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光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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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風兒將開始吹送,如同開花結果一般,是很久很久以前便已訂好的規則。我們的臉頰摩娑著青草,發絲隨風飄揚,摘下水果享用,做著星辰和黎明的美夢,一同在這世上生活。總有一天,讓我們一起手牽著手,回歸那耀眼光輝的誕生處吧。
大家第一次誦念「祈禱文」時的情形,至今仍曆曆在目。那時候,分校內的人們首次結合成一個生命共同體。想出「祈禱文」的人,是小時候頻頻遭受暴力、過度驚嚇,因而說話帶有口吃的健;當時他一再結結巴巴地告訴大家,我們在就寢前應該要彼此問候。起初沒人肯配合,還有人嚷著說這麽做很惡心,但是自從健很認真地朗誦他所想的「祈禱文」後,原本在一旁嘻笑,抱著半開玩笑的態度聆聽的孩子和老師們,最後全部鴉雀無聲。從此,眾人便養成在就寢前先悄聲誦念「祈禱文」後才入睡的習慣。
鶴老師茫然佇立於山丘上,任憑和風吹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櫻花花瓣乘風翩然飛舞。離去的孩子,以及來訪的孩子。老師低頭俯看腳下那雙全新的涼鞋。過去他隻穿草鞋,但畢業生們說「穿這樣比較好看」,因而送了他一雙hawks牌的涼鞋。穿上之後,確實相當舒服,所以老師便將先前穿的草鞋吊在柱子上,從此改穿這雙涼鞋。
「老師,再見。」
放學的學生們向站在山丘上的鶴老師揮手道別。山村裏的春天寧靜無比,讓人感到昏昏欲睡。
鶴老師個子嬌小,長得骨瘦嶙峋。他那膝蓋微彎、身材清瘦的身影,仿佛一陣強風吹來,便會被吹跑一般。光禿的頭頂,輕柔地覆蓋著幾縷白發,圓框的眼鏡下,是一對細小的雙眸。
由於人人都叫他鶴老師,所以鮮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是遠山一郎。鶴老師長期以來一直是擔任這所學校的校長。究竟已有多長的時間,幾乎連他自己也想不起來。前不久他驀然想到此事,試著屈指一數,這才發現他擔任教職已有兩百多年之久。
不過,他從未忘卻昔日那個分校裏的老師和孩子們。開學典禮就快到了。每當春天來臨,鶴老師便會像這樣獨自在山丘上佇立。他在等待。因為他們今年一定會回來。
那是局勢不斷惡化的時代。全國皆籠罩在一股灰暗的氣氛當中,唯獨在東北居於極北之地的某縣,一處人跡不逢的深山裏,可以對目前的局勢漠不關心。
鶴老師受常野一族的父母們所托,在此處建了一座小型學校。過著近乎自給自足的生活。常野一族的人們個性溫柔敦厚,但離開常野在外生活多年,有許多人因為本身的特殊能力而造成精神失常,這對感情纖細的孩子們來說,不論是肉體還是精神方麵,都將帶來嚴重的影響。為了讓孩子們有個可以療養身心的場所,因而挑選了這處林木繁茂之地。但隨著戰況逐漸逼近,這裏也愈來愈有避難所的味道。
當老師拓荒墾田,建造了小屋,總算可以保有最基本的生活水平時,來了最早的兩名小孩。
健來自大阪。由於父母感情不睦,所以他從繈褓時便受盡父母的折磨,他的祖父母看了不忍心,於是便帶著他離開了父母。健的眼神充滿怯意,盡管已年滿十歲,說起話來卻仍是斷斷續續,無法連貫。不過,來到這裏沒多久,老師便發現他體內埋藏了無比優美的辭句等待發掘。
綾今年七歲,來自橫濱。由於氣喘的毛病頻頻發作,所以長得消瘦而憔悴,可是她是個堅忍、乖巧的女孩。綾一家人擁有人稱「遠目」的預知能力,但她母親受不了都市所看到的景象,就此失蹤,下落不明。
他們三人的平靜生活就此展開。原本全身精神緊繃的孩子們,自從和鶴老師一同過著平淡的山居生活後,也明顯變得平靜許多。綾的氣喘已大幅改善,但她似乎每當黎明將至便會作夢,嘴裏總是喊著「媽、媽」,令人掛心。
某日清晨,鶴老師結束巡視田地的工作回到小屋時,看見健和綾朝森林的方向佇立。
「老師,有人在唱歌呢。」
綾轉身望著鶴老師。
仔細聆聽後,發現確實有歌聲從森林中傳出。那並不是日本歌。有名年輕女子,以其清澈、高雅、略帶悲壯的歌聲,回蕩在晨曦下煙靄繚繞的山中。宛如西洋神話中,那迷惑水手的魔女歌聲,鶴先生如此暗忖。
不久,歌聲止歇,三人著手準備早餐,但心中仍掛念著此事。
鶴老師是在走入山中摘采山菜時,發現那名倒地的女子。
顯而易見地,她因服毒而臉色發青。
鶴老師將那名女子搖醒,伸指進入她的喉中,讓她將胃裏的東西吐個精光,然後再讓她飲下大量的溪水。等女子醒來後,鶴老師仔細端詳她的模樣,發現她是名膚光勝雪、體態豐腴、看起來很有教養的年輕姑娘。這名女子淚眼汪汪,始終不發一語;鶴老師帶她回小屋,孩子們看了大吃一驚,但綾一眼便喜歡上這名女子,從此終日圍繞在她身邊不肯離開。
鶴老師什麽話也沒說,一樣過著那平淡的生活。某日,那名女子主動說道:「可否讓我幫您的忙。」就這樣開始幫忙打點三餐和瑣碎的家事。她是位靈巧的女子,生性開朗,總是身手俐落地忙個不停。
這名女子似乎出身名門。她熟諳音樂、文學、美術,在這窮鄉僻壤之中,教導孩子們畫畫和歌唱。孩子們都稱呼她為「小町老師(注)」。
小町老師早晚都會以她那嘹亮悠揚的嗓音歌唱。舉凡日本歌、西洋歌,無不拿手,她會哼唱的曲目,多得令人驚歎。
「你是在哪兒學會這麽多歌曲的?」
經鶴老師這麽一問,女子有點羞怯。
「我曾經就讀過上野的音樂學校。曾夢想著日後能前往歐洲演唱日本歌曲。」
她眼中登時淚眼迷蒙,鶴老師見狀,便不再追問。
注:小町是古代的一位美女,引申為美女之意。
某日,綾在西邊森林的溪流捕魚,一時腳下打滑,被溪水淹沒。那是眨眼間發生的事。正當鶴老師縱身躍進溪裏時,從激流中驟然竄出一個巨大的身影。鶴老師為之雙目圓睜。這名大漢的肩上,坐著全身濕透的綾,仍舊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過去從未見過這名大漢。他渾身肌肉賁張、虯髯叢生,但卻擁有一對柔和沉靜的雙眸。莫非此人是山中的居民……鶴老師如此喃喃低語著。
道過謝之後,男子頷首回禮,接著以他那龐大的身軀所難以想像的輕靈身手,順著山穀攀登而上。猶如一座會移動的岩石。他載著綾來到分校,輕輕將她放下。
從那天起,大漢便經常前來造訪,他幫忙修繕房屋,才一眨眼的工夫便砍好了柴薪,最後他天天到分校報到。當他緩步徐行時,不知不覺間,身旁已聚滿了許多小鳥和動物們。這名大漢好像不會說話。但不可思議的是,他的耳朵似乎聽得見,而且還能發出像鳥獸般的叫聲。孩子們很快便和他打成一片。他帶著孩子們進入山中,教他們分辨毒草、捕捉野獸、結繩,以及觀測天氣等方法。大家都稱他次郎老師。因為他那粗糙的麻衣上,以拙劣的刺繡縫著「次郎」二字。
綾和健日益健壯。健還是一樣有口吃的毛病,但是日常會話已沒什麽問題,還經常能出口成章。健的家族,原本便是常野代代演出物語與和歌的門第。他腦中理應滿是該由他來講述、演出的文辭。如同是要加以補足般,他對此相當認真執著,不停地寫下形形色色的和歌。除了常野一族流傳的和歌外,還有他自己創作的和歌夾雜其中,令鶴老師大為驚歎。
生活穩定後,臉上逐漸浮現過人智慧的綾,有時在某些情況下,會驀然麵朝奇怪的方向,雙眸變得仿如鏡麵般透明。她「遠目」的特質正逐漸顯現。
「鶴老師,有個女孩子來了。」
「是嗎?」
鶴老師卡滋卡滋地咬著醬菜,如此應道。他曾聽說某些場所具有靈力,而白神山這裏,似乎靈力尤強。孩子們的力量與日俱增。雖為他們感到高興,但遠方捎來的消息,告知了他動蕩的情勢,同時也令鶴老師對此感到掛心。
聽說常野一族的人們,接連被軍方人士給擄走。人在東京的族人寫信告訴他,也許是軍方想將常野一族的能力運用在軍事上。俗世擾人啊,鶴老師心中暗忖。非得跑一趟東京不可了。
如同綾所預見,有一名小女孩來到了分校,名叫岬。
她是個擁有一對骨碌碌大眼的可愛女孩。年僅六歲的她,父母是知名的音樂家,他們前往歐洲後,受到殘酷的國際情勢波及,遲遲無法回歸日本。
不論和岬說什麽,她都沒有反應。就像完全聽不見似的。但她的行動並無異常,日常生活也都處理得井井有條。鶴老師決定暫時觀察她一陣子。
某天清晨,當小町老師一如往常般,在山中以她那嘹亮的嗓音歌唱時,岬突然有所反應。隻見她衝出小屋,抬頭望著小町老師。她那天真無邪的雙眸滿是驚奇之色,小町老師停止歌唱後,岬說出她來到這裏後的第一句話。
「你是歌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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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岬隻聽得見旋律。她的世界隻有音樂。就她而言,仿佛她的世界就隻有鳥鳴聲、風聲、潺潺溪水聲等等的樂音。
岬每天都會靜靜聆聽小町老師的歌聲,隻有此時她才會說上一、兩句話,之後便又像是什麽都聽不見似的。
次郎老師在見過她的情形後,某天從山中砍下一截細長的竹子。岬一直靜靜地蹲在森林裏,次郎老師在她麵前坐下,拿起小刀動手做出一把小笛子。他拂去木屑,在岬麵前吹奏那把笛子。岬猛然抬起頭來。次郎老師將它交給了岬。這把小小的橫笛握在她手中,大小正合適。岬靜靜地凝視著這把笛子。接著,她突然開始以準確的音階吹奏起笛子。笛聲鮮活巧妙,令人驚奇。原本每個人都忙著做各自的工作,此時紛紛朝這裏靠攏。旋律未曾間斷。雖是即興吹奏,但任誰也看得出來,吹奏的技巧相當高明。小町老師興奮地漲紅著臉,悄聲向鶴老師說道:「這孩子極具藝術天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奇跡。」
自從有了笛子之後,岬慢慢開始懂得和人交談。
秋日將至。由全國各地寄來的信,裏頭寫的淨是讓人心情沉重的消息。鶴老師心想,這是一場沒有勝算的敗仗。結果必定是一敗塗地,無謂犧牲許多無辜的人命。
綾的情況一度曾有好轉,但現在半夜又會開始夢囈了。
「有個黑色的東西來了。黑漆漆的。」
綾從恐怖的夢魘中驚醒,不安地緊蹙眉頭,放聲大叫。
黑色的東西。也許她感應到的是時代的波動。
分校又來了一名小孩,同時也是最後到來的小孩。是名身材清瘦的男孩,十一歲的年紀,名叫信太郎。他的父親戰死,母親本想帶著他一同自殺,他僥幸保住一命,母親卻就此離開人世。之後他一直靠偷竊維生,最後被帶來這裏。
信太郎對人充滿敵意。他眼中布滿晦暗的殺氣,相當憤世嫉俗。他破壞田裏的作物,欺負其他小朋友,甚至殺害動物。
麵對這樣的小暴君,健和岬再度躲進自己封閉的殼中。
鶴老師安撫對此憂心忡忡的小町老師,每天靜靜地觀察信太郎。
某日,鶴老師目睹信太郎將小狗摔向岩石的虐殺行徑。那是一個月前,因迷路而來到這裏的小狗,深受岬的寵愛。鶴老師眼鏡下的雙眸,登時露出嚴峻的目光。他在一旁觀察信太郎會有何舉動,隻見他刻意將岬叫來,對她說道:「你的狗死了。」岬開始抽抽噎噎地啼哭。信太郎接著輕聲細語地對她說道:「我教你一個讓它複活的方法吧。」岬聞言抬起了頭。「那就是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它看,持續三天三夜。不可以將小狗搬離它死亡的地方哦。隻要你能一直待在這裏望著這隻死狗,它就會複活。」
岬的耐性過人。從那一刻起,她便守在小狗身邊寸步不離。任誰再怎麽呼喚,她也不肯進小屋。不僅粒米未進,就連上廁所也是在看得到小狗的地方解決,視線始終緊盯著那隻小狗不放。天色漸暗。岬堅持不肯離去,小町老師很替她擔心,替她帶來了外套和味噌湯,但岬卻一口也不肯喝。夜氣冷冽。次郎老師燃起柴火,在岬的身邊陪伴他。
隔天一早,信太郎起床來到屋外,為之一怔。
隻見岬蹲踞在小狗身旁。她臉色蒼白,雙眼凹陷,她那小小的臉蛋猶如骸骨一般,不時她咳嗽,全身簌簌發抖。盡管如此,她那炯炯如炬的雙瞳,仍緊緊注視著那隻鮮血凝固、聚滿了蒼蠅的小狗屍體。小町老師放聲啜泣。「鶴老師,再這樣下去,岬會沒命的。」
信太郎臉色慘白地凝望著岬,鶴老師悄聲走至他身後。
「這樣你滿意了嗎?」
信太郎大吃一驚,回身而望。鶴老師正以不帶任何感情的雙眸望著信太郎。信太郎不自主地將臉撇開。
「你為什麽將臉別開。應該好好看清楚你自己做的好事才對。這樣有趣嗎?」
信太郎頹然垂首。
「你去照照鏡子。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看你現在是何等羞愧的神情。你做了什麽無聊的事,你自己應該最清楚才對,是不是?沒錯,這世上確實有許多無聊分子,這些人害你嚐盡了苦頭,這點我承認。但誰說你可以跟他們一樣,成為這種無聊的人呢?這種事,你應該比任何人都還清楚才是。」
鶴老師這番話猶如當頭棒喝。信太郎低著頭無言以對。
「來,你和我一起去跟岬道歉。去向那個比你還要嬌小,但卻堅忍不拔的女孩道歉,她已經快要發燒昏倒了。另外,你要好好埋葬那隻小狗,為它憑吊。」
眾人圍在小狗四周。信太郎向岬低頭道歉。小町老師抱起了岬,次郎老師拿來了把圓鍬。這天早上,大家一起為小狗祈禱。
信太郎仿如附身在他身上的邪靈退去一般,變得沉穩許多。盡管他寡言、倔強的個性還是一樣沒變,但他已變得坦率許多。懂得看對方的眼睛、聽人說話,會靜靜地與人交談。田裏的工作也會主動來幫忙,先前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孩子們,也開始靠近他,和他一起工作。熟稔之後才發現,信太郎其實是個頭腦聰明、具有領導才能的少年。鶴老師在腦中思索,不知道信太郎一家的能力是什麽。由於他父母皆已亡故,所以未曾問及此事。不過,日後早晚會知道。
在眾人感到和樂融融的某個晚上,健怯生生地握著一張紙,在晚餐時提議道:「我寫了一份祈禱文。」
眾人為之一愣。老師們麵麵相覷。
「在、在睡覺前,我希望大、大、大家能一起祈、祈禱。」
健羞紅著臉,閉口不語。先前他一再主張,大家在就寢前應該彼此問候,但沒人搭理他。
「拜托,羞死人了。做這種事好奇怪哦。」
信太郎提出異議。其他孩子也和他持同樣的看法。健的小臉漲得更紅了。
「各位先靜一靜,這是健辛辛苦苦寫的。我們就來聽聽看吧。等聽過之後再決定也不遲。」
鶴老師不急不徐地攤開雙手,望著孩子們的臉龐。
「嗯,如果隻是聽聽看的話,我沒有意見。」
綾聳了聳肩。鶴老師笑吟吟地替健打氣。健昂首打開手中的紙。「呃,那我就開始念囉——我、我們是光之子。」
一旁有人噗哧地笑出聲來。結果眾人再也忍俊不禁,一同朗聲大笑。就連小町老師和次郎老師也強忍著不笑出聲。健心裏覺得是沒希望了,滿臉羞紅。
「我、我不念了。」正當健想逃離時,鶴老師叫住了他。「各位安靜一下。健,你將它念完,我想聽。」眾人再度安靜無聲。健紅著臉坐回位子上。
在鶴老師的指示下,健輕咳一聲,開始朗誦。
「——我們是光之子。陽光普照大地。陽光所及之處,花草叢生,微風輕送,生命盡情呼吸。無論何處、何人,一樣如此。這並非為某人而有,也非因某人而有。」
眾人陷入一片沉默。隻聽到健以戰戰兢兢的語調接著朗誦道:「我們既非刻意降生在這世界上,也非因錯誤而誤走這一遭。恰似陽光普照大地,不久,風兒將開始吹送,如同開花結果一般,是許久許久以前便已訂好的規則。」
孩子們微微低著頭。老師們也個個一臉認真的神情。鶴老師感覺頭部猶如遭到一記重擊。沒錯。在這裏的孩子們,身處嚴苛的環境中,麵對著自己以及常野一族的力量,一直不斷與其對抗。有時會詛咒自己的命運,詛咒自己擁有的力量。
「我們的臉頰摩娑著青草,發絲隨風飄揚,摘下水果享用,做著星辰和黎明的美夢,一同生活在這世上。總有一天,讓我們一起手牽著手,回歸那耀眼光輝的誕生處吧。」
健吟詠完畢,抬起頭,隻見眾人皆靜靜地低頭沉思,遲遲沒有抬頭。健轉為畏怯的神情。這時鶴老師首先開口說話。「來,讓我看看你那張紙。上了年紀,得多花一些時間才背得起來。」
眾人靜默無語,彼此傳閱著健所寫的那張「祈禱文」。
「來了。黑色的東西要來了。好可怕。好可怕。」
某天半夜,綾發出一聲慘叫,從床上彈跳而起。陪同孩子睡覺的老師們也都隨之驚醒。綾畏怯的模樣非比尋常。就像在找尋藏身處似的東張西望,身子蜷縮,緊靠在小町老師胸前不肯放手。這時,次郎老師目光一亮。豎起手指放在唇上,示意眾人別出聲,隻見他以貓兒般俐落的身手,緊貼在壁板上。遠處有某個東西正朝這裏逼近,摻雜著風聲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若說是野獸,未免過於龐大。眾人皆斂聲屏氣,靜止不動,豎起耳朵傾聽。
很明顯地,對方是人類。有人正窸窸窣窣地走在草叢中,步步朝小屋走近。
次郎老師從懷中取出小刀。他靜靜取下門栓,悄然無聲地打開門,衝向外頭無垠的黑暗中。孩子們緊摟著小町老師,鶴老師采高跪姿做好準備,以便隨時展開行動。
才一眨眼的工夫,便聽見一聲「哇~~」的低沉叫聲,眾人盡皆為之一震。傳來打鬥的聲音和感覺。成功了,鶴老師有這樣的直覺。他明白次郎老師已壓製住對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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