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貧困夫妻百事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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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子都腿上的刀傷每天要換藥,加之每日給他熬製的補藥,杜雲柔的荷包漸漸空了下去,他征戰多年,除了那副將的頭銜,竟也沒點餘錢,杜雲柔開始著急,再這樣下去,恐怕過兩日他連粥都要喝不上了。
秦源是個體恤下屬的好將軍,之前一直派人送來銀子衣食作補貼,可都被衛子都原封不動的退回去了,衛子都不願接受他的幫助,杜雲柔再艱難,便也沒有花銷將軍府半枚銅錢,隻是這日子,就越發過得緊巴巴的了。
緊要關頭,以前照顧她的老嫗找來了。
老嫗的名字,沒多少人記得了,隻聽人說她姓陶,因是從小照顧她的人,杜雲柔喚她一聲“阿嬤”。
陶阿嬤憐惜的看著她,枯老的手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張有些泛黃的紙,顫巍巍的道:“這是杜宅的房契,阿嬤一直留著,小姐如今正是需要錢的時候,拿去吧。”
杜雲柔雖然感動,卻搖搖頭:“阿嬤,杜宅是留給你養老的。”
“阿嬤老了,總守著一座宅子作甚,小姐總得為自己的夫君想想……”陶阿嬤絮絮叨叨的將房契塞入她手中,憐惜道:“阿嬤這便回老家去了,日後小姐要好好的,萬莫委屈了自己。”
“阿嬤……”杜雲柔眼圈兒一紅,有些哽咽。
陶阿嬤枯黃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佝僂著身子離開了。
杜雲柔捏緊了手中的房契,若是尋常,她是怎樣都不會收下它的,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衛子都的腿傷那麽嚴重,藥是必須每天都一換的,對她來說,那是一筆很大的開銷,她也算是走投無路了。
杜宅的所在是不錯的地段,她很容易就找到了買主,對方看完宅子後,答應先付一半的定錢,過兩日選好了時間,再來拿房契。
杜雲柔也總算是鬆了口氣,還好這筆錢來得及時,把衛子都的傷藥錢給補上了。雖然暫時有了錢,她心裏的憂慮卻沒有打消,杜雲柔不敢坐吃山空,有了空餘的時間,便織織繡繡,她女工不錯,隻想著日後能不能拿出去賣點閑錢,雖說錢不多,好歹也能頂一頂。
她連夜趕工,兩三日便織繡了些小玩意,安頓好衛子都之後,她便出去擺了個小攤,一來二去,竟也當真有人來買。
隻是心裏記掛著家裏的衛子都,她兩頭不達岸,便累了些。
這日回去,她熬好了白粥。
衛子都坐在輪椅上,冷眼看著她,一言不發。
雖然這一個月以來,衛子都對她的態度並沒有回暖,但好在,他也沒有之前那麽抗拒她了,許是知道抗拒了也沒有用,便懶得費力氣了。
是以,十來天前,杜雲柔就把繩子給他解開了。
但是不知怎麽的,杜雲柔總感覺他今日看她的目光有一種風雨欲來的味道。
她舀起一勺白粥吹涼,他卻不喝,隻是冷臉看著她。
“今日,有人來要房契。”他說了這一個月以來,第一句話。
杜雲柔頓住。
他死死的盯著她:“什麽房契?”
“杜宅的房契。”杜雲柔垂眸,舀了舀碗裏的白粥,淡淡道。
衛子都冷笑一聲,忽然奪過她手中的碗,狠狠的砸在地上,碗碎粥濺。
“我竟不知你這般重情重義,心甘情願嫁一個死人,也心甘情願砸鍋賣鐵來養一個廢人!”他一字一頓,盯著她的目光陰沉得可怕:“杜雲柔,你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杜雲柔平靜的撿起碎碗,看著他:“自然是過日子的算盤,衛子都,我是你的妻子。”她是他的妻子,為什麽他總是覺得她窩藏歹心呢?
“妻子……?”他繼續冷笑,忽然抬手粗暴的扯開衣袍,露出遍布猙獰刀傷的腿,雖然經過了一個月的調養,傷口長出了些新肉,但是上麵一條一條幾乎見骨的傷口看起來還是觸目驚心。
他將她拽過來,按在自己身前,狠狠的捶打著自己毫無知覺的腿,冰冷道:“杜雲柔,你真的甘心做個廢人的妻子?你想要什麽可以直接說,不要裝好人來惡心人!”
“夫君,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杜雲瓷看著他粗暴的動作,平靜的問。
起初她安慰自己,衛子都是受了打擊,他隻是需要發泄所以會口不擇言,可是時間長了,她沒有辦法再安慰自己,衛子都看向她時,眼底的恨意與嘲諷從來沒有絲毫消散過,他總是說她虛情假意,而且懷疑她在他身邊是有什麽目的。
他冷笑一聲,滿眼皆是諷刺:“何必明知故問,我的好娘子,你為什麽要嫁給一個廢人,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
“我隻是想要嫁給你、陪著你而已,你不是廢人,廢了雙腿隻是不能騎馬走路而已。”杜雲柔的語氣軟下來,想要撫平他無形中豎起來的一根根尖刺:“子都,男兒又不是隻有從軍這一條路可以走,就算不能從軍,也可以從商啊,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種……”
“從商。”她一下被衛子都甩在地上,那方冷著臉,表情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咬牙道:“我衛子都就算餓死,也不從商!自古行商之人皆是見利忘義奸詐狡猾之輩,我豈能與他們為伍?!”
說著,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一下扼住她的脖子,逼至她眼前,死死的盯著她:“你故意這麽說,想看我笑話?!”他發怒的樣子像極了一隻受了傷的野獸,緊緊相逼的眼睛裏遍布通紅的血絲,額間脖梗皆是青筋暴起,看起來甚是嚇人。
杜雲柔卻心疼,任由他扼住自己的脖子掐得她幾乎斷氣,她隻是伸手想要撫平他額間暴起的青筋:“好,不從商,我不會笑話你,也沒有人會笑話你……”她臉色已經由通紅變得慘白,呼吸急促得像下一秒就要接不上氣,卻仍舊輕言安撫他:“大夫說你的腿還有站起來的可能……子都,你不是廢人。”
脖子上的力道驟然一鬆,衛子都怒火全息,背部頹然的跌回椅背上:“拿酒來。”
“好。”她從地上起來,將屋子裏僅有的兩壇子酒搬來。
這是成親那日留下的,既然他想喝,便讓他喝罷,喝了好睡覺。
她雖然安慰他說有可能,可是到底有沒有可能再站起來,誰也不知道,一連幾個大夫,都不能肯定,他們都說這種事情要看運氣。
他一碗接著一碗的喝,像是感覺不到這酒有多辣,杜雲柔隻是在一旁看著。
衛子都心裏苦,他努力了十年,如今卻因為廢了一雙腿,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十年爬上雲端,一朝跌回穀底。
其中滋味,叫她如何不心疼。
抱來的酒被喝得所剩無幾,他倒在輪椅上,醉成了泥,手中的酒壇子無意中摔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清亮的液體淌在地上,將窗外的月亮印得格外的涼。
她將他扶起來,雖說近期他消瘦了許多,可這九尺高的身子還是那般的重,衛子都整個人都倒在她身上,讓她每挪一步都吃力。
最終,她力竭,和他一起跌倒在床上,怕他跌到傷口,她隻好用身子墊底,給他作了肉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