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梵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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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漫天,萬裏不見一絲生氣。唯一的例外,一個單薄瘦小的身影在這無垠沙海中寸步難行地前進。此人正是先前被丟出洞天居的張箏。
她已經在這鬼地方走走停停將近一年了,最初對那便宜師父心生的敬意早就被磨沒了,隻有無數的怨念。
若是再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雖然還是會選擇這條路,但一定會先把那狗師父狠揍一頓。
也不知丹田裏飄浮的淨澤樹是個什麽奇異玩意兒,她一介肉體凡胎半年不吃不喝竟不覺疲怠。
張箏第一千零一次抬頭遠望,還是一眼看不到頭的黃沙,連空氣都帶著枯燥幹乏之氣。別說水草了,連沙漠裏常見的蠍子小蟲都沒見過影子。這裏就像另一個絕靈之地。
這一年她也嚐試過修行,可此處靈氣太過稀薄,速度實在是不敢恭維,可以說就是一天滴一滴水也該積成一小灘了,可她體內的靈氣連順著經脈走形一圈都撐不住。
修行行不通,她索性全心全意投入悟道中。
她的道究竟為何?
張箏百思不得其解,她接觸修行不過五年,讓她照本宣科地背一段修行法訣她當仁不讓,但道之一字,她卻始終不得其意。
便宜師父句句強調道的重要,若無己道便不可真正踏足修行之路,可卻未告知她究竟何為道,何處尋道。
平地突起一陣颶風,毫無準備的張箏被這風徑直掀飛,在空中不住翻滾,終於狼狽落地,嘴裏塞了一嘴的沙子。
“豎子,哪兒逃!”
張箏正要爬起身,一聲精氣十足的巨吼險些震破她耳朵,又趕忙惜命地趴下,順便往沙子裏鑽了進去,隻露出半邊身子。
很快,一黑一棕兩個身影從她頭頂疾馳而過。
追人的棕點兀地甩出一鼎寶塔樣金光閃閃的法寶,那法寶在空中盤旋漲大,頃刻間遮天蓋地,黑衣人眼看逃不出,身前的藍光大漲,卻隻撐得半刻鍾便轟然破碎,寶塔霎時將其收入塔身,隨即縮回原樣被棕衣人攬回袖中。
棕衣人此刻也已力竭,甚至連禦空都無法支撐,隻好暫時落下,準備待靈氣回複再回宗。
方才全心集中在鬥法之上,眼下剛站上沙地,棕衣人便發覺了暗處竟還有小蟲子躲躲藏藏。
“何人在此!”
張箏知自己已經暴露,連忙從沙裏爬出來,戰戰兢兢地解釋:“小輩隻是迷路了,不知前輩在此抓拿壞人。”
棕衣人目光如炬,將張箏上下掃視了一遍,見其周身靈韻淺薄,不過練氣一層的修為,總算減輕了些戒備,但是。
“你一練氣修士,怎會在這梵沙地?”
張箏不敢全權隱瞞,隻好半說真話:“小輩本是淮陰一小宗弟子,前兩日被妖獸追殺逃難時慌亂中不知進了什麽地方,再醒來就在此處了。”
眼看著她就要聲淚俱下,委屈無比,“小輩還以為要死在此處,幸得遇上了前輩您,求前輩若是方便,可否捎小輩一程,小輩必感恩戴德,銜環相報。”
她此時身上的門派服已經破爛不堪,其上還有幾道鋒利的刮痕,倒也的確符合她的說法。
棕衣人眼下信了大半,這小修士應也是倒黴闖入了某個傳送陣,他也不是那等冷酷修士,此地方圓萬裏無人煙,若是放下這孩子,大可能會死在此處。
“我乃萬玄門外門長老——肖途,帶你一程不算難事,但此行事了,我將返回九重萬玄門,淮陰離此地實屬太遠,你若願意,我便將你帶到萬玄門屬地。”
張箏本就是要到別處謀出路,自然是萬分樂意,連聲答應。
肖途服下養靈丹,打坐片刻回複了靈氣,便喚出飛劍,準備啟程。張箏修為太低連飛劍都無法站上,肖途思索了會,當機立斷,豪邁地將她夾在臂間,飛馳而去。
中途肖途用了兩次長距離傳送符,總算在日落前趕到了萬玄門山門下。
張箏終於踏上實心地麵,臉色蒼白得不像話,硬忍著想嘔的惡心感,向肖途道了謝。
肖途瞥見她毫無血色的臉,略微皺眉,“你這丫頭也太弱了。”
“再過三個月是萬玄門的招生測試,到時候你若有信心便來試試。進了宗門也算有個庇護。”
張箏再次謝過這位萍水相逢的前輩,她知他好意,但她自知以自己現在的資質,想入大宗門實屬登天之難,即便僥幸進了,若是幾十年內悟不得道修為便無法突破築基,還是不耽擱人宗門培養優秀弟子了。
肖途見她無那意思,隻稍蹙了下眉,各人有各人際遇,他又不能強迫她,便歇了心思,隻是心下對這女娃的觀感下降了些,不是個好進之輩。
兩人分別後,張箏便動身往山下集市趕。這裏是萬玄門管轄的地域,居住著不少修士,長期在此處交易逐漸形成了如今熙來攘往的繁榮集市。
張箏身上除了之前宗門發放的補氣丹還剩十顆外便隻有一身破衣裳,衣服兜裏倒是還有一顆她順手摘來的朱果。
一窮二白,兩袖清風的張箏剛踏進集市就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周圍人不說多貴氣富足,但至少衣著幹淨整潔,哪像她如此破爛似個不知打哪兒來的乞丐。
就連往常在集市口招攬生意的商販都麵麵相覷,不願上前攀談,就這窮酸模樣,帶了路也得不到一星半點的賞錢。
張箏對落在自己身上的嫌棄眼神視若無睹,徑直朝一個路邊擺攤的老頭走去。
“請問前輩,您這兒收補氣丹嗎?”
補氣丹是大路貨,連丹藥品階都評不上,也就是一些小宗門弟子和散修才會用,大宗門發放的至少都是一階補靈丹。
老頭耷拉眉眼抬起,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見是個窮酸小姑娘,不禁皺眉,本要出口的驅逐暫時歇了聲,隨意道:“五顆下品靈珠,不願就離開。”
當今修真界以靈石為通用貨幣。靈石又分上中下三品,每品間兌換差額為一比一百,但上品靈石難求,鮮少有修士願意用高品靈石去換低品靈石。而在靈石之下還有靈珠,十顆靈珠等同一顆下品靈石。
張箏心知補氣丹在這繁華地界實在上不得台麵,老者願意收購她的補氣丹已是難得,不敢推拒,立馬將裝著十顆補氣丹瓶子遞給了老者。
老頭隻看眼對了數目便扔到了攤子的角落,從儲物袋裏數出五顆下品靈石遞給張箏。
張箏收好靈石,以她現在的稀薄的資產可容不得她大手大腳住客棧,還得快些找個小宗門。
“前輩,請問您這地圖怎麽賣?”
見她要買東西,老頭臉色稍霽,“最便宜的一顆下品靈石,最貴的十顆下品靈石。”
張箏隻好掏錢買了份最便宜的,想著自己一下就花出去了五分之一的資產就覺得心疼。
“來參加萬玄門入門測試?”
老頭見她一臉肉痛的樣子不禁好奇這哪兒來的修士窮成這模樣,便隨口問了句。
“不,我就想加個小門派。”
還有來了這兒不想入萬玄門的?老頭聞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思量著想是這女娃資質太差了。
不過……
老頭對著她搖了搖頭,歎氣說:“那你來得不巧,要是平日這附近的小門派天天開山收弟子。臨近萬玄門弟子測試,這些小門派為了避其鋒芒,都沒收弟子了,起碼得等到萬玄門弟子測試完了才會再招弟子。”
萬玄門弟子測試,張箏思忖片刻,意味著她還得等至少三個月。這三個月時間,吃住可都是個不小的問題。
老頭似是看出了她的困難,眼下攤子也沒人來光顧,便乘閑好心提點了下,“萬玄門特意為來參加招生的修士準備了食宿,我看你窮成這樣,去那兒湊合一下得了,若是運氣好入了萬玄門便是天大的福氣。”
這倒是個好去處,張箏也沒其它選擇了,這集市上的客棧最便宜可也是一顆下品靈石一晚呢。雖然不想入萬玄門,但隻是試試比起流落街頭實在好太多。
張箏感激地朝老頭微微鞠了一躬,雖說老頭態度不算親近,但卻幫了她許多。
順著地圖一路向集市西郊,盡頭處便是萬玄門的客棧了。
前後三處居落,呈三字排開,由前至後客棧修得便越是華麗富貴,最後一層甚至安置了聚靈陣。
當然張箏可不知這些。
或許是時間還早的緣故,客棧前門可羅雀,張箏抬步走到一個值守的修士麵前,恭敬地說明了來意。
修士身著一身簡單的灰色道袍,腰間黑牌上白字寫著萬玄門李景。
李景隻是個普通的外門弟子,這個月剛好輪到他值守客棧,這差事說好不好,說壞不壞,還得看時間。若是能遇上貴族大家,從他們手指縫漏出點好處也夠像他這樣的普通弟子奮鬥十幾年了。但貴族子弟大多提前十天左右到此,李景運氣不好十成是遇不到了。
畢竟是出身萬玄門的修士,李景雖心有遺憾但也不至於玩忽職守,還是盡職地為張箏簡單介紹了此地的規模,並給了她一塊住房令牌。
張箏無權無勢再加一窮二白,客棧後兩列房間都是非富即貴則居住的,張箏分到的令牌便是“丙字——貳叁”。憑借此令牌,她可以自由出入自己的房間。
張箏很快在丙字列房間中找到了“貳叁號”,將令牌貼在房門上的凹陷處,便見一陣水波蕩漾,轉眼便到了房門內。
出乎意料,外看不過十平的房間裏麵卻是別有乾坤,足足有十倍之餘,隻是格外樸素,除了一張板床、一套桌椅和桌椅上放著的兩瓶辟穀丹,別無他物。
辟穀丹是比較常見的一階中品丹藥,兩瓶共三十顆,距離弟子測試還有近三個月,一顆撐十日,時間倒是剛剛好。
張箏將辟穀丹收好後便盤坐在床上開始精心打坐。
在來這兒的路上,她仔細考慮了一番。她雖想盡快悟道,但很顯然在外漂泊近兩年她一點道的影子都沒摸著,究其緣由應該還是她對道的理解太淺薄,道為何物尚且不知,又如何能悟道。
既然要參加萬玄門的弟子測試,為何不盡力一試呢,若是入了,作為大宗的正劍宗,其藏書樓裏必然會有關於道的典籍。磨刀不誤砍柴工,等到理解了道,或許悟道便會輕鬆一些。
至於僥幸入了萬玄門後修為幾十年無寸進,是否會被趕出宗門又或者嚐遍屈辱,那又如何,她既為她所求而來,其餘都不值顧慮。
既已想通,張箏便決定用這三個月苦修,爭取突破到練氣二層,能多一分修為便多一分機會。實在進不去萬玄門也能給自己添一分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