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伯母。”
    薑叔升臉上的笑容一凝，愕然轉頭看著已經閉目養神的太夫人。
    對方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半句不提鬥部名額之事。
    薑叔升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楊府老太公，名潤成。與薑叔升父親的關係，同現在的楊天佑與薑叔升一般，年輕時皆是好友袍澤，兩人一起上戰場，一起為大周仙朝征伐四方....而楊老太公在四十三歲那一年，死在了戰場上。
    為了掩護重傷的薑父而死。
    年輕時，薑父每年都會帶著薑叔升到楊府祭拜，時間一晃就是幾十年，薑父已然故去，薑叔升卻時刻銘記父親的教誨，這些年對楊府能幫則幫。
    算算時日，楊老太公的忌日確實也就在這幾日。
    太夫人在這個時候提起，意思不言而喻。
    薑叔升心中歎了一口氣。
    都是楊府子弟....真的要如此偏心嗎？
    “薑神將。”楊府主母林氏也在這時開口，“我觀這一場考校，我兒楊榮刀斷而立，楊遠心思聰慧，雖使了一些小手段，但也接住了神將一槍。楊京這孩子....怒風劍也算不錯。”
    說道二房的楊京時，林氏下意識頓了頓。
    但當看到宴廳之中萬眾矚目、一身桀驁的楊罡時，一雙眸子便忽然冷了下來。
    所有的偏見，直指楊罡。
    “唯有楊罡這孩子，平日裏便桀驁不馴，莽撞衝動，前些日子還鬧出了人命，若非薑公子求情，妾身已按家法打斷了他的腿。”
    “可如今這孩子麵對神將一槍，竟是以命相搏半步也不肯退讓，逼得神將手下留情，通過了考核。如此不知進退，實在不配....呃，妾身失言了。”
    林氏忽然止聲，起身向薑叔升致歉：“婦道人家，本不該當麵說這些的。妾身身為楊府主母管教不嚴，僭越了。”
    僭越？
    楊罡冷冷看著林氏拙劣的表演，他本不屑於這樣一個他人賞賜的名額，還要寒香為自己犧牲。見到楊府眾人為了進入鬥部費盡心機，隻覺的十分可笑。
    不就是想將自己排除在外嗎？正好如我所願。
    現在理由都給你找好了，北鬥破軍神將——你要怎麽接？
    楊罡期待的目光望向薑叔升，等待著他替自己拒絕。寒香清冷的眸子也落在薑叔升臉上，清風吹動發絲，卻仿佛吹不動她任何情緒。
    楊榮、楊遠、楊京，還有楊蟬與楊府大大小小的嫡庶子弟，皆都看著薑叔升，等待著他表態。
    薑叔升對上楊罡‘期待’的目光，心中莫名生出一種慚愧。
    “真的要如此嗎……在這個時候，將一個飛揚少年的脊梁，生生打折？”三個名額本就都是給楊府的，都是楊家子弟，換了誰不都一樣嗎？
    “可……罷了罷了，從此之後，這楊府不來也罷！”
    薑叔升眼中忽然有些厭倦，這些年來楊府的表現，實在讓人有些失望。
    看著站在宴廳正中不屈的少年，薑叔升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歉意。
    非是他性格遊移不定，容易被人左右，實是身在聖京這一張權貴編織的巨‘網’中。越是站在高處，便越是身不由己，時常需做出一些妥協。
    仿佛下了某種決定，薑叔升正要開口。
    “煞神軍副將薑江，參見北鬥破軍神將。”
    一個清亮的聲音，忽然自殿外響起。
    薑江的身影一步步自宴廳外走來，頭戴煞麵，骨子裏仿佛散發著一股森冷的煞氣。
    “怎麽是她？”
    “守魔地的女魔！”
    “聖京第一小魔王？她怎麽來了！”
    楊府眾人紛紛臉上變色，她什麽時候到的楊府？老四楊遠更是嚇得連退三步，這一次是真的嚇到了。
    他小腿本能感到一絲隱隱作痛。
    那是還是在許多年前，薑江隨薑叔升祭拜楊潤成，當時的楊遠在楊府十分受寵，可謂一個小霸王，隻因對薑江做了個鬼臉，說了一句‘大冰塊’。
    結果……被當場踢斷了一條腿，半年沒有下床。
    那時還未役於戰場，自小便對薑江這個妹妹十分疼惜的薑山、薑川兩兄弟，更是與楊府的人大打出手。
    從那之後，薑江雖再也沒有來過楊府，卻成了除楊罡之外楊府後輩子弟最討厭，但也最懼怕的人。
    是楊遠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
    “乖女兒，你怎麽來了？”
    薑叔升卻完全不同。
    看到寶貝女兒薑江孤身一人前來，渾身冰冷好像在生氣的樣子，心裏便是一陣疼惜。
    這個女兒從小便十分懂事，除了不近人情，任何事情都從未讓家人操過心，修行上更是刻苦異常，令人感到心疼。
    兩位護著她的哥哥走了之後，更是……
    薑叔升對薑河十分嚴厲，對薑江卻從未有過半句苛責。
    “回神將，屬下至楊府，是為拜謝恩人。”
    薑江單膝跪地，一板一眼地道；“偶見此間婦人當道，鬥部考核有失公允，因有此薦。望將軍慎重選擇，以免我鬥部機要淪為烏合之眾匯聚之地！”
    “你、、、你說什麽！”此言一出，如石破天驚。
    楊府中人紛紛變了臉色，太夫人和林氏更是麵色陰沉的可怕。這個瘋女人，早聞她強勢無情，對任何人事都不講情麵。
    可....可她怎麽敢的，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這一番話實在霸氣而強勢，沒有給楊府留一絲臉麵，簡直是將這次選拔的醜陋赤果果展現在眾人麵前。
    楊罡臉上神色也由嫌棄轉為愕然，這女人腦子又不好使了？居然如此維護自己！雖然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點解氣。
    “薑薑。”薑叔升頓時心中‘咯噔’一下。
    他一聽就知道，寶貝女兒這是生氣了，而且在生自己的氣！這樣的事情二十幾年來，屬實罕見。記得上一次還是因為……自己不允許她再碰那半截令人著魔的斷槍。
    難道是那所謂的恩人？
    目光下意識望去。
    正好看到楊罡臉上似乎有一絲詫異的看著薑江，頓時想起昨日薑河對自己說的那位‘有趣的人’，心中一個激靈。
    ‘原來那個用一番言語解開了薑江心結的人，助她覺醒前世的，就是這位楊府二郎——楊罡！’
    壞了！
    薑叔升不由升起一股懊悔之意。
    自家寶貝女兒真的是因為他，在生自己的氣！
    “那個，薑薑，你先起來……”
    “請神將慎重。”
    薑江冷然看著自己的父親，一點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她原本是來找楊罡來討個說法的。
    現在卻變成了幫他討回公道。
    見到那一式焚天刀，薑江徹底確定了楊罡早已覺醒前世，心中生氣，便想當麵質問他為何欺騙自己。
    可當她半路見到楊府幾個婦人拙劣的把戲，以兩家過往的情分迫使薑叔升改變主意，心中沒由來的更生氣了。
    比楊罡騙了自己還氣！
    楊罡是她的人。
    自己可以欺負，但別人……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