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盧娟，會計媳婦突然冷笑起來，“小丫頭，你凶什麽凶？”
    “哼，我告訴你，別以為自己很有本事。”
    “真以為在城裏學了點本事就厲害了？我告訴你，你這樣的我見多了！”
    “還敢嘴硬啊，讓你去十裏外的村子，讓你試試一個人怎麽活。”
    “到時候，看你能不能回來！”
    冷笑聲如同冷風吹過，盧娟隻覺得身體一涼，不自覺的往後倒退。
    直到被父親摟住，這才有了點安全感。
    可對方說的話，還是讓她心裏發涼。
    她有個同學，就是一個人去的。
    然後，然後收到消息的時候，嫁給了村子裏的一個鰥夫…
    “小娟，沒事的，沒事的！”
    “咱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耳邊傳來母親的溫軟，還有父親堅定的聲音，盧娟咬著嘴唇點點頭，但心裏仍舊充滿擔憂。
    聽到盧濤夫妻倆這樣說，會計媳婦隻是冷笑著。
    她雖然沒本事，但他們當家的有啊，再說了，村長還是本家呢。
    到時候，讓這小丫頭出去試試，再回來就老實了！
    想到這裏，眼珠子一轉看著地上的米袋子，立馬說道，“這小米的斤數也不對。”
    說著在手上掂量掂量，“這裏麵少了半斤，肯定是你們留下偷吃了。”
    “你們得還我們半斤小米。”
    “什麽？”
    方寒梅聽了氣急，盧娟更是上前扶著母親，看著眼前的母子倆咬牙切齒，“你胡說，你們剛拿來的小米，我們袋子都沒打開，你憑什麽說我們偷吃了？”
    “你這是汙蔑，是不要臉的汙蔑！”
    盧濤也是憤怒的喘著粗氣，他沒想到，這女人是真不要臉了！
    “嗬嗬。”
    會計媳婦將小米袋子交給兒子，臉上帶著不屑說道，“憑什麽？就憑這袋子裏不是十斤小米。”
    “不信，咱們就去大隊部裏過過稱。”
    “看他們相信你們這破落戶，還是相信我們自家人！”
    “還別說，你們反正都這樣了，再背個罵名又能差到哪兒去？”
    “你…”
    盧濤氣急。
    他知道，這女人肯定給他們的時候，就不是十斤。
    心裏恨不得拿鋤頭劈了這混蛋！
    一家人都明白怎麽回事，小男孩更是張開嘴，恨不得上去再咬一口。
    方寒梅臉上因為憤怒變得通紅，身上更是出了汗水，“你，你不要太過分！”
    見到這幅場景，會計媳婦卻是得意笑著。
    她最享受的就是這樣場景。
    讓他們吃虧，卻又拿自己沒辦法。
    “過分？哈哈！”
    “方寒梅，我還告訴你！”
    會計媳婦堵著氣，眼睛裏透著陰狠，“這過分的還在後頭呢！”
    “說好了嫁，現在又反悔，你當我們家不要臉嗎？”
    “還真當自己是香饃饃了，我告你們！”
    “這裏是曹家溝，是你們幹活勞動的地方，不是你們當小姐的地方！”
    “在這裏，得罪了我們，就是得罪了人民，就是得罪了天！”
    “有你們好果子吃！”
    說著，眼睛裏透著怨毒，盧娟嚇得緊緊抱著母親的手。
    會計媳婦見此又是得意起來，這城裏下來的又怎樣？
    去了山裏，不一樣得洗衣做飯嘛。
    哼！
    比起村裏的又高貴到哪去？
    會計媳婦雙手叉腰，看到對麵女人憤怒樣子，心裏更是得意。
    身邊的青年瞪著三角眼，瞳孔裏都是盧娟。
    自家老娘的本事，那是整個村裏都出名的。
    要是跟鄰居有了矛盾，那吵起架來就沒落過下風。
    這城裏人麵皮子薄，自家老娘還沒使出‘撒潑耍橫’的真本事呢，就招架不住了？
    嗬嗬~
    目光再次看向盧娟，他感覺，自家老娘這一鬧，這婚事啊，能成。
    就在母女倆得意忘形的時候，門口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
    “混賬娘們，給我滾回家去！”
    就看到人群後方的王會計急呼呼的衝進院子。
    此刻的王會計那是臉色慘白，怒火上湧下，眼睛都變得赤紅。
    他們來到胡同的時候，老遠就聽到自家娘們大言不慚著，他這心裏就哇涼哇涼的。
    自己怎麽找了這麽個沒腦子的婆娘啊！
    這時候說這些，那不是給他找不痛快嗎？
    沒看到身邊的村民都開始拉開距離了嗎？
    沒看到村長跟大隊長都變了臉色？
    沒看到那些平日裏看不慣他的人臉上都是幸災樂禍？
    於是往前，再往前，甚至還特意搞出聲音，就是想讓院子裏的人聽到趕緊閉嘴，可誰知裏麵不爭氣的家夥說話聲音越來越大，胡同裏的氛圍更是靜的落針可聞。
    這氣氛，他心裏也是著急啊。
    直到聽自家媳婦說出那句話後，他再也忍不住了。
    要是再說下去，還不知道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呢。
    直到最後那句話說出來，他是再也忍不住了！
    也不敢讓這娘們繼續說下去了。
    “當家的！”
    會計媳婦反應過來，看著衝進來的王會計，臉上的得意還沒消散。
    可下一秒，王會計一巴掌就糊在臉上。
    啪
    王會計是一點力都沒留啊，一巴掌下去直接摔在地上。
    這還不算完，看著兒子在一旁傻樂嗬，又是一腳踹在大腿上。
    “滾，都給我滾回家去！”
    王會計怒吼著，臉色蒼白的可怕。
    地上兩人根本反應不過來，哪怕疼得厲害，也沒弄明白是咋回事。
    “當，當家的…”
    女人捂著臉，麵帶驚恐的看著自家男人，可話沒說完，院子外呼啦啦的走進來一群人。
    一旁，盧濤一家正忍受著憤怒與不甘，可誰想到下一秒王會計竟然衝進來了，三兩下就將麵前兩人打倒，那勁道，那聲音，絕對是真心實意啊。
    一家人摸不著頭腦，然後就看到門口進來一群人。
    陳宮冷著臉，看了眼身後的王會計，又掃過村長幾人，快步走到近前。
    婁曉娥在門口聽得清楚，也是憋了一肚子火，看到盧家人，臉上多了一份同情。
    或許，曾經有過相同的經曆，讓她更能共情。
    同時，看著盧娟那憔悴又傷心的臉頰，不自主的想到了自己。
    要是沒有碰到楊小濤，或許她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村子裏呢。
    眼睛裏透著同情，婁曉娥徑直越過陳宮，快步來到盧家人身前。
    對此陳宮毫不在意，而胡書記看了更加確定，這女秘書不簡單。
    院子裏，靜悄悄的，哪怕站了一群人，也沒有人說話。
    可眾人的心情卻不相同。
    易中海站在人群後方，看到眼前場景，又是一陣心酸。
    村長大隊長幾人看著眼前一切，臉色灰敗，目光看著地上的母子倆，吃了他們的心都有。
    村民們看到婁曉娥來到盧家人跟前，眼睛裏都是好奇。
    好奇接下來的事情發展。
    婁曉娥來到跟前，首先看著的不是盧濤，而是方寒梅。
    臉上露出笑容，神色變的和善，“你好，方寒梅同誌！”
    “我們是第九工業機械部的，我叫婁曉娥。”
    方寒梅看著麵前穿著得體，言語中透著善意的女人，好奇問道，“你好，同誌！”
    摸不著頭腦，方寒梅下意識的防備起來。
    婁曉娥卻是笑道，“方寒梅同誌，不要擔心，我們是來接你們回四九城的！”
    這話說完，方寒梅跟盧濤都是精神一振，盧娟姐弟倆更是瞪大眼睛，好像沒聽懂似的。
    而此時，周圍立馬響起村民的議論聲。
    門外的易中海眼神裏又透著失落。
    原本一切就要走上自己的軌道，可誰知，竟然又跑偏了。
    難道自己算計個養老的人，就這麽難嗎？
    村長大隊長原本還有些期待，期待著事情有轉機。
    可現在，事情那就是往眾人最怕的方向發展啊。
    平靜片刻，方寒梅這才回神，卻是疑惑問道，“同，同誌，你們到底是誰？”
    身旁的盧濤也是警惕著。
    婁曉娥輕輕笑著，“方自強先生是您的親人吧。”
    聽到熟悉的名字，方寒梅眉頭輕輕皺起，然後又輕輕點頭。
    “他，他是我的父親。”
    “那就沒錯了，我們這次來，就是找你的。”
    婁曉娥給出肯定的答案，可預想中的喜悅並沒有出現在方寒梅臉上，反而有一種淡淡的抵觸。
    這讓一旁的婁曉娥有些摸不著頭腦，還以為自己沒說清楚，於是再次解釋道，“方寒梅同誌，我們這次來是因為我們的楊部，從術興北老先生那裏聽說您父親的事情，所以派我們來接你們回去。”
    “當然，具體的事情還需要回去再說。”
    “眼下，您還是要盡快收拾收拾，跟我們回去吧。”
    婁曉娥知道的就這麽多，她現在隻想著趕緊完成任務。
    陳宮看了眼方寒梅，知道這裏麵可能有什麽誤會，於是走到跟前，“方寒梅同誌，我是九部的陳宮。”
    身旁的鄉裏領導連忙上前介紹。
    當得知來的不是鎮上的就是上級領導，而且這位陳宮更是九部的大官，盧濤一家都是露出震驚神色。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來人的身份竟然這麽高。
    “我陳宮，以個人的名義擔保，這次接你們回去，不會傷害你們。”
    陳宮來到跟前，伸手在小男孩的腦袋上摸著，那臉頰上的紅印子自然看得到。
    一旁的盧娟更是眼中泛起淚珠，方寒梅聽了張張嘴，最後又閉上說不出話來。
    “寒梅，咱們回去吧。”
    就在方寒梅猶豫的時候，一旁的盧濤開口勸道。
    “媽，我要回家，回四九城那個家。”
    小男孩伸手抱著母親，在這村裏，所有人都討厭他，小孩子還打他，他不喜歡這裏。
    盧娟也是期待的看著她。
    “好，好，咱們回家。”
    說著方寒梅對著陳宮點點頭，然後又對著婁曉娥說道，“我們的東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
    婁曉娥點點頭，“我跟你一起去收拾。”
    說完就跟著母女倆走向房間。
    身後，陳宮則是從口袋裏拿出兩顆糖遞給小男孩，然後衝盧濤說道，“盧濤嗎？”
    “是，首長。”
    盧濤有些緊張，更是伸手擦了擦額頭汗水。
    “不要拘束，我啊，從楊部那裏聽說過你。”
    “五道口的高材生啊。”
    聽到這，盧濤卻是神情一黯。
    一旁的胡書記見了不悅說道，“盧濤，能夠被楊部記住，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你可不要不知足。”
    盧濤立馬一個愣怔，臉上的黯淡被壓下。
    陳宮見了隻是笑笑，“胡書記，楊部記住的人確實不少，而且事實證明，他看中的人都是有本事的。”
    “所以，我相信咱們這位盧濤同誌，也是有本事的。”
    盧濤聽了心中有些道不明的感動。
    然後又聽陳宮說道，“這次來，楊部也說了，讓你回去進九部，今後你就是九部的一員了。”
    這話說完，盧濤隻覺得不可思議。
    不僅是他，就是胡書記等人也是詫異。
    這個是從四九城趕出來的啊。
    這盧濤的成分可是有問題的。
    可.
    可想到九部，想起關於那位楊部的小道消息，他就釋然了。
    那位，可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主。
    “我，我可以嗎？”
    盧濤隻覺得興奮來的太大，大的讓他不敢相信是真的。
    上午的時候他還在地裏麵揮舞著鋤頭，還是一個需要勞動來鍛煉的人。
    就在剛才，他們家還麵臨著各種刁難，各種困難。
    可轉眼間，就變了？
    一旁的王會計這下再也站不住，雙腿一軟，坐在地上。
    這下一家人都在地上癱著，算是齊活了。
    “首長，我真的可以嗎？”
    麵對盧濤的詢問，陳宮淡淡的點頭，然後笑著說道，“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盧濤抿著嘴，有些不知所措。
    “爸爸最厲害了，再難的數學題都難不住爸爸。”
    小男孩吃著糖，突然高興的喊著，臉上滿是篤定。
    盧濤聽到兒子的聲音，突然變得安心，因為他自認為，自己在數學領域上，真不差。
    隨即陳宮跟盧濤閑聊起來，身旁胡書記等人也插兩句話，一副熱情熟絡的模樣。
    至於村子的事情，陳宮沒說，盧濤也沒開口。
    但這一切，早已注定。
    屋子裏，婁曉娥看著簡樸的用具，看著翻箱倒櫃的兩人，一時間站在一旁，心中有些慶幸。
    慶幸，自己沒有這番遭遇。
    否則，不如找根繩掛了呢。
    “婁同誌，讓您見笑了。”
    方寒梅將一些常用的家具放在一塊布上，準備打包帶走。
    婁曉娥上前幫忙，“沒什麽，沒什麽。”
    方寒梅這時候才歎息一聲，隨口問道，“我，對我的父親知道的很少。”
    聲音裏有淡淡的哀愁。
    婁曉娥一愣，隨後有些明白方寒梅為何先前不歡喜的原因。
    “說實話，我長這麽大，跟父親在一起的時間，很短很短。”
    “在我的印象裏，都是母親一個人操勞，一個人忙裏忙外。”
    “我病了，母親背著我走了十多裏路，那天還下著雨.”
    “後來，我們被人接到了四九城，上學，結婚，然後有了孩子。”
    “再然後，他回來了，見到了母親的最後一麵！”
    方寒梅輕輕說著，眼睛裏包著淚珠，“我問他，這些年去哪了，為什麽不回來，為什麽不寫封信.”
    “他一句話不說。”
    “然後，他就像是個透明人，在家裏住著，我們不說話，我們不交流。”
    “直到，去年的時候，他走了。”
    “隻是衝我笑笑，留下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就是，我的父親，一個。陌生人。”
    方寒梅說完，身旁的盧娟走過來，摟住母親的肩膀。
    而此時，婁曉娥卻是低下頭，收起眼角的淚水，等再抬起來的時候，心中突然明白為什麽楊小濤讓她一定要將人接回去了。
    這是，欠她們的。
    “方寒梅同誌，有些事情，我不能說。”
    “但我要告訴您的是，您的父親，是這個國家，是這個民族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