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玖永遠不會忘記，竺笙穿著文鰩魚裝跳舞的樣子。她就像個人魚公主，集世間所有美好於一身。
    他嘲笑自己，也不過是個視覺動物，喜歡她的皮囊。
    可是過往人生三十三年，他也見過不少漂亮女人，為何從未心動？
    答案隻能是，因為她是竺笙。
    能做竹上舞的竺笙，為練就竹上舞而無數次落水的竺笙，參加比賽願賭服輸卻不氣餒的竺笙。
    他給自己找了很多理由，看，他愛的是她的內在，是靈魂。
    “真漂亮！”他笑著讚美。
    竺笙眸光流轉，說了聲“廠長，謝謝”。
    “衣服漂亮，還是項鏈漂亮，又或是人漂亮？”看熱鬧的柳歌伶先問了出來，眼底都是狡黠。黎簫進度太慢，她不介意給他添點火。
    席玖沒有正麵回答，瞅瞅柳歌伶，她的戰袍也是他選的，機車皮衣加鉚釘，有種朋克之颯美。
    “你也很……美。”
    頓了下，席玖改了措辭。
    不能用形容竺笙的詞匯，形容別人。
    “老板，眼光不錯哦！”柳歌伶是真的蠻喜歡，尤其這個鉚釘，像她身上的刺。
    八山國際會議廳，來自全國的主流媒體、黔貴和赤水的地方媒體、白酒行業品酒師和kol、大v齊聚一堂，等待見證中國醬香白酒界翹楚的盛況。
    黎簫的三腳架，選了一個很好的位置。接近穹頂的地方，飛著他的專屬無人機。
    來自央視的主持人，致開場白，投影大屏上，播放著席酒的完整版宣傳片。
    接下來是領導致辭。席酒酒廠是地方納稅大戶，少不了zf站台。而後是席玖的發言。
    “曾有人說，這是一杯液體之火，讓天地顛倒，讓世界旋轉。將人類曆史，澆灌地跌宕起伏；將琴棋書畫，渲染地五彩斑斕。醉了劉伶，狂了詩仙，張揚了孟德，書寫了鴻門宴。李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東坡說，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納蘭說，我醉君複樂，陶然共忘機。”
    “今天，我們因酒而相聚，共赴一場醉人的盛宴。感謝各位領導和來賓，媒體朋友的到來。今天我的分享，主要分為幾個部分，《016席酒年報》、《017席酒計劃》、席酒產能擴建、係列酒的發展，席酒品質把控，以及席酒文化城的更新……”
    休息室，竺笙、柳歌伶和花蒔坐在其間，室內有直播的電視機，可以看到現場實況。
    竺笙停下了手中的稿子，而柳歌伶也不再撥弄吉他。
    “嗨笙笙，你咋想的？一個成熟穩重有擔當企業家，一個英俊有才新銳攝影師；一個是金主，一個是夥伴，你選誰？”柳歌伶覷著竺笙問。
    兩個男人看笙笙時，眼中都有光，柳歌伶很好奇竺笙的選擇。
    “你……胡說什麽？”竺笙又想起了那次在車上，黎簫的迷惑行為，整個人也有點炸毛。“為金主提供專業，和夥伴好好創業。”
    柳歌伶掩口而笑。“全世界都看出來了，隻有女主角獨自美麗。你這份定力，我真佩服。”
    竺笙皺了眉，惱她，“如果我待會忘詞了，罪魁禍首就是你，哼，等著承受我的怒火吧。”
    柳歌伶手臂縮在一起，做出怕怕的模樣，“倒背如流的稿子，你都會忘詞，隻能說明，你被影響了，你動心了。花蒔，我說得對不對？”
    花蒔秒變鵪鶉，提著化妝箱，“我給你們倆補妝，這休息室好熱。”
    純純的工具人，沒跑。
    “你的廣告歌都沒問題了？你們歌手表演之前，不要提前醞釀情緒嘛？台下那麽多觀眾！”竺笙試著轉移話題。
    柳歌伶做彈吉他狀，卻無聲。“放心，小場麵。迷笛音樂節、草莓音樂節、張北音樂節，那一次觀眾沒有上萬，練出來了。”
    她練出來，可竺笙還沒有。這是她第一次作為代言人，還將做一小段發言，有點緊張。
    “就把觀眾席都想象成赤水，媒體記者都是赤水裏的小魚，舞台就是竹子，然後把那幾百字讀出來就好了。”這是出發前，黎簫交代她的。
    她深呼吸了一下，閉上眼睛，內心空明。
    八山國際會議廳，席玖的分享還在繼續。
    “預計今年席酒的產能可以達到1萬噸，認真對釀造核心區的用地容量、生態環境承載力、微生物菌群、原輔料供給等方方麵麵進行綜合性考量，不為盲目地追求規模而失去了最為重要的品質。”
    “除了既有的係列酒，今年席酒最大的變化是‘青春席酒’的上市，它在口感和價格上，會更貼近年輕人的口味。”
    “今年下半年，席酒舊廠將逐步有序推進更新，並正式更名為席酒文化城。設計單位已經走在招投標。”
    台下，響起了小聲的議論，尤其在黔貴白酒聯盟企業中。
    席玖上台以來，蟄伏了很久。今天，不飛則已，一飛衝天。
    竺籬笙簫的直播間裏，已經有了不少網友粉絲。
    發布會本身，比較枯燥，並不如竺笙跳舞時人氣旺。但因為上次重陽下沙，也有不少人粉了席廠長，總體來說，人氣也還相當可以。
    甚至有網友留言，以後再同學聚會或公司團建，就不喝啤酒和紅酒了，來個青春席酒，不亦樂乎。
    席玖演講結束，台下是漫長的掌聲。
    主持人宣布，“接下來請習酒的代言人，竺笙小姐為我們致辭。”
    竺笙踩著高跟鞋，穿著魚尾裙，佩戴著海洋之心，款步而來。學舞蹈的，都有這種氣質，走路也散發優雅。
    席玖並未退場，他在演講台前，靜靜看著她。
    “和席酒結緣，是因為去年七月，席酒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獨竹漂大賽。我參加並拿了兩個冠軍。當時我就曾想，一個白酒品牌，為什麽要做這些事。”
    竺笙是緊張的，但在人群中，長槍長炮之中，她看到了黎簫。黎簫的手向下壓，抬起，呼吸，又比了個ok的手勢。竺笙揚起了微笑。
    席玖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黎簫。他垂眸，複又抬起，不見任何異常。就算她的笑容不為他綻放，又有什麽呢？至少這一刻，她現在席酒的立場，為他發聲。
    “再後來，我走上創業之路，與我們的席廠長打交道，有了更多的交集，方才明白了他的初心。席酒是赤水的席酒，就像獨竹漂，是赤水的獨竹漂。這方水土，養育了我們。我們也當力所能及，為這片土地，略盡一點綿薄之力。”
    “這，是席酒的使命感。我偶爾也會喝一點點酒，那是用我們赤水本地的紅纓子高粱和小麥釀造的，微微甜，就像我們的生活。”
    此刻的竺笙已經漸入佳境，演講也接近尾聲，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我希望有一天，年輕人們聚會，選擇能夠多一些。不止紅酒，不止啤酒，還有青春席酒。就像它的動人名字，即使不再年輕，也保持一顆年輕力的心，眼底有光，心中有愛，活力不減，青春不敗。謝謝大家。”
    竺笙向著眾人深深鞠躬下去。
    主持人的聲音適時響起。“有請席酒的掌舵人席玖先生，與代言人竺笙小姐合影。”
    竺笙愣神，還有這個環節嗎？
    不過明星代言，似乎都會留影，她也就釋然了。
    台下黎簫微眯著眼睛，看席玖大步流星向竺笙走去，生怕她會反悔似的。
    台上兩人並肩而立，主持人湊在近前，低聲提醒，“再近一點。”
    媒體一通拍照，黎簫則把這個鏡頭切換過去。
    下一個環節，就是席酒廣告歌發布。
    柳歌伶抱著吉他走上來，恢宏的bg奏響，場間變成歡樂的海洋。
    柳歌伶的歌，傳唱度非常高，而且融合了國風、搖滾、rap，加上她的台風，時而溫柔似水，時而炸裂似火，從大唐酒仙唱到新時代，掀起了一個小。嘉賓們也自覺跟著哼唱。
    至於直播間，更加熱鬧。
    休息室。
    “歌伶可真厲害，有一雙精靈親吻過的歌喉，開口就是天籟之音，好羨慕啊。”花蒔流露出豔羨之情。
    “花蒔，你還有一雙上帝吻過的手呢所以你能做出最巧奪天工的飾品。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竺笙說道。
    花蒔被鼓舞了。
    自從加入竺籬笙簫大家庭，她每天都感受到大家的關心，比她的原生家庭，生活的二十多年，得到的愛還多。
    她眼睛有點濕潤了，“笙笙，你說得對，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有一個大舞台。”
    竺笙拍拍她的手，“直播間也是你的舞台啊！”
    她拿出手機，想給堂姐竺笛打個電話，了解下赤水當地的發布進展如何，這才發現手機關機了。
    “難道昨天忘記衝充電了，哎，這豬腦袋！”
    花蒔乖乖拿過來自己的手機，“用我的，你想給奶奶打嗎？”
    “哦，沒事。”
    兩個多小時硬核內容發布後，發布會接近尾聲，嘉賓進入自由用餐環節。
    這是席酒的新時代，標誌著席酒站在了黔貴大地醬香白酒第二的舞台。
    席玖開始接受記者采訪。
    竺籬笙簫的小夥伴們，聚在一起，開懷享受美食。
    “今天講話不錯！”黎簫舉杯敬竺笙。
    “老師教得好。”竺笙從心裏感激黎簫，拍了他一個馬屁。
    黎簫眼睛朝天，“哼，誰稀罕做你老師？”
    要做男朋友。
    “笙笙，我們合個影。”黎簫想起席玖都和竺笙合影好幾次了，他還從未享受過這種待遇。
    竺笙心情好，滿足他。她對準鏡頭，擺了個剪刀手。
    “來來來黎簫，姐姐幫你照。”柳歌伶想著黎簫追妻的進度，委實太慢了。
    王子不急媒人急。
    好巧不巧，黎簫的手機有個陌生號碼打進來，他果斷掛掉。
    偏偏那個號碼響個不停，黎簫心下思忖，莫非是談業務的？“笙笙稍等，我接一下。喂？”
    “哦，沒事兒。”
    會議廳嘈雜，聽不清，黎簫索性走到外麵。
    席玖回答了幾個記者，徑直來到竺笙身邊。“笙笙，謝謝你，謝謝你今天說出了我的心聲。我們幹一杯，慶祝席酒和竺籬笙簫更好的明天。”
    他隨手將手機放到了自助桌麵上。
    竺笙端起那拇指蓋大的酒杯。“cheer&nbp;for&nbp;the&nbp;future。”
    偏偏這時候，席酒員工小跑過來，附在他耳邊小聲提醒有個領導走了，讓席玖去送一送。
    真是，一杯酒也喝不消停，奈何麵子上要過得去。席玖無奈聳肩，“我，先去看看。”
    席玖前腳走，竺笙發現了他的手機落下，撿起來要給他送去。不小心碰到了上麵的鍵子，席玖的手機大概之前沒有待機，屏幕亮了起來。
    腳步凝滯，瞳孔緊縮，竺笙看到了屏幕上，打開的是抖手拍拍的界麵。個人賬號那裏，赫然顯示id是九哥。
    很熟悉！
    思緒翩翩，逆流而上，追索著記憶。
    那是在獨竹漂大賽之後，竺笙去河美居找黎簫，分享勝利果實。
    “這次有個榜一大哥打賞了一艘大遊艇，帶動了直播間氣氛。大家跟風，才把打賞份額在幾分鍾內升到這麽多。”
    大遊艇價值一萬元，而打賞隻發生在幾分鍾之內。以時薪來計，是竺笙賺錢最快的。
    竺笙猶自擔心，這個“九哥”是未成年偷了家長的號，一時衝動打賞的。黎簫說了一句話，“九哥在直播間裏說了兩句話，那叫一個霸氣側漏。我倒是懷疑，你遇見了霸道總裁。”
    後來的後來，九哥還有多次打賞，金額最大的一次是私人飛機，價值五萬元。
    所以，黎簫的話驗證了，她遇見的霸道總裁九哥是……席玖？
    她沉浸在記憶中發呆，柳歌伶輕撞了她一下，“想什麽這麽專注？”
    竺笙如夢初醒。
    她要當麵問清楚，她不可以這樣接受別人的好處而假裝不自知。
    “席廠長手機落下了，我去還給他。”
    席玖已經折回，正好與她打了一個照麵。
    “席廠長，借一步說話。”
    她的嚴肅讓席玖心一緊，跟著她走到會展中心另一邊，這裏有一個露天花園，幾個太陽傘。
    “笙笙，什麽事？”
    竺笙揚了下手中的手機。
    “哦，看我這丟三落四的性格，謝謝了。”席玖去接手機。
    竺笙卻沒有鬆手，她凝視著他雙眸，紅唇輕啟：“你是九哥？”
    席玖怔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抖手拍拍，九哥，榜一大哥。”竺笙提示道。
    id，是隨意取得，席玖並未上心。他隻關注給她的打賞。
    “是我。”
    “為什麽？”竺笙目光灼灼，等一個答案。“第一次出手，就是大遊艇，如此慷慨大方，為什麽？”
    席玖思索片刻，輕聲歎息。“笙笙，席酒杯欠你一個獎杯。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你也許會取得一個不錯的成績。我想給你一次機會，可你拒絕了，那樣的高風亮節，那樣的豁達瀟灑。我當時想，既然如此，就由我私人補償你吧。”
    原來如此。
    可竺笙還有疑問，她不理解，“你是席廠長，忙碌的席廠長啊，你怎麽會上抖手拍拍？而且我們當時的直播，隻有很短的時間。”
    那是深藏於席玖心中的秘密，他不願意承認，他早就知道黎簫發布的預告，也不願意說出口，他看比賽同時，還看著直播。
    “席廠長，也是個人，抖手拍拍也沒規定我不能上玩短視頻。”
    竺笙：“……”
    竟無言以對。有那麽一刻，她覺得自己居然對許多事一無所知。
    “後來呢，你不欠我冠軍，可你又打賞了那麽多次，包括私人飛機。我既然知道了，便不能無功不受祿。”
    在金錢一事上，竺笙愛財取之有道，算得清清楚楚。
    “笙笙，這是我心甘情願的。這是我能為你做的，為數不多的事，我甘之如飴。”
    “可是……我們互不相欠。”
    “可是我愛你！笙笙，我有多麽喜歡你呢，我自己都分不清。”
    席玖常舒口氣，打開心扉。他的理智在逃竄，爆棚的傾訴欲折磨著他。
    “你大概不會想到，在我心裏，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你。你的願賭服輸，你的苗族舞蹈，你的酒神之舞，你成為東方人魚小姐，我看見你跳舞就會心髒狂跳，不能自已。這就是愛的感覺嗎？”
    竺笙看著他，唇瓣翕動。她一句也聽不進去，滿腦子空白。
    不，客戶隻能是客戶。
    竺笙將手機塞進席玖手裏，轉身就跑。
    席玖卻拉住了她的禮服袖子，往懷中一帶。
    他喉結滾動，向著她的唇探去。
    “不要。”竺笙的聲音如夢似幻。
    倏然，身前一空，竺笙脫離了他的禁錮。
    席玖對上了一雙瑞鳳眸，嘴角痞笑。竺笙已經躲在了黎簫身後。
    “席廠長，朋友妻不可欺，笙笙是我黎簫的女朋友呦。”
    原來，黎簫打完電話，就被柳歌伶告知，笙笙和席玖在一起。
    在黎簫心裏，席玖算得上頭號情敵，自然要昭示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