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太對了。高中生的責任就是好好學習，要把學習擺在第一位，確實不應該談什麽戀愛。”陳嘉魚擲地有聲地道。
    聞言，阮秀蓮的神態明顯一鬆，但還沒完全放心，佯做無意地瞟了一眼，“驚訝”地開口：“咦，這裏怎麽被人畫了個草莓？誰畫的啊？”
    來了。
    “哦。”陳嘉魚低頭看了眼，輕描淡寫的說，“還能有誰，陳玉藻幹的好事唄。”
    一個眼神丟過去。
    兩百塊，好好演！
    陳玉藻果然盡職盡責，她平時就愛演，現在不光能演，還能從自家老哥那裏敲上一筆，自然發揮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演技。
    “哼，紗布光禿禿的這麽醜，我幫你加個小草莓，明顯可愛多了，你要謝謝我才對，一般人我還不稀罕畫呢！”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阮秀蓮如釋重負。
    吃過晚飯，陳嘉魚回了房間。
    做了會兒作業，手機上來了消息。
    猜猜我是誰：“在？”
    陳嘉魚：“？”
    猜猜我是誰：“你沒有把我畫的草莓弄掉吧？”
    陳嘉魚本來想發“沒有。”不知怎麽的起了點捉弄她的心思，把打好的兩個字又給刪了，轉而輸入：“不好意思，弄掉了。”
    “……”
    對麵沉默了好幾秒，終於發過來一個爆哭的表情：“為什麽啊，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弄掉的嘛？”
    “沒辦法，我怕我媽看到，鬧出誤會。”
    “……”
    她不回話了。
    陳嘉魚打字：“生氣了？”
    過了半天，她終於回：“哼，人家當然會生氣啦，明明答應了我的……你說，該怎麽補償我？”
    “你自己說吧，要什麽補償？”
    這回蔡佳怡沉默了足有一分鍾，才說：“做我男朋友吧。”
    “這個不行，換一個。”
    她秒回：“我做你女朋友。”
    ……這兩者有區別嗎？
    “不行。”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這人，一點誠意都沒有！”
    陳嘉魚的嘴角勾了起來，輸入：“是你漫天要價！”
    緊接著，蔡佳怡發來了一條新消息：“好，你不答應是吧，我不要再喜歡你了，而且，最少五分鍾！我告訴你，一秒鍾都不能少！”
    陳嘉魚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過了片刻，消息又來了。
    猜猜我是誰：“……喂，你怎麽不說話？”
    “才過了三分四十七秒。”陳嘉魚把計時器截了個圖，不緊不慢地發過去。
    “……”猜猜我是誰：“壞蛋！我真的生氣了！！！”
    陳嘉魚好像都看到了她正鼓起腮幫子，跺腳嬌嗔的模樣。
    “別氣壞了。”他忍俊不禁地發了個晚安表情包，“好了，我去洗澡，明天見。”
    沈家。
    這是套將近兩百平的大平層，風格是簡約的冷色調，無論是每一樣家具抑或陳設，都彰顯出主人的財富和不凡品位，隻是過於幹淨和整齊，以至於顯得有些缺乏人氣跟煙火。
    寬敞的客廳極其安靜，隻有靜靜的鋼琴聲在流淌。
    沈念初挺直脊背，端正的坐在一架白色的斯坦威大三角前，指尖流利地在黑白琴鍵上輕舞，她的手指瘦而修長，指節白皙瑩潤，每一次跳動都像是精靈在起舞。
    一曲結束，身穿黑色連衣裙的駱錦走了過來，眼神裏帶著不悅：“剛才彈錯了好幾個地方，你今天怎麽心不在焉的，這樣練琴，有什麽效果？”
    “……”
    沈念初低著頭，沉默以應，擱在鋼琴上的手指用力地蜷曲著。
    駱錦的眉毛微微豎了起來，她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極力按捺住了，用一種平淡的語氣道，“今天就到這裏，去睡覺吧，別忘記護膚。”
    沈念初回到了屬於她自己的房間。
    她沒有睡覺，而是怔怔地靠在床上，抿緊了唇角。
    為什麽每當她看到了陳嘉魚和蔡佳怡在一起，一種陌生的異樣感，就會不受控地從她心底深處湧現？
    暴雨天的那一次，隻能算是輕微。
    但在今天的球場上，當她再次見到陳嘉魚和蔡佳怡之間那較之於普通同學更為親密的表現時，那種異樣感就變得更加強烈了起來，甚至無法忽略。
    如鯁在喉，如刺在胸，揮之不去。
    莫非是……
    沈念初的腦子裏突然蹦出了一個詞語。
    嫉妒？
    可她在嫉妒誰？蔡佳怡嗎？
    自己又為什麽要嫉妒她呢？
    難道……
    想到這裏，沈念初先是難以置信般地用力搖了搖頭，顯然後麵的念頭讓她感覺到極為不可思議。
    過了會兒，她目光微動，忽然從床上坐起身，再走到書桌前，坐下後，開啟了上麵的筆記本電腦。
    她輕輕地挪動著鼠標，點擊了數次後，終於打開了一個隱藏極深的文件夾。
    裏麵隻有一張照片。
    雙擊打開。
    正是她之前在圖書館，為陳嘉魚拍的那張照片。
    她的視線落在照片上，一動不動。
    這一刻，忽然想起了陳嘉魚向她表白的那一幕。
    那也是一個有著暖暖夕陽的下午，金色的陽光從樹梢裏溜進來，少年注視著她的目光，卻比陽光更熱烈、更執著，能讓人心髒都為之砰然躍動。
    那時候，她怎麽沒有留意呢？
    她怎麽沒有去想過，了解一下他呢？
    是的，她從來都沒有了解過陳嘉魚，也沒有想過去了解。
    不光是陳嘉魚，甚至，包括任何一個男生在內。
    一方麵是不想，另一方麵則是，不敢。
    因為於她而言，父母，尤其是母親駱錦，便是她的“上帝”。
    “上帝”給予了她在外人眼中被嫉妒的一切，卻也同樣用枷鎖禁錮住了她。
    上帝說你要這樣做，上帝說你不可以那樣做。
    你要做最出色的女兒。
    你要成績優秀外貌出眾還要有藝術品位。
    你要潔身自好。
    你要對父母言聽計從。
    你不可以和那些不優秀的孩子玩。
    你不可以浪費時間在沒用的東西上麵。
    你不可以頂嘴。
    你不可以挑食。
    你不可以拒絕練琴。
    你不可以自由交朋友，或談戀愛。
    你不可以選擇你想要的但上帝所厭惡的一切。
    ……
    她成績優異，規行矩步，舉止有度，是所有人眼中最完美的女兒模板，但誰又知道，從出生到現在，她每時每刻都如履薄冰，一切言行舉止，都隻能落在“上帝”為她定製的人生規劃之中，不可以有任何逾矩的行動。“早戀”這兩字，在她的字典裏如同禁忌，不可觸碰。甚至，連有這樣的念頭都是罪孽。
    “上帝”掌控著她的人生，以最至高無上的權威。
    以“上帝”的標準來看，毫無疑問，除了外貌之外，陳嘉魚的其餘條件都要被劃入毫無價值的那一欄內。
    更何況，少年時期的喜歡，多數源於青春期分泌的激素衝動，又值得幾分認真對待呢？
    她和陳嘉魚的未來，注定將走向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他們之間，近乎不可能。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