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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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標題注:一種黑子和白子對決的棋盤遊戲。勝負的方式,是令對手的棋子變成和自己同樣顏色。結束時,較多的一方獲勝。)
    拜島羈子坐在廚房昏暗角落的一張椅子上抽著煙,她的一天就從這裏展開。
    這天的第一根煙。一大早,整個家仍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一縷輕煙嫋嫋升起。羈子以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瞳仰望這幕景象,她緊握香煙的那隻手,無名指上戴著一隻金色戒指,羈子朝它望了一眼。
    不久,女兒時子也跟著起床。她朝幽暗的廚房窺探,一麵開口道「早安」,一麵伸手將燈點亮。羈子也回了一句「早安」。她望著電燈白亮的光芒,這才又回歸現實世界,將香煙按向煙灰缸弄熄,霍然起身。
    羈子和換好高中生製服的女兒一同俐落地準備著便當和早餐。她們聽電視的氣象新聞播報來代替時鍾報時,喝完咖啡後,女兒先步出家門。
    「今天夏希要舉辦慶生會,我就不回來吃晚飯了。」
    「別太晚回來哦。」
    「好。那我走了。我把垃圾帶走囉。」
    聽到關門聲後,羈子開始整理儀容。她關掉電視,將家裏巡視過一遍,確認門窗有無關緊,火燭是否熄滅。最後,她朝冰箱門瞄了一眼。上頭用烤麵包機造型的磁鐵黏著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上麵沒寫名字。羈子輕輕摸了一下那張紙,就此出門。
    步出公寓後,她的表情轉為緊繃,眼神變得銳利。她快步朝公車站牌走去,目不斜視。這輛繞了一大段遠路後才會抵達市中心的公車,裏頭雖然空蕩,但它所花的時間,比搭電車足足多了三十分鍾。但羈子總是乘坐這輛公車,整個人縮在最後一排的角落座位,頭也不抬地看著手上的書。
    行進有如牛步的公車,終於來到辦公大樓林立的市區。
    這裏是公車的終點。羈子很有耐心地靜候其他乘客下車,最後再悄悄地走下公車。接著,走過小巷,朝位於日本橋的公司邁去。
    盡管如此,她還是很早抵達公司。眼下隻來了兩、三人。羈子一走進公司內,眾人紛紛向她鞠躬。她以高雅大方的語調道了聲「早安」,便逕自走到自己的座位,翻看報紙,確認今天的行程,將需要她裁示的資料大致看過一遍。
    總之,她做事總是比別人早一步,絕不落於人後,這是她工作的準則。她的口頭禪是「我希望隨時都能早一步看清對手的全貌」。這也可說是她的生活態度。
    拜島小姐,你真的好酷哦。好像一位國外的女星。你有看過「女煞葛洛莉(gloria)」這部電影嗎?劇中的這名女子原本是某位黑道大哥的情婦,後來洗心革麵,過著中規中矩的生活,但最後她為了保護一位全家慘遭黑道殺害的少年,不惜持槍與昔日情人所屬的黑道勢力為敵,那名女主角真的很酷。拜島小姐,你和那位女星好像哦。
    在某個聚會中,會有位年輕的女社員對羈子這樣說道,羈子聽了之後露出苦笑。她沒看過那出電影,不過聽起來確實有幾分雷同。我也一樣每天不停地奮戰。
    不久,年輕社員們紛紛在上班時間前魚貫而入,公司內登時充滿了朝氣。在進行過簡短的討論後,電話大聲地響個不停,嘈雜的說話聲此起彼落。
    羈子經常會仔細觀察每一位部屬的情況。部屬們個個直呼可怕。他們說拜島小姐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她的眼神相當平靜,感覺仿佛會看透一切。事實上,羈子識人的眼光一直是眾人所公認。上頭也經常詢問她是否有意擔任人事部長一職,但羈子都加以婉拒。她極力避免接觸太多不特定人士。
    將近中午時分,便會有一位兜售牛奶的太太前來。羈子總會離席向她買兩罐牛奶。而這位太太也知道羈子有向她買牛奶的習慣,所以早已將牛奶端在手上等候。
    每到午餐時間,公司內的氣氛便會緩和許多,男社員們急急忙忙地成群外出用餐。女社員們則是拎著小便當盒和馬克杯聚在一起。
    羈子迅速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完便當,略事休息後,信步走出房間。
    隔壁混住公寓的地下,有一家她每天都會去報到的咖啡廳。這家店的外觀細長,最裏頭靠牆的座位是羈子的專屬座位。走進店內的顧客都不會注意到這個座位。羈子走進店內時,絕不會坐在靠窗的座位。這些年來,她從未坐過露天咖啡座。不論走進何種店麵,她都會選擇最靠內的座位,好一眼看清楚店內的每位客人。隨時都得搶先出手,絕不能被別人早一步發現。
    即使不發一語,老板還是會端來一杯濃濃的奶茶。羈子會微微頷首示意,將裝有紅茶的茶杯放在麵前,悠閑地抽著手中的煙。這是能稍微鬆口氣的須臾時光。店裏都是常客,鮮少有因恰巧路過而走進的顧客。這也是羈子喜歡這家咖啡廳的原因之一。
    以徐緩的動作吞雲吐霧的羈子,抬頭望向店裏的時鍾,確認過現在時間已快要十二點五十分後,她擰熄手中的香煙,俐落地補好妝,霍然起身。休息時間結束。她再度以清醒的犀利眼神回到公司。
    從下午到傍晚這段時間,隨著外出的業務員返回,整個公司開始變得紛亂。一些麻煩事、懸而未決的事項逐一被帶回,攤在羈子麵前。羈子會先靜靜聆聽社員的說明,讓他們暢所欲言。部下們並不是傻瓜,他們會將自己的過錯或是怠惰,巧妙地說成若無其事,或是嫁禍他人。不過,隻要讓他們巨細靡遺地報告,再針對一、兩處細節提問,就會漸漸露出馬腳,結果將會和最初的報告相差十萬八千裏。這時羈子才會打電話,前去見部長。
    若是提早完成這些工作,待挑選出隔天的工作,決定好優先順序後,羈子便會迅速起身離席,向眾人說一聲:「我先走一步了。」
    「辛苦你了。」女同事們紛紛以笑靨目送她離去。
    朝電梯走去後,羈子這才想起女兒今晚會晚點回家。她心裏想,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不妨去看看有無合適的套裝。既然要去逛銜,就再去補個妝吧。
    步出化妝室,從茶水間前方走過。忽聞有人說到「拜島小姐」四個字,讓羈子吃了一驚。
    「拜島小姐的工作能力真好。和她在同一個部門,其他課長則顯得沒什麽特別之處。」
    「上頭好像曾經要幫她升官,但卻被她拒絕了。」
    「為什麽?我認為拜島小姐就算當部長也沒有問題。她不會像其他從事綜合職務的女性一樣,勉強裝出一副開朗、親和的模樣,這是她的優點。而且她不怒而威,又絕對不會感情用事。剛才那件事真是笑死我了。神穀想盡辦法想要蒙混過去,但拜島小姐卻開門見山地回了他一句『那麽,我該打電話給誰求證呢?』如果換作是三上課長,一定不敢這麽說。他們兩人一定會一直這樣纏鬥半個小時之久。」
    「女人果然是比較辛苦。假使拜島小姐是男人的話,現在早就是部長級的身份了。」
    「聽說拜島小姐和她女兒相依為命?」
    「是啊。她先生很早以前失去下落,一直沒有音訊。」
    「咦!?可是拜島小姐現在還戴著戒指呢。」
    羈子悄悄走向電梯間,按下按鈕,緩緩吐了口氣。
    叮的一聲,電梯門應聲開啟。裏頭空無一人。羈子鬆了口氣,走進電梯內。
    這是棟老舊的大樓。電梯搖搖晃晃,頻頻嗄吱作響,緩緩降至中間的樓層時,驟然停住。電梯門開啟,一名穿著快遞公司製服的男子,推著載滿紙箱的推車走進。車上的紙箱堆得像人一般高,這名載著帽子的男子,臉麵幾乎快整個被紙箱給遮住。
    「請問到幾樓?」羈子問。
    「三樓,謝謝。」
    羈子按下按鈕,不經意地望了推車一眼。
    這時,從男子手握推車把手的袖口中伸出蕨葉,如彈簧般蜷曲飛出。
    羈子矍然一驚,本能地抬頭而望。
    隻見男子的帽子下不斷發出窸窣的聲響,有好幾片蕨葉如漩渦般從他口中直伸而來。
    羈子杏眼圓睜。她萬萬沒想到會發生在這種地方。
    得翻麵才行。她立即瞪視著男子的雙眼。男子暗淡深陷的眼窩深處閃著紅光,羈子朝這道紅光投射強烈的目光。快點翻麵啊!
    劈裏啪啦的聲響在羈子腦中回蕩,她感到全身不住震顫。雖隻是彈指間的事,但感覺卻像足足過了有一小時之久。
    不久,那道紅光倏然消失。隻聽見「咻咻」的聲響,蕨葉重新被吸回男子口中,他的臉色逐漸變得明亮,轉瞬間又回複成一位良善青年的模樣。
    接著傳出「叮」的一聲清響,在猛然一陣搖晃後,電梯停止。
    「謝謝你。」
    青年充滿朝氣地向羈子致謝,拉著推車步出門外。電梯門再度關上。
    電梯再度搖搖晃晃地往下降。
    羈子倚靠在電梯的牆上,猶如全身虛脫一般。剛才冷汗直淋,濕遍全身,唇際至今仍微微顫抖。
    好久沒翻麵了。而且是在這種地方。本以為在公司裏便可平安無事,沒想到對方竟是以這種形式現身。
    步出公司後,羈子仍不住地簌簌發抖。走進人少的巷弄裏,她背倚著大樓壁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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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中叨著煙,以顫抖的手點火。原本決定一天隻抽三根,但現在已經是第二根了。她知道自己現在氣息零亂,就連自己都覺得很滑稽可笑。很難想像剛才她還打算逛街呢。明明已經很小心翼翼了,但還是會在不知不覺中疏忽大意。羈子現在已沒興致逛百貨公司了。滿坑滿穀的人,繁不勝數的眼睛、眼睛、眼睛。無從得知是否有人正注視著自己。也許「那東西」就潛藏在某處。
    再度回想起當時在電梯內,蕨葉向她直逼而來的那幕景象,羈子頓感全身寒毛直豎。「那東西」不同以往,以怪異的形態現身。每次遇見,都會有全新的駭人樣貌,盡管都已經這把年紀了,還是無法習以為常。羈子不自主地雙手盤胸,不停地磨擦著上臂。但還是無法趕走寒意。她閉上雙眼,咬緊牙關,一頭撞向牆壁。這股令她兩腿發軟的絕望,使她的心髒為之緊縮,苦不堪言。
    這種情況,究竟會持續到何時呢?總是打著寒顫,想著有天或許一切會就此結束,這種恐懼究竟還能再忍耐多久?
    憤怒和恐懼令羈子心煩氣躁,她朝牆壁揮拳,粗暴地踩熄腳下的香煙。然而,當她回複平靜時,接著卻是一股沉重的疲憊感,宛如有人重重依附在她的肩上一般。這也難怪,翻麵需要消耗強大的能量。
    一旦感到疲憊,光是站著都感到吃力。羈子拖著身子邁步而行,辛苦地踩著公車的階梯坐上車,像是要遮住臉似的坐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入睡。
    她已無意到別處閑晃,一路回到家中後,甫一打開大門,安心的感覺和強烈的睡意登時向她襲來。盡管已沒剩半點力氣可以卸妝更衣,但她仍是強打精神完成這些動作,接著直直朝冰箱走去,取出一瓶紅酒,打開瓶蓋。
    先喝上一口。沁涼芳香的液體從喉嚨滑落。她感到肩頭變得略為輕鬆暖和,終於可以正常地呼吸了。
    雖然空腹喝酒並不恰當,但羈子現在沒什麽食欲。不過多少得吃點東西裹腹才行。她心想著。於是她再度打開冰箱。發現裏頭有時子事先做好冷藏的鮭魚焗烤花椰菜。這道菜應該是挺開胃的。羈子將昨晚吃剩的燉菜一並取出,以手肘將冰箱門關上,這時,有張白紙飄落地上。她不自主地停下動作。
    木板地上有張方形的紙條,上麵以奇異筆寫著某個電話號碼。
    ——我要是三天沒回來,你就打電話到這裏。到時候,時子就麻煩你照顧了。
    我當時對此事並未放在心上。因為我不認為有人可以讓我先生翻麵。他比任何人都強,比誰都小心謹慣。
    直到那個星期天。
    原本是他們兩人一起前去圖書館,結果卻隻有當時仍是小學生的時子獨自一人帶著驚愕的神情返家。
    ——咦,你爸爸呢?去買東西嗎?
    我在廚房烤起司蛋糕,輕鬆地哼著歌。
    ——不,不是。
    時子將一塊起司蛋糕塞進嘴裏,搖了搖頭。
    ——來了一位不認識的老太太,帶著爸爸離開,留下我一個人。
    ——什麽?
    起初我並不相信。我先生在容納五百人的大教室裏,麵對一大群學生,一眼便能將混在其中的「那東西」翻麵,這世上誰有這個能耐將他翻麵?會不會是時子在作夢,其實他是在某處遭遇了交通意外呢?會不會待會兒他就會突然回家了呢?
    羈子最後終究還是沒撥那通電話。她知道隻要打這通電話,便可得到各種援助。然而,要羈子承認失去了他、承認他被翻麵,她寧可不要任何援助。
    轉眼間,六年的時光過去。
    如今冰箱上還貼著這支電話號碼。
    ——我要是三天沒回來,你先打電話到這裏。
    雖然時子露出不知所措的不安神情,但她並不知道真相。當時,羈子非常地焦躁不安;丈夫在被翻麵之前,是否也曾像時子這樣望著我呢,羈子頓感後悔不已。女兒至今仍未見過「那東西」。盡管她似乎經常有感應,但還從未翻麵。可以的話,我並不想讓她親眼目睹,最好一輩子都沒機會見識,但若是完全隱瞞她,哪天她突然遭到翻麵,所有苦心都將付諸流水。
    ——「那東西」有意識嗎?為什麽會攻擊我們?
    羈子曾不經意地詢問丈夫此事。他隻是微微偏著頭。
    ——我們的祖先好像原本是以解讀他人的心思,或是進行遠距離預言來謀生。古時候這種能力並不稀罕,但自從周遭的人們日漸喪失這種能力後,我們反而被視為異類。就像有異物進入血液中時,白血球會一湧而上加以吞噬般。這並非是白血球擁有自己的意識,它隻是察覺到異物的存在,而向它靠攏罷了。「那東西」應該就像這樣吧。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是「異物」?
    ——這問題得留待後人來評斷了。看我們是會被論定為「異物」,或是成為主流,還是和世人一起共存,成為另一個「物種」。
    「我回來了。」
    聽見充滿活力的開門聲,羈子登時回過神來。那是開朗、充滿情感的聲音。若光是以眼下這個場麵來看,確實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家庭。
    「你回來啦。好玩嗎?」
    「大家都玩得很瘋呢。我吃太多了。」
    時子換上全套的棉質運動服,很開心地走了進來。
    她那開心的笑靨與丈夫如出一轍,令羈子為之一怔。同一時間,她也對自己是否已忘了丈夫的長相而感到驚訝。
    「媽,你怎麽了?」
    時子望著餐桌上那隻空酒瓶,臉上浮現驚懼的神色。
    「最近因為比較忙,所以覺得有點累。」
    羈子淺笑以對,但她自己也明白,現在她臉上必定滿是疲態。
    時子向她跑來,伸手環在她肩上。傳來一陣清香。
    「你不可以太勉強自己哦。你今年都沒有放假呢。」
    時子那專注的眼神是如此熟悉,一時令羈子情不自禁,泫然欲泣。他明明交待我要照顧時子,但我卻可能會比這孩子先走,而無法保護她。
    「你放心吧。我是在積假,為了暑假時和你一起去英國玩。」
    「那就好。」
    時子用額頭輕輕碰羈子一下。她堅硬的額骨、毛發的觸感、環繞羈子肩膀的纖細手臂,現在所擁有的感覺,也許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思緒至此,令羈子興起一股衝動,迫不及待地想將時子緊摟懷中,永不放手。
    然而,羈子卻輕柔地將女兒移開,作勢伸了個懶腰。
    「我要睡覺了。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幫我洗碗嗎?」
    「沒問題。」
    時子向她眨了一眼,打開電視,接著便站在流理台前,開始俐落地洗起了碗筷。
    羈子悄悄望了女兒的背影一眼,便回到了寢室。她躺下休息,為了迎接嶄新的明天、全新的挑戰。
    翌日是個晴空萬裏的好日子。如此晴空,仿佛將昨天的憂愁和疲憊全吹到了九霄雲外。
    羈子一如平時,抽煙、動手做便當和早餐、輕碰一下冰箱門上的那張紙、坐在公車最後一排的座位上看書、最後一個下車、抵達公司。
    然而,從她一腳踏進辦公室的那一刻起,便是一連串的紛亂。客戶的抱怨、社員所捅的漏子,接二連三(誠所謂的禍不單行)地湧向她麵前,在忙著派社員處理、四處打電話時,還錯過了午餐時間,轉眼時鍾已過了下午三點。
    好不容易掛上最後一通電話,這時羈子已是精疲力盡。
    「拜島小姐,你不是還沒吃午餐嗎?要不要休息一下?你會到隔壁那棟大樓的咖啡廳去對吧?如果有事的話,我會去那裏叫你的。」
    一位最資深的女社員看了覺得不忍心,而向羈子如此說道。
    「謝謝你。那我就順著你這番好意,去那裏喘口氣吧。有事再請你打電話到這裏給我。」
    她給了對方那家咖啡廳的火柴盒,就此走向走廊。由於一直用肩膀夾著話筒說話,所以現在感到肩膀僵硬。羈子伸長脖子繞圈,驀然朝走廊望去,正巧看見那名賣牛奶的太太推著手推車朝對麵走來。她頓時感到口燥唇幹。打從一早便一直說個不停,但卻滴水未沾。
    「老板。」
    羈子小跑步朝那名太太奔去,從皮包裏取出錢包。她數著零錢,抬頭說道:「我要買一罐牛奶。」
    對方係著圍裙的肩膀上,頂著一顆碩大的草莓。
    一顆色澤鮮紅、新鮮欲滴的草莓,足足有一顆足球那般大。上頭有黑色的顆粒、閃閃發光的水滴。草莓的香味送入鼻端。
    柔軟的紅色果肉,滲進襯衫的衣領內。
    這時,隻聽得咻的一聲,有部分的果肉應聲凹陷,從裏頭透出兩道紅光。
    「啊!」
    冷不防的來襲,令羈子措手不及。身體無法動彈,被對方搶得先機。
    我會被翻麵。
    她腦中有一種陰森的感覺,像是有人戴著橡膠手套,以其冰冷的手不住地摩娑。仿佛有無數的羽蟻在她腦子裏四處鑽爬,不斷傳出「嘰嘰」的怪聲。紅光逐漸變大,非但無法將視線移開,也無法將它擋回去。這時,時子發梢的輕柔觸感驀然重現心頭。再也無緣見時子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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