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古鎮浮淵 第108章 過去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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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打算一生就這樣混下去。
可他心裏卻一直藏著一件放不下的事——那就是他的老爹顧方文。
在他為數不多的記憶裏,顧方文的形象從來不是固定,但有一點,至少他絕對不像外界人說的那樣,是個虐待兒童的犯人。
他的死,是一個秘密。
這秘密他藏了很多年。
當年的廢棄停車場,其實有第三個人……
而他撒謊了。
而這件事就一直擠壓在他的心底,從未坦露過,到如今,可能就連自己都相信了。
直到最近發生一連串的事,從他的生活被攪得天翻地覆開始,他發覺自己似乎離真相更近了一步。
那段被扼殺在腦海深處的記憶,正一點一點爬出來。
他內心也開始動搖,是否真的決定查下去。
他一直覺得上天就像是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給幼小的他穿上破布衣裳的同時又給他套上了新衣,可突然刮來一陣風,又將當年的事掀翻了一角,露出裏麵的破爛窟窿。
他想要一個徹底擺脫的機會,又害怕被人看見裏麵的爛衣裳。
他又何嚐不是同彭明一樣是個被操縱的木偶?
他又想到當年,那段塵封以久的傷疤就這樣撕開在眼前。
“砰砰砰……”
睡夢中,他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驚醒。
顧川睡眼惺忪地睜眼看了一眼時間,此時剛過淩晨三點,很多人都已經睡下,可他住的地方,這一樓就隻有他一戶。
是誰?無人回應。
敲門聲很急,又是一連串的砸門,他表情十分不安,但還是摸索著下了床。
爬下床後,他便迷迷糊糊地跑去開門。
打開門,撲麵而來的寒氣,冷得他一哆嗦,抬頭便看見玄關處,正站著一個人。
他呼吸急促地捂著胸口,表情似乎極為痛苦,整個胸膛上下起伏,汗水淋漓。
冷汗打濕了他本來就稀疏的頭發。
“爹?”他還沒來得及叫出來,顧方文突然衝過來伸手捂住他的嘴,眼神驚恐。
外麵下著雨,打著雷點,轟隆隆的雷聲伴隨著閃電,照在男人的臉上。
看起來格外滲人。
“爹你去哪了?”他惶恐地嗚嗚道。
顧方文鬆開手,拉著他進到房子裏,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猶如驚弓之鳥似的蹲在地上。
他小心翼翼的行為,又像是在躲著什麽人。
他剛一靠近,便被他拉了到身前,死死盯住他。
男人壓著極低的嗓音衝他說話,一邊劇烈地搖晃著他的肩膀。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他根本聽不清老爹在說什麽。
他茫然地盯著那兩片上下一張一合的嘴唇,似乎讀懂了他的意思。
“你看見了什麽?你看見了什麽?”
他下意識地看向顧方文身後,忽然一雙手蒙上了他的眼睛,“不…不要去看他!”
聲音帶著些許顫抖。
他的身體冰冷刺骨,沁出了許多冷汗,寬厚的手掌上一根根青筋暴起。
他嚇傻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而且什麽也看不見,一股味道直衝他鼻腔。
顧方文的身上有一股沾滿泥土混合著血的腥味,甚至指甲縫裏都夾雜著血汙。
他的身體克製不住的顫抖,神經緊繃,極度的壓力下,他甚至開始幹嘔,但即便如此,也沒有鬆開蒙住顧川眼睛的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方文的手總算放了下來。
“睜開眼睛吧孩子。”他嘴唇幹裂,緩緩道。
顧川睜開眼,映入視線的是老爹那一張極為疲憊的神情。
“發生了什麽?”他囁嚅道,也許是被影響了,他仍舊驚恐地望著顧方文。
“相信我孩子,你會平安的,別回頭。”他沒有解釋,隻是輕聲將他攬入懷中,隨後扯出一個微笑。
他鬆開手,手掌極為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布滿老繭的手,紮得他有點不舒服。
不知道為什麽,他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的反抗他,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人似乎真的要離開了,頓時,他的心底湧出一股強烈的悲傷。
顧方文沒有說話了,伸手解開了他一直佩戴在脖子上的吊墜,隨後便起身開始默默收拾東西。
他就站在門邊,看著顧方文進進出出。
吊墜在他眼裏,泛著微弱的光,被顧方文放到掌心,隨後他走到雕像麵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亦不再猶豫。
直到吊墜徹底被那尊雕像含住,他才猛然察覺似乎有一根線在牽動著他的身體,伴隨著噔的一聲崩斷,就好像是斷了某種聯係,整個人便不受控製地倒在了地上,止不住地抽搐。
顧方文的眼神很冷,話幽幽地落入他耳中:“小川,你總要學會一個人麵對,去試著接受這個世界吧,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沒你們想的這麽糟……”
與剛才他的表情大相徑庭的是,此刻他的模樣隻會讓人覺得他冷漠的可怕。
再次睜眼,已經不知道又過去多久。
顧方文就好像瘋了似的,強行帶著他住到了廢棄的地下停車場,這裏每到了夜晚,就有無數可怕的人影走動。
這裏有一麵牆,牆上是顧方文這幾日發瘋潑的油漆。
他害怕地蹲在牆角,看著時而瘋癲又時而正常的老爹,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我要死了,小川。”
某一天的夜晚,睡夢中的顧方文突然對他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死了,你記住我教給你的辦法,好好活下去。”
此時的顧川已經幾天沒合眼了,這次實在是困得不行了,迷迷糊糊中便應了聲隨即合上了眼,殊不知,躺在他麵前的顧方文,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幹癟。
顧方文的眼角順勢流下一滴淚,他扯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迎接著身體的變化,他的皮膚之下,血肉脫離了皮囊,隨後便被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給被吸附進地底。
睡醒的顧川,看著眼前的幹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默默起身,似乎一夜過去,像換了一個人。
“老爹?快起來了,睡懶覺可不是一個好習慣。”他推了推眼前的幹屍,表現出一臉無奈。
“小川,你喚我,我在。”
不知道是不是幻聽,仿佛有什麽人在他耳邊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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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停車場,傳來一陣踏踏的腳步聲,隨著清脆的一聲落地,一根拐杖出現在他的腳邊。
“孩子,需要我幫忙嗎?”
他回過頭,微微抬起腦袋,男人渾身捂得嚴嚴實實,隻餘下一雙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
回應男人的是一片沉默。
男人也不惱,隻是微微一笑,隨後男人看向幹屍,突然輕笑出聲,“他做了什麽?竟然被反噬成了這副模樣。”
見眼前的男孩開口,他斷定這人和他關係匪淺,望著這一地的殘疾,“他是你什麽人?”
“親爹。”
“他死了,你不覺得傷心嗎?”男人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男孩,“一點也看不出悲傷。”
“他沒死。”
“哦?”看著這孩子如此篤定的眼神,男人有些無趣地結束了談話,他深吸一口氣,莫非嚇傻了麽?
視線又不經意間掃到了那麵牆,望著眼前的幹屍,他低聲念著真是有趣,竟然能在這裏發現這麽有意思的東西。
他蹲下來,附在男孩的耳邊,用一段低沉的嗓音反複誘導著年幼的他:“你想讓他……複活嗎?孩子,照我說的做,他會活過來的。”
他的右手緊握著一根拐杖,上麵閃著光,是個很刺眼的東西。
他記不清了。
年幼的他麵對著那具幹癟的屍體,望著男人,眼神不自覺地流露出悲傷。
似乎達到了他的目的,男人有些得意。
“為何不用你的血試試,你看,他的身體幹癟如柴,哪裏能見到一絲鮮血?”
男人遞給他一張奇怪的符,符微微泛黃,看起來有些歲月。
鬼使神差地,他站了起來,在男人的目光中,他將符放入屍體的口中,符一接觸屍體,瞬間便化為一縷黑氣鑽入,隨即男人撿起地上的尖銳物,交給他。
全程他都在被牽著走,整個人十分麻木。
他麵無表情割破了手掌,將血一點一點喂給幹屍。
“不……不……”屍體的腹部發著紅光,裏麵像是孕育了一個光團,發出滲人的叫聲。
殷紅的血一滴一滴落下,拄著拐杖的男人,忍不住大笑起來,聲音回蕩在地下停車場。
其中,還有夾雜著幾聲奇怪的嘶吼。
他被那個男人慫恿著,將老爹的屍身徹底煉成了行屍。
男人走前,他叮囑過自己,一定要確保一天兩次的供養,第四天,他會親自再來一趟,最後臨走時,還意猶未盡地瞥了一眼屍體。
直到第三天的夜晚,卻發生了異變。
他睡著的時候,突然做了一個夢。
夢境中,他回到了小區裏的家。
推開門,一道熟悉的人影就站在客廳。
“是真的,那男人說的真的能讓你複活!”他有些興奮地朝他走去。
轉過身的顧方文則是一臉的苦笑,隨之他的皮膚竟然開始大塊大塊脫落,連同著血肉。
他猛地定住,恐懼地盯著他。
血肉融化成一堆黏糊糊的液體,顧方文整個人除了腦袋,就隻剩下一副血紅色的骨架,那對毫無生氣的眼珠子正死死瞪著他。
“顧川,我教你的,你忘了嗎?活下去,你要活下去!不要妄圖改變將來。”顧方文伸出手,他的血肉正一點一點沿著他的小腿,鑽入他的身體。
“你看到了嗎?這都是你造成的!我如今變成了這副樣子!”顧方文麵露凶光,十分駭人。
“不……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想要複活你?”他癱坐在地上,瘋狂的搖晃著腦袋,這不是他想要的……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不!是你!是你!你要付出代價,我要挖開你的血肉,喝你的血!”
如此恐怖的一幕,嚇得他直接醒了。
他驚魂未定地看向老爹躺著的位置,卻見屍體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筆直地站立。
手心傳來刺痛,他伸出手,望著手心流出的血,他紅著眼,“為什麽?你告訴我要怎麽辦?我要到底怎麽做才是對的!”
於是他就這樣熬到了天亮,身體虛弱的再也沒了支撐的力氣,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再次蘇醒,屍體也已經倒了下去。
“不……不該是這樣。”他哆嗦地爬向屍體,耳邊是男人的唏噓,“真可惜啊,竟然失敗了,既然你不聽我的勸告,那我也沒有辦法,你爹啊,都是被你害的,你就是災星,哈哈哈哈。”
男人剛來便瞧見了眼前的一幕,望著眼前幹屍,他十分無奈,“看來到底是自願的,求死的本能已經戰勝了執念,所以你無論怎麽喂養,他都不會複活的……這都是你幹得好事啊!”
“我?”他指著自己,茫然無措。
直到男人的離去,他都沒有得到答案,自己當年到底做了什麽。
一直到那本書的出現,他好像從中得到了一些答案。
那時,憤怒,不解,等等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不停地刺激著他的神經。
因為那所謂活下去的方法:不過就是讓自己給他下咒。
這是當時顧方文尚在清醒時教給他的東西。
他不明白,為什麽他要這麽做?
曾經那個男人說過,顧方文求死的心已經戰勝了執念,那縷執念就是他活下去的動力。
他明白了,仿佛隻要顧方文死了,自己就能活得快樂了,可當時天真的他,真的以為他回來了。
那日日夜夜被執念所糾纏不止的噩夢也總有一天會消失。
現在想來,他當時說的話比往日更加沉重,他是欣然赴死,毫無怨念。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隻是年幼的他並沒有察覺。
對於他的欺騙,他隱隱有了釋懷。
到這,原本就應該結束了,可當他從彭明身上看見了自己當年的影子,才明白,當年的的確確是他錯了。
那個男人騙了他。
隻是他沒有想到,老爹竟然會在相框後留下一道符文,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不管回來的他究竟是出於執念還是什麽變成了牆裏的那副模樣。
總之,他也從未想過要傷害自己。
隻要找到當年的那個男人或許就能知道一些事。
他想要真正了解老爹,了解老爹在隱瞞的事。
這期間,他不是沒有動過心思去找,可是憑他的身份,根本無從查起,一味地去追蹤,或許竹籃打水一場空,也或許到頭來隻會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所謂命運,所謂命數,這些對當時的自己來說隻是一個渺茫的詞匯。
可現在不是,他有了方向,既然命運讓他走到這裏,那麽,他會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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