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兩人這樣說，楊小濤還沒開口，一旁的白景述便皺起眉頭。
    原本她們對這件事報以希望，覺得是楊小濤提出來的，就有種莫名的信任。
    覺得這件事，肯定能成功。
    卻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楊小濤本身並不是真正的化學家。
    他給出的，也僅僅是一個參考方向。
    具體怎麽做，還得他們來完成。
    而真正想要做出來，就跟朱子清王光美說的這般，想要研究出來，很難！
    想要從研究室裏搬進工行，更難。
    於是，眾人的目光都看向楊小濤。
    這麽艱難的情況下，他會，怎麽選擇
    眾人目光看來，左右桌上的人也在打聽情況。
    於北、袁老師一邊小聲的介紹著，一邊看向楊小濤。
    此時此刻，黃老跟夏老也在了解一番後，目光都看向這邊。
    對於藥物，他們了解的不多。
    但對於藥物研究的困難，還有消耗的物資，他們還是清楚的。
    就這些年國家在藥物研究上的投入，比起在機床上的研究力度還要大。
    每年都拿出來大量的資金研究西藥。
    可結果呢
    收效甚微。
    就是前些年做出來的青黴素，也是前後三年的研究，這才進入工廠進行生產。
    而且，那可是在滬上啊。
    即便如此，獲得了滬上的大力支持，也是耗費巨大。
    換做其他地方，根本不敢想。
    有那些錢跟物資，還不如想想怎麽支援工業建設呢。
    不過兩人現在也清楚，如今滬上的‘三所’使用的土法製造，生產出來的各種青黴素也存在著弊端。
    就拿四環素片來說吧，這藥確實好用。
    但吃多了，影響骨骼和牙齒的發育，現在不少小孩子的牙都變得黑了，以至於不準對小孩子使用。
    現如今，‘三所’正在改進方法，同時也在研究新藥，甚至還想引進國外的先進技術。
    可惜，這種改進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大量的投入。
    至於國外的技術，想要引進幾乎不可能。
    就是聯盟都不行。
    所以沒辦法，才會將重心放到中醫上。
    現在看來，情況還不錯，憑借上次的疫病還有眼下的藥酒，讓中醫的名氣大漲，國內外對中醫也有了新的認知。
    隻是中醫畢竟有其局限性，國內還是想要兩條腿走路，中西醫結合，並不是現在就有的。
    很早之前就有人提出過，可惜的是，西醫在技術上的打壓封鎖，讓國內在這方麵的研究上，步履維艱。
    所以他們在得知楊小濤竟然想要搞藥品的時候，紛紛搖頭。
    並不是不看好，而是，代價太大。
    哪怕是他們一機部，也不敢說能夠撐得住！
    更不要說，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
    附近桌上的廠長、書記聽說後，也都是驚訝神情。
    研究西藥啊！
    他們可從來不敢想啊！
    一時間，周圍喝酒吃飯的聲音竟然齊齊停止。
    可楊小濤根本就沒關注到這些。
    聽朱子清和王光美這樣說後，楊小濤隻是灑然一笑。
    “我知道可能有好幾種結構式，也清楚研究會很難，更明白想要實現工廠生產，難上加難。”
    “但我還是那句話。”
    “既然都知道，為什麽不去做呢”
    “難道，要等著別人來施舍還是覺得其他同誌能做出來，我們隻需要躺平就行”
    徐遠山、白景述兩人聽了低下頭。
    今天，楊小濤在舞台上剛剛講的，他們竟然給忘了。
    “朱老師，田老師。”
    “我就是這樣想的，隻要一種種可能實驗過去，總能找到正確的吧。”
    “至於困難，我們麵對的困難還少嗎”
    楊小濤笑著，笑容中充滿了自信。
    “我們活在當下，就要做當下的事情。”
    “我們要是不做，難不成，將問題留給後代那我們成什麽了”
    “投入多，困難大，很可能失敗，這不正說明我們工作的意義嗎”
    王光美看到這笑容，突然間覺得，他們之間的差距，或許就是一個‘堅持’。
    一個麵對困難，選擇堅不堅持的距離。
    “說的好！”
    鐵人突然開口，聲音在屋子裏回蕩。
    “活在當下，就該做當下的事情！”
    “好！這話聽著就提氣！”
    鐵人從座位上站起來，目光看向楊小濤，“小濤同誌。”
    楊小濤站起來，兩人相對。
    “我不知道那啥子藥片有多難，但我知道，最難得是摸不著困難的邊，不知道困難在哪裏！”
    “隻要摸到邊，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趟過去！”
    陳勇貴也在桌上點頭，隨後起身。
    “我跟鐵人同誌一個意思，需要幫忙，開口說！”
    “俺們大寨人，從來不怕困難多！”
    兩人的話立馬引起共鳴，周圍眾人紛紛點頭。
    靠近的電視機廠廠長立馬開口，“楊總，我們那還有點用，需要的話吱一聲。”
    翟靜也笑道，“為國為民，別看我們錦繡紡織廠都是姑娘，可從來不含糊的！”
    “要人我們沒辦法，要錢要物資，我們還是能幫的！”
    翟靜說完，其他工廠的領導也都開口，紛紛支持。
    別的不說，當著眾多同僚的麵，誰也不能落了麵子啊！
    更何況，一機部的老大還在這裏呢。
    這印象分，不能丟！
    何況這事若是真成了，那收獲可就大了去了！
    就是黃老跟夏老也是眼中閃著光芒。
    “各位各位！”
    劉懷民突然端起酒杯喊道，瞬間吸引眾人目光。
    楊小濤看過來，劉懷民輕輕點頭。
    這件事楊小濤跟他提起過，隻是沒有太多了解。
    甚至覺得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可現在聽朱子清他們一說，心裏立馬沉甸甸的。
    要是搭上機械廠的前途搞一個不靠譜的藥片子，他說啥都不會同意。
    可楊小濤說的那些話，讓眾人群情洶湧，作為機械廠的人，他要是不站出來說句話像什麽
    何況楊小濤都那樣說了，今天的主題又是三學精神，他要是這時候扯後腿，那成啥了
    不管如何，今天這事得圓過去。
    至於製藥的事，讓楊小濤跟徐遠山折騰去吧。
    機械廠這爛攤子他還忙不過來呢。
    劉懷民心思轉的快，跟楊小濤對視一眼後便說道，“諸位同誌。”
    “這件事，我們機械廠會全力支持。”
    “就像楊小濤同誌說的那樣，總要有人來做。”
    “其他人做不做不清楚，我們機械廠，肯定要做！”
    “而且，我們機械廠，會全力做好！”
    啪啪啪啪
    鐵人一臉凝重的鼓掌，陳勇貴也是用力拍著巴掌，對著劉懷民點頭，“好，紅星機械廠好樣的！”
    “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紅星機械廠，果然沒讓人失望過。”
    聽到這話，陳宮王國棟兩人也是一副開心模樣。
    楊小濤讓幾人坐下，隨後笑著點頭，“我們機械廠知道各位的好意！”
    “我們也明白這其中的困難！”
    “但我更相信朱老師和王老師的告誡，這裏麵會是個無底洞。”
    “隻是！”
    楊小濤回頭看著朱子清兩人，“我還是那句話，我們機械廠會做這件事！”
    “如果，我說如果真的填不滿這口洞，那時候再向諸位請求援助。”
    “大家放心，我們不會客氣的！”
    哈哈哈哈
    眾人笑起來。
    有時候，這種需求，更容易增進雙方的羈絆。
    朱子清深吸一口氣，看著化學式說道，“既然如此，我會盡力幫忙。”
    “但這需要時間。”
    “而且，即便是化學式做出來了，也隻是在實驗室裏完成，想要轉化為工業生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楊小濤聽了點頭，“我知道，但隻要有人做，總有天會成功的，不是嗎”
    朱子清笑道，“對，這就是你們的創新精神嘛。”
    楊小濤跟著笑起來，“不不不，現在是，我們的創新精神了。”
    聞言朱子清笑起來，周圍也傳來笑聲。
    有了剛才的事情，眾人吃飯喝酒變得更加熱切。
    楊小濤坐下後，又跟幾人喝了幾杯酒，隨後看著旁邊的王光美。
    “王老師，上次在首長家裏說起過你們研究所的事情。”
    “這次正好，朱老師也在，說不定我們能夠幫上忙呢。”
    楊小濤說著，王光美放下筷子，臉色有些發紅，深吸一口氣。
    “楊老師，我們的事情跟你們的不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
    楊小濤立馬追問。
    徐遠山白景述等人也都注意到王光美的神情，那是一種無奈，一種失望。
    “這麽說吧。”
    王光美看向楊小濤，“我們當初研究這牛胰島素，是三家研究所共同合作完成的。”
    “所以這開發的權利應該是三家共同持有的。”
    聽到這，楊小濤疑惑問道，“難道另外兩家不同意開發工廠化”
    王光美聽了搖頭，“不，恰恰相反，我們三家對於工廠化生產是一致的，都同意生產。”
    “那為什麽沒有生產”
    “我記得，你們這研究成功了，都快過去一年了吧。”
    王光美拿起酒盅一口悶掉。
    “是啊，一年了！”
    “我們都在努力尋求幫助，將這項前沿研究成果落到實處，也好造福國家，振興民族。”
    “可惜，我們努力很久，也沒有人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
    “為什麽”
    這下是徐遠山開口詢問，“你們不是有上麵的支持嗎怎麽會沒有工廠接手”
    他從給兩人的談話中聽了個大概，就是研究所成功做出來的牛胰島素，但沒有辦法工廠化生產。
    在他看來，這不是很容易解決的問題嗎
    最起碼比起他們這還沒研究出來的藥片子強吧。
    王光美看了眼徐遠山，露出苦笑，然後解釋道，“當初這個項目的立項，主要是為了‘為祖國做出大貢獻’，所以就提出來‘合成一個蛋白質’的想法。”
    “現在，研究成功了，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但上麵對這項目的支持力度便降低了。”
    “畢竟，國內那麽多研究等著支持，總要為其他研究工作讓路嘛。”
    說到這裏，王光美有種頹廢感。
    當初的豪情壯誌，當初的熱血激情，在這階段性的勝利後，已經漸漸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