的西裝內袋裏掏出聖劍Excaibur。
    他身上還穿有著一套西裝,之前的戰鬥已經把他的衣服撕裂成無數條線條,他稍微輕輕一用力就可以把這身給脫去,露出堅硬的鎧甲。
    可是他沒有,所以多少看上去會有點滑稽,威嚴高貴的白王卻穿著一身破爛到隨時會自動崩離的衣服。他之所以沒有丟棄這身西裝,是因為他穿著他就仍是昂熱,是混血種的領袖。
    如果這身衣服不在了,那便是與過去的自己斷了聯係。
    他不再是昂熱而是白王。
    他想要維護的,是作為混血種的昂熱。
    一道道虛無縹緲的熒光匯聚在劍柄之上,緩緩凝聚成劍刃的形狀,聖劍Excaibur輕顫著,它像是有了生命,正在從沉睡中醒來。落在劍刃上的熒光漸漸隱去,劍身周圍發散著縷縷白煙。
    聖劍凝聚成型,卻仍舊隻有孤零零的劍柄。
    昂熱高舉劍柄猛地揮下,地麵沿著劍指方向迅速開裂,肆無忌憚的撕開大地,仿佛上帝之手在推動著裂口前行,一直延續到海麵才停止,海裏一道水柱衝天而起,之後化作雨滴般散落各處。
    他握著沒有劍身的劍柄,卻遠比有實體更具有殺傷力。Excaibur,本就是依憑持有者自己的心化為實體,此身為劍之骨,血潮如鐵,心如琉璃。
    而昂熱的戰鬥意誌強大到讓Excaibur無法實體化!他揮砍的每一下釋放的都是意誌和精神。
    昂熱朝著奧丁和耶夢加得所在的方向再一次舉起聖劍。他還不適應自己的新身體,他繼承了白王血統,卻不清楚這類生物的弱點在哪裏,不過他有豐富的戰鬥經驗,貿然地發起衝鋒,搞不好會讓自己陷入困境。
    食物鏈上的白王淩駕於任何初代種龍王之上,但他也知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
    楚子航無聲地站在耶夢加得身前。
    他回頭看了眼耶夢加得:“別多想,我隻是不想讓我們之間的戰鬥被幹擾……否則最後我贏了,也不能算光明正大的贏。”
    昂熱雙手高舉聖劍猛地揮下,雄渾的劍氣肆意撕裂著大地,有如鯊魚在海下迅速遊動,海上隻露出它的魚鰭。
    奧丁的身體彎曲如硬弓,手持昆古尼爾護在胸前,他身前的空氣屏障此刻凝現出來,形成一道白色的牆,牆上畫滿了咒語和圖案。
    楚子航釋放出透明的球形領域,表麵閃著不穩定的暗紅色光弧。
    他身上密布的鱗片緊扣,渾身骨骼爆出劈啪的聲響,他沒有武器也沒有屏障來抵擋這次進攻,耶夢加得也沒有,他站在耶夢加得的前麵,成為她的一道屏障。
    萬丈光芒傾瀉在楚子航的臉上,之後將他吞噬,他麵無表情的望著近在咫尺的劍氣。
    腦海裏閃過很多畫麵。
    在他很小的時候,他曾騎在那個男人的背上,男人的後背寬大結實而溫暖,他四平八穩的坐在上麵,不會擔心自己會掉下去,廚房裏那個女人手忙腳亂的做菜……
    畫麵一轉,雨夜的高架路上,他跟那個男人坐著邁巴赫遇到了死侍和奧丁,他慌張驚恐,無能的父親突顯神威,驍勇善戰,像突然變了一個人……
    卡塞爾學院……
    路明非……
    生死過山車……
    芬裏厄……
    耶夢加得……
    夏彌……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如果喜歡誰,就滿世界去找她,別等她來找你,她可能也在等你……別讓她等得對你失望了。如果你喜歡的人要嫁人了,就跟她表白一下,就算為此要把她婚車的車胎打爆也沒什麽,這是你說出來的最後機會。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沒價值,連陪葬品都算不上。”
    “我猜,隻是猜,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見某些人,喜歡上她。有些人在合適的時間裏遇到,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開,所以一切都很好,他們會相戀、訂婚、結婚、一起生活。而有的人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就像是在冬天,隔著冰看見浮上來換氣的魚,所以隻能看著,魚換完氣,沉到水下去,就看不見了,再也沒有後續。但是我們能說在春天遇到花是對的,而在冬天遇到魚是錯的麽?在錯誤的時間裏遇到,就能克製自己不喜歡那個人麽?是不是仍然會用盡了力氣想去接近,想盡辦法掩飾自己,甚至偽裝成另外一條魚。”
    他真的想保護耶夢加得麽?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隻是覺得心裏一直少了什麽,像突然空缺出來一大塊,隨著那個女孩消失不見了。
    他和耶夢加得是死敵,永遠不會和解,就像賽羅和貝利亞,可是他是希望夏彌還活著的吧?
    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見某些人,然後喜歡上她。
    奧丁的白牆崩塌,奧丁向後連退數步,被他護在胸前的昆古尼爾深陷一道凹痕。
    楚子航的領域碎裂,熾熱的光焰四射,胸口鱗片已經被斬開,露出他原本的肌膚,鮮血從鱗片下滲了上來,嘀嗒在地上。
    昂熱再次舉起聖劍,他的雙手輕微地顫抖,使用聖劍消耗的精神力是釋放言靈結界的數倍,相對於龍族來說,他現在還處於幼年期,如果是純粹的白王,這種程度的消耗也許不至於造成身體影響。
    奧丁在昂熱動作僵硬的瞬間如同獅子般爆發,他朝著昂熱衝去,金色的瞳孔像鏡子一般,映著身形已經模糊的老人。
    他一直在伺機而動,等待著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所以他不斷地防守,處於被動和劣勢。
    在破綻出現的一瞬,他突襲般動了起來,巔峰般的對決,有時在一呼一吸之間就能逆轉局麵。
    他的爆發讓周圍的空氣掀起了熱浪,在熱浪還沒擴散之前他已經消失不見,關憑肉眼無法捕捉他的位置,隻能看見地麵上留下數道殘影。
    奧丁的野心和凶狠透過那層麵具浮現出來,那雙幽怨、惡毒、耀眼的黃金瞳璀璨奪目。
    麵對新生的白王,他並沒有因為血統差距而俯首稱臣,他選擇反抗,就像黑王座下的四大初代龍王聯合將黑王尼格霍德殺死。
    所有的龍王都不會允許自己謙卑的活著,要麽咆哮於世間,要麽隕落於深淵,他們不會害怕強於自己的敵人,也不會憐憫弱小的同類,他們生存的唯一法則就是自己手握權利。
    而奧丁是想抓住機會殺死白王並繼承白王的遺產!
    昆古尼爾碰撞excaibur,北歐神話裏傳說級的武器交戰,火星四落,碰撞產生低沉的響聲,仿佛劍中傳來龍吟。
    昂熱的手臂一陣酥麻,恐怖的震力沿著劍柄向下傳導,導致聖劍從他手中脫離,被打飛插陷在土壤中。
    奧丁並沒有將昆古尼爾拉回,他握住昆古尼爾的尾端,此時的昆古尼爾在他手中有著出槍之勢,他迅速轉身,借著劈砍的力量將昆古尼爾送出,狂龍般直衝昂熱的胸口。
    在這麽短的距離根本無法躲避,昆古尼爾尖銳的槍頭如同錐子般一點一點的刺破昂熱身上的鱗片,如果讓昂熱發育的時間再長一點,那麽他的鱗片、肌肉乃至細胞都會都會更加完美,可惜他成王的時間太短了,他身上的鎧甲如同薄紙般層層被刺穿。
    鮮血從他的嘴裏和傷口處流出,無論何時都戴在西裝扣眼裏的深紅玫瑰此時也飄落在空中,搖曳破碎飛散。
    “是一個很固執的老人啊。”男孩望著昂熱輕聲說,“你付出了這麽多高昂的代價,如果就這樣死了,死在黑王覺醒之前,會很不甘心的吧?”
    “親愛的女孩,你願意去幫助那個孤苦無助的老人麽?不需要殺死奧丁,為他爭取些微的時間就好。”
    女孩輕輕點頭,朝著奧丁走去,很快轉變為奔跑,仿佛麋鹿在林中馳騁,輕靈迅捷,掠過徐徐清風。她高高的躍起,那張精致的臉龐沒有任何的表情,隻有如冰山般的冷漠。
    男孩打了一個響指,一個平靜的領域釋放出來,就像是在水中投入一粒小小的石子,但這個石子激起了滔天巨浪!
    女孩的金色瞳孔發生了變化,渾身生長出細密厚實的鱗片,整個人在瞬間就已經完成了龍化狀態,從亭亭玉立的姑娘轉化為頭角崢嶸的龍,但這並沒有結束,她的膝關節反彎,渾身骨骼爆出劈啪響聲,後背張開巨大森嚴的骨翼。
    她處於太陽的正下方,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要燃燒起來。
    她注視著奧丁,神情淡然。
    她不需要適應這具新的身體,因為這不是她第一次變身成龍。她向下俯衝,瞬間爆發出恐怖的力量,奧丁被這股力量所吸引,他緩緩抬頭望向女孩。
    “就算王座之上都是利刃,王座之下已無臣民,也要坐下去,就像你曾在荒原上,無人可見之地,同樣熊熊燃燒。”
    他自顧自地說著,像是對昂熱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女王陛下別怕,我來救你!勇敢的芬格爾騎士來了!”芬格爾驚呼,朝著零跑去。
    那個二貨向來都是這樣,任何時候看起來都大大咧咧的,分不清場合,哪有漂亮妹子就往哪鑽,如果將妹子比做花朵,那麽芬格爾就是一隻勤勞的蜜蜂,恨不得鑽向每朵花。
    雖然一直貪生怕死,但看見漂亮妹子也會毫不猶豫的衝在最前麵。
    事後他跟蘇玉恒說:“師弟你看,作為一個男人,必將性命安危棄之不顧,又豈能做貪生怕死之輩。無論任何時候,都要做一名儒雅的紳士!”
    蘇玉恒問他什麽是儒雅的紳士,二貨沉思很久之後說:“儒雅的紳士就是麵對危險時內心明明慌的要死,可外表也還是要看起來平靜甚至凶狠,逃跑的時候,動作要帥要酷,不能落荒而逃,不然別人會覺得你是個慫包,那樣就沒有人會看得起你了,因為他們覺得你被人打的屁滾尿流。”
    “當然,紳士的前提是要有妹子在,如果沒有妹子,做這些沒什麽意義,如果沒有妹子,記住,第一時間,能跑就跑不要猶豫!馬上走,一點猶豫不要有!”
    所以很多時候愷撒是風度翩翩的貴公子,而芬格爾隻能做一名摳腳大漢,如果再過上個幾年他沒準還會晉升為猥瑣大叔,因為一直以來都沒有女孩看上他。
    可蘇玉恒聽後很感動,因為芬格爾把他珍貴的、獨一無二的保命秘訣告訴了他。
    芬格爾剛想要走卻被守夜人給攔了下來。
    “人家姑娘要你救?”守夜人瞪大雙眼看著他,“你還想上演英雄救美的橋段啊?”
    守夜人話剛說完又是一巴掌拍在芬格爾頭上,“就算你要上也要看清楚再上啊。”
    “感覺不出來麽?零的龍化狀態,跟之前昂熱的龍化狀態不一樣。龍化後的零,血統已經超越了混血種的極限,甚至比現在的楚子航血統還要高。”
    “這是神與偽神之間的較量,你過去湊什麽熱鬧。零在為昂熱爭取時間,眼下能打敗奧丁的隻有昂熱。”
    “那我去救校長。”
    守夜人想要阻攔,芬格爾卻已經跑遠了。
    芬格爾跑到昂熱身邊,俯下身說:“校長堅持住,我來帶你走了。”
    零徑直地從空中落下,如同一座巨山從天而降,她站在三者中間,替芬格爾將奧丁帶來的壓迫感隔絕開來,可她明明十分的瘦小孱弱。
    奧丁的麵前就是芬格爾和昂熱,他隻需輕輕揮動手中的昆古尼爾,世界上最強的龍類就會一命嗚呼。可他被限製住了,對手卻是個看起來隻有十四歲的小女孩。
    兩條龍類凝視著對方,詭異的安靜,仿佛天地萬物都靜止了下來,唯有他們的眼睛在說話。
    零突地動了,她抱起奧丁向前方衝去。
    她對於眼神的變化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注視著奧丁也隻是為了隨時迎接他的攻擊,可這廝似乎不打算進攻,所以零不打算采取防守策略,她也從不喜歡防守,行事幹淨果斷才是她的作風。
    她抱著奧丁脫離,腹部和後背都成為了破綻,奧丁左手利爪反複刺戳她的腹部,她的雙手也一直攻向奧丁的後背,退出了一段距離後,雙方捂住傷口跌跌撞撞地後退。
    奧丁像一頭發怒的獅子朝著零發起了衝鋒,他揮動著昆古尼爾,空氣中發出嗡嗡的響聲,如同一條毒蛇在吞吐著信子。
    她憑借著輕盈的身體,屢次躲過了奧丁的昆古尼爾,她不斷地躲避,目光一直放在昂熱和芬格爾身上。
    下一刻,她輕靈地躍起,從奧丁的頭頂跳過,意料之中的昆古尼爾從底下刺出,她迅速地抓住昆古尼爾,借用奧丁的力量將自己甩了出去。
    “芬格爾……”昂熱笑了起來。
    他的眼睛已經沒有力氣睜開了,此時的昂熱跟一個正常的、生命垂危的老人沒什麽兩樣。
    他的黃金瞳正在迅速地褪去,龍化狀態也開始解除,最明顯的就是他自愈的速度開始減慢,胸前的傷口仍在不斷地向外湧出鮮血,力量伴隨著鮮血離開了他的身體。
    “校長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鬼地方的。”芬格爾說。
    “芬格爾……”
    “校長?”芬格爾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校長這有氣無力的樣子,怕是要魂歸西天,現在要交待遺言了麽?
    “你壓到我的傷口了。”
    “喔喔喔,”芬格爾後退幾步,“不好意思。”
    芬格爾鬆了一口氣,事情還沒有發展到很嚴重的地步,從昂熱還能很輕鬆地跟他開玩笑這一點就能看出。芬格爾相信隻要再給這個老人一點恢複的時間,他就能重新變成一頭雄獅,甚至變成神。
    芬格爾將昂熱扶起,背了起來。
    在他將手放在昂熱的肩上時,一股暖流隨著他的指尖流向昂熱全身。但昂熱並沒有察覺到,隻是覺得渾身逐漸變得暖洋洋的,像冬日裏的陽光那樣溫暖,他靠在芬格爾身後,呼吸逐漸平穩。
    芬格爾背著昂熱,從零身旁經過。她站在原地不動,有如戰場上統領萬軍的女武神,渾身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嚴,這種氣場不是刻意裝出來的,這需要經曆很多次戰鬥,受很多次傷,吃很多苦才能由內到外、自然而然表現出來的。
    就像讓愷撒穿上西裝出席晚會,你不會覺得他的一舉一動刻意做作,甚至會被他的紳士風度震撼,贏得全場人的矚目,因為在這之前他就已經參加數不清的宴會。
    零的目光從芬格爾和昂熱頭頂掠過,最後鎖定在奧丁身上。隻要她還站著,奧丁就不敢輕舉妄動。他如同豺狼垂涎著綿羊,而零就是牧羊人。
    芬格爾朝著零點點頭,隨即又繼續前行。
    她真是一個乖女孩,有人希望她為昂熱爭取一些時間,她就真的會不顧一切地為昂熱爭取時間。
    她站在原地沒錯,但她渾身上下都有著大大小小的創傷,那是之前和奧丁打鬥時留下的。
    化成利爪的雙手上,鱗片早已經剝落,整雙手臂都被鮮血染紅,她腳下的泥土被沁紅,遠遠地看去,仿佛一朵盛開的紅蓮。
    那張精致的像陶瓷一般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她的瞳孔像冰川那樣寒冷,你看不出她的悲喜,感覺不到她的情緒,她永遠像機器一般精密的運行著。
    等到芬格爾帶著昂熱逃離,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可是她身上又太多的創傷,導致鮮血的過量流失,就算她擁有著超乎混血種的自愈能力也吃不消,她隨時都會昏厥倒下。
    可她不能倒下,大腦裏有個意識瘋狂的提醒著她,那個男孩曾說過沒有用的東西都會被扔掉!
    她不想被扔掉,所以她一直堅持著,至少在所有人麵前裝作自己還可以戰鬥。
    說不清是固執還是死腦筋,其實每個姑娘都是這樣,當她喜歡上一個人之後,她就會害怕自己被拋棄,變得像貓一樣乖巧,其實女人都是很傻的,隻要你把她緊緊抱進懷裏,隻要她們真的喜歡你,那麽她們就會願意為你付出所有。
    繪梨衣低頭似乎在寫著什麽。
    “繪梨衣你在幹嘛呢?”蘇玉恒湊了過去,想要看上麵寫了什麽。
    “在無盡的光亮裏,卻聽不見一絲聲音,很孤獨和無助,Sakura能陪陪我嗎?”
    他伸出手捏捏小怪獸的臉:“繪梨衣別怕,這裏沒有壞人,也沒有人會傷害你,再等我一會,再過一會我就來陪你了。”
    “在這之前你們能陪陪她麽?在帖子下方留言,陪她說會話,讓她不孤獨,她不能說話,所以隻能無聲地哭。”
    昂熱說:“芬格爾,放我下來吧。”
    他從芬格爾的後背跳下時,渾身的傷勢都已經恢複,他深吸了一口氣,那些斷掉被重新拚接好的骨骼發出一陣低沉的爆響,露出肌肉的部位重新長出暗青色的鱗片,他的臉上麵無表情,每一道皺紋如利刃般鋒利,那雙暗淡的黃金瞳恢複了生命力,濃鬱的金色曼陀羅花紋飛速旋轉。
    新生的白王,一出生便處在權力頂端,淩駕於世界之上,空氣中千絲萬縷、虛無縹緲的元素不需要牽引就能為他所用,那本就是屬於他的力量。
    現眼下存活著的龍王隻剩下耶夢加得及未蘇醒的黑王尼格霍德,昂熱自然清楚當今的局勢,也明白留給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他必須趁這個機會殺死所有龍王,最後全力迎戰黑王。
    他重新握起聖劍Excaibur,一步步走向龍王耶夢加得。
    耶夢加得的呼吸都受到了阻礙,像是有隻手狠狠地掐住她的喉嚨,她的龍威在昂熱麵前完全被碾壓,厚重的威壓撲打在她的臉上,雙腿顫抖,巨大的壓力擠壓著她的骨骼,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音。
    昂熱停了下來,準確來說他被擋住了。
    他麵前站著楚子航。
    是麽,你也要阻擋我麽,昂熱無聲地笑,沒有人能讀懂他笑容裏的內容,隻是感覺昂熱整個人在一瞬間衰老了許多。這個不肯向命運低頭,冷酷鐵血的男人,遇到接二連三的打擊,露出了疲憊的神態。
    或許真是自己的屠龍方式錯了,從答應路鳴澤的交易時,他以自己心中的正義殺死了太多的人,他認為在屠龍道路上,這點犧牲是值得的。
    而那些人其實可以不用死的。
    很多時候,事情的發展本就不是我們當初所願,當我們明白過來時,才發現一切早以無法更改。
    他注視著楚子航的眼睛,那種決絕、視死如歸的眼神,你望著那種眼神會覺得心裏忽然一空,無法下手,可偏偏這種眼神在很多人的眼裏都出現過,到最後出現這種眼神的人都死了。
    許久之後,昂熱緩緩舉起了劍。
    “從這裏逃出去。”楚子航突然回過頭對耶夢加得說。
    “找個誰也找不到你的地方,以人類的身份繼續活著。”
    “我能阻擋校長一會兒,但也隻是一會兒,所以你要抓住機會逃走。”
    耶夢加得愣在原地,她沉默地看著楚子航。
    誰也沒有想到,楚子航會站出來幫助耶夢加得,他們分明是不死不休的死敵,混血種幫助初代種龍王,所有人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可隻有蘇玉恒表情複雜,楚子航怎麽可能會幫助初代種龍王,一向比較木訥不善於言語的楚子航,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就連蘇玉恒都可以看出裏麵的意義,那個活潑可愛的夏彌一直深藏在楚子航的心中,曾幾何時,有人帶著一身秘密離開,還有人躺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等著天使來親吻他的嘴唇。
    可關鍵是那些話都沒有說到正題,你們理工男關鍵時刻都是這麽扭扭捏捏的嗎?蘇玉恒心中吐槽,連自己這個慫包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吐槽歸吐槽,他拚盡全力向楚子航跑過去,在這件事情上,他支持楚師兄。
    一陣淩厲的風刮來,楚子航知道那是聖劍揮出的聲音,昂熱已經來到他的麵前,近距離的Excaibur傷害更加恐怖。
    他放棄了抵抗,一直以來他都是卡塞爾學院最優秀的學生,又怎麽會和校長為敵呢?他選擇用自己的生命換耶夢加得的生命。
    你希望她好好活著,哪怕她是不是人類也無所謂,因為你愛她,所以才會義無反顧地犧牲了自己。
    濃鬱的白光將他吞噬之前,他朝著蘇玉恒說:“很抱歉不能幫你打斷車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