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五點半。

    徽省的夏天，天亮的很早。

    天空開始朦朧地透出亮光，看去像是一塊擰過的，潮濕的澹藍畫布。

    太陽才剛剛蘇醒，未來得及展現它滾燙的身形。

    薛元桐的臥室，電風扇輕輕旋轉，吹出微微的風，已是最小的檔位了。

    屋裏有薑寧布置的法陣，冬暖夏涼，舒適宜人。

    她抱著薄被，睡得格外香甜。

    往常的周末，倘若無事，薛元桐總睡到9點多醒，而今天，恰好無事。

    她昨晚睡覺前，帶著開心睡去，因為等她醒，一睜眼薑寧肯定做好了早飯，勞累了一夜的她，即可美美的吃飯。

    一切朝她預定的方向發展。

    突然，臥室的門被推開了。

    顧阿姨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望著床上的閨女，想起了昨晚，閨女偷偷吃冰棍。

    她笑著喚道：“桐桐，桐桐。”

    薛元桐小腿夾緊被子，不情不願的翻了個身，誰也不理。

    顧阿姨又喚了兩聲，薛元桐從睡夢中驚醒。

    她睜開眼，懵懂的揉揉眼，看向床頭的鍾表，才五點半？

    “媽~”她拖著埋怨的嗓音。

    顧阿姨‘慈祥’的說：“桐桐，今天周六，你可以多睡會。”

    ……

    薛元桐的周末被親媽狠心毀掉了，她氣了整整兩天。

    直到周日下午，去學校上晚自習，她還在後座，氣呼呼和薑寧說：

    “我媽太壞了，下次等她休息，我也要早起喊她！”

    薑寧：“你確定能起早嗎？”

    一句話把薛元桐小嘴堵上。

    ‘他居然不向著我？’

    過了會，她哼道：“薑寧，我對你不好嗎？你的衣服誰洗的，窗台的花誰種的，誰給你做飯的，誰幫你鍛煉電腦？”

    她巴拉巴拉講個不停。

    薑寧也不反駁，靜靜聽她講話，他騎著山地車，吹著夏天的風，路旁的野草野花長得遍地都是，清新的芳香飄蕩起來。

    他忽然用力踩動腳踏，薛元桐差點從後座掉下去。

    今天他們到校的時間略早一點，因為晚上，食堂管了一頓飯，需提前集合。

    騎到校門前長街的十字路口，碰到了出門閑逛的單凱泉和郭坤南，胡軍他們。

    “薑寧。”幾人照麵打了聲招呼。

    隨後，郭坤南目送兩人遠去，感歎：“他倆關係真好啊。”

    他猜測：“你們說，他倆有沒有可能在談戀愛？”

    胡軍搖搖頭：“不像，你又不是沒見過別人談戀愛，整天親親我我，那股粘湖勁，看的瘮得慌。”

    單凱泉讚同道：“是不太像，感覺隻是關係好點。”

    說完，他低頭看了看鞋子，周末他一個遠房親戚來做客，給他買了雙耐克鞋子，外觀帥氣新潮，穿上之後，感覺整個人變酷了。

    唯獨鞋帶太容易鬆，走一段路鬆一次，單凱泉已經係了七八次了，搞得他神經衰弱。

    郭坤南還是羨慕：“薑寧的食堂座位分的太好了，奶奶滴，整個桌子隻有他一個男生。”

    “但凡是個男人，也得羨慕！”

    他做夢都想，如果一桌分了7個妹子，他該追哪個，手心手背全是肉，舍不得啊。

    胡軍調侃道：“如果是張池，他肯定興奮死了，一桌子飯吃不完的。”

    一年接觸下來，他徹底看透了張池此人，說話不給對方留麵子。

    幾人走路聊著，郭坤南突然問：“哎，兄弟們，咱們出門幹啥來著？”

    以往這個時候，他和兄弟們在外麵覓食，找飯店吃飯，然而現在參與了食堂小飯桌計劃，不用費心思找飯吃了。

    胡軍掏掏褲兜，望向路旁小少婦開的理發店：“兄弟們，我先撤了。”

    隻剩下二人。

    最近天熱，正是西瓜成熟的季節，十字路口停了一輛三輪汽，喇叭傳出響聲：

    “8424大西瓜降價嘍，7毛錢一斤，真甜喲，真甜喲。”

    郭坤南想到晚上去食堂吃飯，想到小飯桌的成員，他突發奇想：“泉哥，等我買個瓜吧。”

    “行，等下分我一半，我給你錢。”

    郭坤南：“不行，這瓜我有用。”

    ……

    晚飯開飯時間。

    薑寧拿著飯盒，到了食堂，今天夥食依然保持的不錯，清炒四季豆，糖拌西紅柿，還有一個比較高級的——京醬肉絲。

    主食則是白菜麵疙瘩湯，小米粥，油餅。

    陳思雨望著嬌翠欲滴的四季豆：“居然有這道菜。”

    唐芙見她的模樣：“啊，有問題嗎？”

    姐姐陳思晴：“四季豆好危險的，聽說如果沒炒熟，吃了會中毒！”

    唐芙吃驚：“那還是別吃了。”

    “唐芙你吃不吃油餅？”楊聖詢問幾人意見。

    “吃。”

    楊聖問完後，確定了份量，跑去拿油餅。

    薑寧打算吃點清澹的，於是選擇了小米粥。

    薛元桐則和陳思雨她們一起，打麵疙瘩去了。

    因為是周日，他無法享受郭冉老師幫打飯的便捷。

    打飯時，有個別學生，飯打的太滿了，還端著兩個碗，結果回去時，不小心灑了一地。

    麵疙瘩落在地板上，搞得滑溜溜，其他學生路過，選擇避讓開，以防滑倒了。

    薑寧端了碗小米粥，一路碰見了不少熟人，林子達端了碗麵疙瘩，堆著笑打招呼。

    薑寧點頭回應，對方參加小飯桌計劃，倒令他沒想到。

    論家庭實力，林子達所處的林家，比齊天恒家底殷實很多。

    他還碰見了裴玉靜，女孩捧了碗粥。

    裴玉靜看到薑寧後，打算說句話，憑心而論，對方在運動會救了她一次，盡管她送了瓶飲料，可並不意味兩清。

    不管如何，該打招呼的。

    隻是，她盯著薑寧，遲遲說不出口。

    她不習慣和別人打招呼，路上碰到同學，通常裝不認識。

    裴玉靜內心左右糾結，全在想這事了，最後她還是決定，不打招呼了，因為她覺得薑寧說不定早忘了。

    這樣一想，裴玉靜豁然開朗，眉間縈繞的愁雲消散，隻是仍舊冷冰冰。

    她光顧著想事，忽略了腳下，一腳踩到之前同學弄撒的湯汁，腳底一滑，“呲溜”，身子一晃，長發蕩起，腦袋一片空白。

    裴玉靜整個人怔了。

    薑寧注意後，伸手扶住裴玉靜的肩，另外一隻端著碗的手，輕輕一摘，將裴玉靜的碗接住，一手托兩碗，動作流暢飄逸。

    裴玉靜隻感到一股輕柔的力量，托住了肩膀，替她穩住身體。

    她手中一空，意識到自己沒摔倒，碗也沒灑。

    裴玉靜再不糾結了，連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我平時不會的，我經常給別人端菜的……”她語無倫次。

    薑寧不動聲色，收回放在女孩肩上的手：“不礙事。”

    他把碗還給了對方，提步往回走。

    裴玉靜還在原地站著，聽到旁邊有學生說：“剛才那哥們帥啊，這都能控場。”

    ……

    裴玉靜回到了飯桌，同桌的林子達說：

    “剛才有點險吧。”

    裴玉靜的回複，一如既往的冷澹：“嗯。”

    黎詩好奇：“嗯？”

    林子達嘿笑一聲，沒說話。

    倒是3班古長晏，提醒她：“玉靜，你下次走路注意點，多注意腳下。”

    同桌的丁姝言安靜坐著，端莊文雅，她嚐了一口小米粥，眼眸幽深。

    ……

    26桌。

    “這瓜熟嗎？”王龍龍揮手拍了拍。

    郭坤南：“我能買不熟的瓜？對了，你有刀不？”

    王龍龍：“沒啊，但我們有玉柱。”

    單凱泉接話：“龍哥，估計玉柱不行，上次保衛處收刀具，玉柱的刀不是被收走了嗎？”

    王龍龍想想也對，“看來隻能找食堂後廚借了。”

    郭坤南搓搓手，為了給陸雅雅和譚麗玲瓜吃，這點困難算個鳥？

    他剛走出兩步，黃玉柱到了。

    馬事成試探道：“玉柱，你有切瓜的刀沒？”

    黃玉柱掏出一把塑料刀：“有，我有。”

    ……

    27桌。

    張池來的很早，今天日子特殊，周日，高一白天不上課，他料定，煩人的高何帥肯定不在。

    如果他提前來，肯定能把好菜先吃了。

    嚴天鵬和他抱著一樣的打算，結果來了之後，發現高何帥站在邊上，虎視眈眈的瞪著兩人。

    張池：‘臥槽你大爺！’

    有高何帥鎮守，他不敢先吃，隻能對著那道京醬肉絲望洋興歎，這道菜張池很喜歡，平時隻有吃席才能吃到。

    如果去外麵單獨點一份，二三十塊錢呢！他無論如何吃不起。

    張池提前盛好了麵疙瘩湯，卻隻能老老實實，等待其他飯友就位，段世剛，史前進，李勝男，王燕燕還有沉新立他們，逐漸歸位。

    忽然，張池聞到一股異味，他不知從哪裏冒出的。

    張池沒在意，人終於到齊了，張池不用再顧及高何帥的臉色，他伸手撈起一塊豆皮，卷上濃醬肉絲，他在盡可能範圍內，多撈了些肉絲。

    再夾上黃瓜絲，蔥白絲，卷成條狀。

    張池如獲至寶，將卷好的肉絲餅放在鼻尖，一共隻有8塊豆皮，每人隻能卷一次，吃完便沒了，他格外珍惜。

    張池猛地一吸鼻子，想把那些香味，全部吸到肚子裏，想占據它的所有。

    一口濃氣入鼻，竟是一股腐臭味！

    張池再聞一口，不光有腐臭，還夾雜有難聞的酸味！

    張池大怒，他反手將京醬肉絲卷，往桌子上一拍，喝道：

    “這肉臭了！”

    動靜相當不小，整個27號飯桌，乃至前後左右飯桌的學生，全部聽到了，大家紛紛投來目光。

    高何帥皺眉：“你說什麽？”

    張池底氣十足，瞪著高胖子，氣勢毫不相讓：“我說這肉臭了，不信你聞！”

    嚴天鵬：“騙人的吧？”

    他拿起張池的肉卷，猛吸一口氣，果然聞到了一股腐敗的酸臭味。

    嚴天鵬臉色變動：“臭了，臭了，食堂給我們吃臭肉！”

    張池：“飯我不吃了，退錢！”

    嚴天鵬吼道：“退錢！退錢！”

    全場震動，連遠處吃飯的同學，忍不住側目，個別學生站起來看熱鬧。

    事情一下子鬧大了，高何帥作為老師，自然無法袖手旁觀。

    他是小飯桌計劃的推動人之一，高何帥抄起張池丟下的肉卷，放在鼻子前，猛吸一口氣。

    他黑臉上的五官一擰，臭，太臭了。

    高何帥當機立斷，他大喊：“所有同學，所有同學，放下手裏的京醬肉絲！”

    29桌。

    大家和諧的吃飯，說說笑笑。

    陳思雨說道：“別吃了，別吃了。”

    耿露正想咬呢，她合上嘴唇，疑惑：“薑寧，不能吃嗎？”

    薑寧：“可以。”

    高何帥一聲吼，周圍老師全部靠近，嚴主任板起嚴肅的臉：

    “高老師，怎麽回事？”

    高何帥如實講道：“嚴主任，京醬肉絲這道菜臭了，我必須找食堂問問情況，為什麽給學生吃臭肉。”

    張池補充：“我差點吃了，必須給我補償！”

    嚴主任接過那塊肉卷，猛聞一口，確實臭了。

    隻是他的反應，並不像高何帥激動，嚴主任當了多年教師，經常和校長，教育局領導開會，甚至和邵雙雙，還有四中走出的院士照麵，他見過大世麵。

    嚴主任點向附近幾個飯桌，問那些學生：“你們聞聞京醬肉絲臭嗎？”

    26桌，郭坤南仔細聞了聞，“好像有一點點。”

    28桌的董青風亦有此感。

    倒是再遠些的30桌，單驍說：“沒臭，挺好吃的。”

    嚴主任皺起眉頭，他放下京醬肉絲，再次嗅了嗅，臭味依然濃鬱。

    “小高，你把京醬肉絲撤掉。”

    高何帥把27桌的菜端到窗口，廚師聽聞情況，從後廚跑出來，叫冤道：

    “嚴主任，肉咋能臭呢，我早上現從菜市場買的。”

    嚴主任此時有所懷疑，臭味不太對勁。

    他低頭尋找，終於發現異常，他大概確定原因了，嚴主任依然一副嚴肅臉，他不知該不該講出來。

    如果不講，小飯桌計劃平白蒙受汙蔑，如果講出來……

    段世剛被臭味熏得受不了，他一丟快子，結果力氣用大了，快子從桌上滾下去了，他彎腰撿快子，臭味瞬間加倍。

    他看到了王燕燕穿著涼鞋的腳。

    段世剛如見了鬼，他迅速跳起，指著王燕燕，大叫：“不是菜臭了，是她的腳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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