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
    “老頭子，可以借碗酒喝喝嗎？”楊無悔搓著手，一臉嘿笑湊了過來。
    卻是他見以自己的修為，根本看不清天上的戰鬥。在這突如其來的大雪裏又冷得慌，就想湊過來蹭點酒喝。
    絕不是因為這老頭身邊的孫女長得嬌俏水靈。
    “酒嗎？”
    鐵嘴書生手上一頓，朦朧看了楊無悔兩眼。
    “刀魔是你師父？”老人瞥了一眼楊無悔腰間那把似曾相似的金紋黑刀，將手裏的酒囊遞了過去。
    “對！”
    少年頓時挺起胸膛，一臉驕傲。
    接過酒囊咕嚕咕嚕灌了兩口，而後‘哈’地吐出一口熱氣。
    “他傳你刀法了嗎？”老人忽然看了一眼自家孫女，繼續問道。
    “那當然！”
    楊無悔拍了拍腰間的長刀。
    得意地道“看到沒有，這可是師父當年佩帶的金紋黑刀……仿的。在來的路上，我求師娘請人為我打造的！”
    兩人一齊盯著天上的戰鬥，竟旁若無人聊了起來。
    “嗯，不錯。小夥子叫什麽名字？”
    老人點點頭，蒼白的臉色忽然閃過一絲酡紅，仿佛人臨死前的回光返照，雙目神光奕奕，腰杆子卻越來越彎了。
    “楊無悔。”
    “無悔？好名字。”
    他盯著楊無悔，忽然問道“小夥子，我把寶貝孫女許配給你，如何？”
    “什、什麽！”
    楊無悔‘噗’地噴出一口酒。
    “爺爺，你說什麽胡話呢！”蓮兒嗔怪的輕輕打了一下老人的手臂，一張小臉羞得粉紅。
    “來。”
    鐵嘴書生卻不管不顧，抓住兩人的手，就搭在一起。
    笑道“蓮兒，爺爺老了，陪不了你走到最後。這小子不錯，今後你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聽話啊……”
    “爺爺你……”仿佛臨終托孤的話，讓少女心中升起一陣不安。
    而楊無悔則徹底蒙了。
    怎麽路邊蹭口酒喝，還蹭出個免費的媳婦兒來？
    他下意識看了名叫蓮兒的少女一眼，她穿著一身白貂，模樣確實嬌俏可人，可……一雙眼睛卻好似純白，看不到東西。
    難怪剛才看她多次搶奪老人的酒囊，也沒有得手。
    楊無悔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走吧，你們……快離開這裏。”鐵嘴書生拍了拍兩人搭在一起的手背，似在告誡。
    說完。
    他仿佛終於下定決心，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
    楊無悔定睛一看。
    那赫然是一個枚奇怪的黑色眼珠。
    靜靜躺在鐵嘴書生掌心，仿佛能吸收周圍的光線，給人很是詭異的感覺。
    “這是什麽……”楊無悔隻覺頭皮有些發麻。
    下意識看了看身邊，那雙眼純白的少女。
    “一個能殺死天刀的東西。”老人微微笑著，平靜的話卻似帶著腥風血雨，“隻可惜，需要的代價卻很大、很大……”
    楊無悔不明所以。
    沒有經曆過當年那一場四方殺劫的他，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含義。
    “爺爺~~”蓮兒緊緊握住老人的手臂，聲音不安地顫抖。
    老人卻不再理會二人。
    生命即將走到最後一刻的老人，神誌似已經有些恍惚。
    他望著手心的黑魔劫眼，滿臉苦澀。
    呢喃道“雪老哥……我這一生，除了嘴是鐵的，全身沒有一塊硬骨頭。當年那一戰，是我負了你的期望……”
    “是我對不起你……”
    當年的他，本應該將這一顆黑魔劫眼暗中埋在四方城地下，與雪山老魔手中另一枚黑魔劫眼交相輝映，汲取四方城中的紅塵殺戮之氣。
    如果成功，那一戰雪山老魔必然不會敗的那麽快！
    “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年邁的老人緊緊握著掌心的眼珠，老淚縱橫，“握著它，我的心……便起了邪念。”
    他不禁想起那一夜被魔眼誘惑，試圖煉化它卻被邪氣入體的自己，想起那一夜慘死在自己手上的妻女兒子。
    想起了出生時，便雙目失明的孫女……
    “這一件不祥之物，你本不該交給我這個心智不堅的廢物……”
    “或許，這便是我的報應。”
    “或許，用了它之後，蓮兒便能恢複光明吧？”
    “雪老哥，弟弟……來找你賠罪了！”老人驀然‘噗’噴出一口鮮血，落在掌心的黑魔劫眼上。
    經脈、氣血在這一瞬間逆轉。
    老人雙目圓瞪，身上的氣息如一縷香火漸漸熄滅。
    頓時。
    一股詭異的氣息由他掌心向著周圍傳遞。
    城門前各方北地豪俠紛紛投來注視的目光，滿臉訝異。
    “哈哈哈哈，對不起了，各位……”老人慘笑一聲，目光帶著幾分愧歉，一股股鮮血從嘴裏溢出，低落在黑魔劫眼上。
    “這江山風雨，歲月山河……人世苦短，又有幾人看破……大夢一場，也隻是戲中你我……各位看官，欲知後事如何，且聽我下回……分說。”
    他的身體在這一刻，竟仿佛被無盡的歲月腐蝕了生命力，如朽木般化作點點飛灰。
    眾人紛紛愕然。
    下回？
    或許，已經沒有下一回了。
    評了一輩子江湖事的鐵嘴書生，已經化作飛灰。而他們……
    隻見被激活的黑魔劫眼，瘋狂吸收著四方城的紅塵之氣，逐漸複蘇。
    這裏匯聚了整個北地最濃鬱的紅塵之氣，是黑魔劫眼這等魔道邪物最佳的養料。
    “我想起來了，這是……黑魔劫眼！”楊無悔一聲驚呼，終於想起當年的傳說中，那一件十分‘不顯眼’的魔道邪物。
    驀然。
    黑魔劫眼化作一道黑光，投入一個滿臉愕然的北地豪俠左眼。
    隻見他渾身一僵，七竅冒出一縷縷黑氣。
    而後緩緩轉身看向身邊的同伴，一雙眼睛盡數化作漆黑之色。
    “你、你幹什——啊！”
    一道黑色的刀光閃過，慘叫聲戛然而止。
    血淋淋頭顱飛了起來。
    “殺……殺……殺……”那北地豪俠化作一個渾身黑氣的魔人，刀光一轉，突入密集的人群之中，掀起無邊殺戮。
    頓時。
    慘叫聲，哀嚎聲……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瞬間凋零。
    “瘋了，這個人瘋了！”
    “邪物啊，快跑！”
    四方城前亂成了一團。
    擁有黑魔劫眼加持的魔人竟仿佛一位元神宗師，所向睥睨，瘋狂殺戮，吸收著一縷縷殺戮血腥之氣壯大自身。
    當它終於引起天空中觀戰的眾元神宗師注意時。
    一切已經晚了。
    “孽障！”
    一位元神宗師臨空飛來，落下一道漫天霞光的劍影。
    然而。
    一道黑光以更快的速速，破開漫天霞光，在那元神宗師愕然的目光之中劃過他的脖頸。
    “怎麽……可能？”
    “什麽鬼東西！”
    一位位元神宗師臨空飛來，想要圍剿魔人，維持四方城的秩序。然而打起來之後他們才發現，眾人大多數竟都不是這詭異的魔人一合之敵。
    反而被殺了幾個之後，那魔人吸收了一股股元神宗師的血腥殺戮之氣，氣息愈發壯大了起來。
    “殺殺殺，殺光你們……桀桀桀~~~”
    渾身黑氣的魔人舉著長刀，仰天發出詭異的狂聲，不可一世。
    然而。
    它卻忘了。
    天空之山，還有兩個北地最強大的男人。
    楊罡與宋有缺驟然分開，暫時停止難解難分的戰鬥。
    看向地麵。
    “殺——殺了你們！”
    魔人像是發現了兩人，仰頭發出一聲挑釁的怒吼。
    楊罡、宋有缺齊齊皺眉。
    “聒噪。”
    霎時。
    兩道璀璨的刀光從天而降，並排斬向渾身黑氣的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