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可再涼的夜，終究抵不過人心的寒冷。
    “她竟然，竟然！”無比悲哀的聲音，在育才小商店門口響起。
    崔宇吸了口可樂，他身體哆嗦一下：“兄弟們，我好冷。”
    王龍龍：“宇子，你喝的加冰可樂，肯定冷啊！”
    他的一句話，打斷崔宇賣慘的氣氛，讓他的淒慘停滯了。
    郭坤南站在他們對麵，捧著一碗炸豆腐，奇怪：“宇子，平時看那麽多片，我以為你早已勘破人生，為何還期待愛情？”
    崔宇：“廢話，見的肮髒越多，我越期待純潔的愛情。”
    他為了那個香香的妹子，背棄了好兄弟孟桂，沒曾想，竟然迎來如此結局。
    他好不甘心：“如果那個妹子沒兒子該多好？”
    郭坤南提供建議：“你可以假裝她沒有。”
    單凱泉看熱鬧，嘖嘖稱奇：“你丫的還挺純？”
    崔宇挺直了胸膛：“如果不是愛的撕心裂肺，我又怎麽會那麽痛苦？”
    王龍龍總結：“你現在捶胸頓足，隻是因為沒有碰到更好的妹子罷了。”
    崔宇馬上反駁：“你扯吧，我其實對愛情很忠誠。”
    他雖然平時看著很浪蕩，是8班著名浪子，實則崔宇內心深處，自認為是深情男人。
    他從高一開始，就喜歡江亞楠，直到前幾天還喜歡江亞楠，哪怕期間碰到無數競爭對手，他也從未放棄。
    自覺的論深情程度，堪比喜歡盧琪琪的嚴天鵬。
    王龍龍問：“真的嗎？有多忠誠？”
    崔宇來氣：“特麽！”
    不過，為了證明他對愛情的忠誠，他說：“這次感情上的失敗，讓我決定，今年不再和任何女孩談戀愛了。”
    “即使她很喜歡我。”
    王龍龍：“即使是周靜瀾？”
    周靜瀾是高一屆的妹子，樣貌很頂，曾在李毅吧發了幾張照片，獲得無數讚譽，是這個年代的‘迷你版網紅’，但影響力僅僅止於網絡，哪怕四中的學生，也沒幾個知道她。
    若非王龍龍情報能力出色，還真是遺漏了這號人物。
    崔宇麵無表情：“我說了，哪怕女生再喜歡我，我也不會和她談戀愛。”
    “行吧，宇哥確實牛逼。”王龍龍覺得崔宇真男人。
    崔宇：“對了，你剛剛說的周靜瀾是誰？”
    他一問，在場的郭坤南和單凱泉他們全部不知道。
    高中就是這樣，很多人隻認識同班學生，以及年級上的風雲人物，對於其他年級一概不知。
    王龍龍：“我們學校高一的女生，你可以去貼吧搜搜。”
    “好，你等等我。”
    留下這句話，崔宇打開貼吧，搜索王龍龍提到的名字，然後看到了周靜瀾的校服照。
    那是套了一層朦朧濾鏡的照片，使得她的長相，氣質充斥百年前的韻味，仿佛從那個時代走出一般。
    崔宇默默收藏帖子。
    他說：“周靜瀾可以。”
    ……
    夜，十一點半。
    黃玉柱衣服沾滿泥灰，他今天晚自習請假去工地了。
    本來他的任務是學習，賺錢的任務不應該交給他，但這份工作是薑寧透露給他的，人生中這樣的機會可不多，錯過就沒了。
    夜色下，黃玉柱左手握著強光手電筒，用左手手腕和右手推自行車，穿過陰暗潮濕的小巷子。
    地上汙水橫流，不知道哪裏的排水管破了，也沒人修理。
    他穿過巷子，看向樓梯口，那裏停著兩輛電瓶車，停在這裏的電瓶車可以避免被風吹雨淋。
    但如此好的位子，被別人占據了，他和其他鄰居的車輛，隻能停在外麵。
    不過，哪怕這裏的位子沒被占據，黃玉柱仍是不敢停。
    之前他父母的電瓶車停到這裏一次，被1樓的那戶人家給推到了樓梯外，車子摔倒在汙水中。
    為此，黃玉柱父母和1樓的人家吵過一次，從那之後，他們家就經常停水。
    後來才發現，原來是1樓的那戶人家為了報複，偷偷掀開地上的鐵蓋，擰上他們家的水閥。
    這種事不算大，但突然停水，就很惡心，最後還是找了警察上門，才止住1樓的報複。
    麵對這種惡鄰，除非你比他更混蛋，以暴製暴，不然很難解決。
    哪怕是那些中產家庭，碰到類似事情，多數無可奈何，想徹底根治，隻能搬家，畢竟這個社會上，沒有通天的本領，動用暴力是違法的。
    更何況黃玉柱這種老實人家，為了不被報複，再不敢再往樓梯口停車了。
    黃玉柱在巷子邊停好車，輕手輕腳的上樓。
    樓梯感應燈壞了，黃玉柱家在二樓，不需多少腳力，登了幾級樓梯，他想起前段時間，單驍向他請教長跑秘訣，黃玉柱慷慨的為他講解。
    單驍還曾提及，若是生活中碰到一些煩惱的事，可以給他說說，說不定他有解決的辦法。
    黃玉柱置之一笑，普通學生哪裏有什麽辦法啊？
    說出去隻是增加煩惱罷了。
    黃玉柱推開大門，想象中黑暗並沒出現，他迎上了一個衣裝樸素的中年女人，以及她直勾勾的眼神。
    “阿媽，還沒睡啊？”黃玉柱笑笑。
    玉柱媽語氣生硬：“怎麽回來那麽晚，我打你班主任電話，才知道你今天請假了，你一身泥灰是去哪玩了？”
    黃玉柱老實的回答：“去工地搬磚了，咱們市區長青液的工地！”
    隨著她的話落下，玉柱媽劈頭蓋臉的嗬斥：“玉柱，你是去上學的，你現在的任務，隻管好好讀書，掙錢的事讓你爸媽來。”
    說到後來，玉柱媽聲音極其憤怒：“我們省吃儉用供你上學，是希望你考個好大學，你錢不夠用，你跟我們說一聲啊！”
    黃玉柱嚇一跳，他沒想到他媽的反應那麽大。
    他趕緊自辯：“今天晚自習沒老師上課，去不去其實沒多少影響。”
    “你如果不讓我去，我明天不去了，媽！”
    玉柱媽喝道：“別叫我媽！”
    .
    “媽！”黃玉柱急了！
    “別叫我媽！你沒聽到嗎？！”
    黃玉柱趕緊趕緊把賺的錢掏出來，放到桌子上：“好，我以後不去了，但我今天賺的錢，你先收著。”
    他掏出的百元大鈔，灑了一桌子。
    玉柱媽一愣：“都是你賺的？”
    黃玉柱：“對啊，從下午6點幹到晚上11點，給了1500塊。”
    玉柱媽麵色變動，她辛苦一個月，起早貪黑的，才賺3000塊…
    她臉上的憤怒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叫我媽。”
    “兒啊，話又說回來了，學習雖然重要，但學習也是為了以後找個好工作，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說完了後，玉柱媽試探的問：“對了，兒啊，你這工作哪找的，你爸媽可以去幹活嗎？”
    ……
    周三，清晨。
    逐漸入冬，天亮的越來越晚，起床越來越需克服懶惰。
    薛元桐推開門，看見了冷清的早晨，隔壁飄來一縷縷餅香味，濃鬱誘人，薛元桐知道了香味的源頭。
    楚楚在做早飯。
    可惜，薛元桐和薑寧現在每天在四中小飯桌吃飯，隻能讓楚楚孤單一人了。
    薛元桐洗漱後，往小臉上塗了些薑寧給她的香膏，輕輕拍拍光滑的小臉。
    收拾解決好一切事宜，她才跑去隔壁找薑寧。
    結果摸了一個空。
    她站在薑寧家門口，思索了一下，斷言：“一定是去楚楚家偷吃了！’
    ‘對，一定是！’
    薛元桐連忙邁開小腿，跑到楚楚家，果然，薑寧坐在灶膛後，幫著燒火呢！
    她闖入屋裏時，楚楚還在說著關於她的往事。
    薛元桐撅起嘴唇：“你太過分了楚楚，怎麽什麽都告訴薑寧！”
    尤其是前幾天，楚楚竟然告訴薑寧，她偷偷做假賬的事，讓薑寧借此調侃她。
    但薛元桐從沒告訴過楚楚，在她做假賬之前，同村一個叫慧麗的女孩，喊自己和楚楚到她家裏玩耍。
    薛元桐和楚楚在村裏那一批孩子中，屬於年齡比較小的，在那個年代，村裏有很多‘混事’的孩子。
    徽省貧窮的農村，使得很多年輕人到沿海省份務工，也就導致了大量的留守兒童。
    那些留守兒童大多跟著爺爺奶奶生活，隔了一代，由於文化和眼界問題，爺爺奶奶大多溺愛孩子，這種情況下，很多孩子若是受到不好的引導，極其容易長歪的。
    那個叫慧麗的女孩比楚楚大了兩歲，然而在村小學裏就屬於‘大姐大’，非常潑辣，且有‘勢力’。
    當時桐桐和楚楚去她家，玩了一種叫‘水壓套圈’遊戲機。
    這種遊戲機隻有兩個按鍵，遊戲機內部充水，但不充滿，留一些空氣泡，而在水裏有兩根豎針，和很多塑料圈。
    通過按按鍵，產生水壓，把塑料圈套在豎針上。
    楚楚玩了幾分鍾，桐桐還沒上手摸呢，就被那個大姐大慧麗趕走了。
    結果當天下午，慧麗就找到薛元桐，聲稱遊戲機被她們玩壞了，漏水了，讓她們賠償。
    如果她們不賠償，就在學校叫她們好看！
    薛元桐知道慧麗的奶奶非常凶悍，和人吵架後，半個村頭都能聽見她的罵聲。
    哪怕薛元桐告訴媽媽，問題說不定隻會鬧得更大，她不想讓媽媽被罵，也不想楚楚挨揍。
    然後她答應了慧麗的威脅，並且許下分期付款，從她和楚楚的小金庫中做假賬，給慧麗還錢，持續了小半年，才還清遊戲機的賠償。
    這些事楚楚全部不知道，現在回想被威脅的經曆，薛元桐覺得很丟人，一直沒告訴楚楚真相，就讓她當自己做假賬了，反正貪一點小錢嘛，楚楚不會在意的。
    結果她竟然告訴了薑寧！
    薛楚楚自然不知道背後發生的事，她麵對桐桐的指責，沒選擇回應，她看了一眼桐桐，又多拿了一個雞蛋，磕碎，倒在煎餅上麵，攤平。
    隨著雞蛋液凝固，她纖細柔美的手端起碗，將拌好調料的菜，撥灑到煎餅上。
    菜很豐富，有土豆絲，豆腐，海帶，粉絲，胡蘿卜，還有一些肉條，以及自己做好的，切碎的臘腸丁。
    把菜敷好後，她又在上麵再蓋一層煎餅，黏合在一塊，然後給煎餅翻了個身，素手與手腕的姿態恍如舞動。
    薛元桐被吸引注意：“咦，從沒見過的吃法？”
    聽聞桐桐的疑惑，薛楚楚清冷的臉龐，似有些波動，那是一種內斂的自信。
    廚藝？這種公式化的技能，倘若薛楚楚認真起來，她同樣不容小覷。
    待到煎餅完成，她把餅鏟到盤裏，又揭開電飯鍋，裏麵煮了米湯。
    “飯做好了，一起吃點吧。”薛楚楚邀請。
    不等她說完，薛元桐和薑寧開咬了，薛楚楚並不覺得他們沒禮貌，反而有些開心，她今天第一次做這種煎餅，他們的迫不及但，更證明了她的廚藝。
    “好吃嗷！”薛元桐表揚，主要是裏麵的料子很多，有肉還有臘腸。
    薑寧喝了口楚楚端來的米湯，咬口餅，道：“挺好吃，就是有些麻煩吧，需要切好幾種菜。”
    “不麻煩的。”薛楚楚說，“你們喜歡就好。”
    薛元桐忘了去食堂吃早飯的任務，她大口咬著餅子。
    她幹完了一塊餅，看向盤子，上麵還有最後兩塊菜餅。
    正常來說，以楚楚的想法，這兩塊餅一定是留給自己和薑寧的，但今天楚楚辛苦煎餅做飯，如果她擅自拿餅，豈不寒了楚楚的心？
    薛元桐想了想，就拿起來一塊菜餅，伸手遞給薑寧：“你吃！”
    薑寧接受她的好意，他頓時了然，拿起另一塊餅，遞給桐桐：“你吃。”
    留下中間的薛楚楚內心無語，不過她素養極高，絲毫沒顯露，依然溫柔若水。
    見他如此配合，薛元桐喜笑顏開，還不忘緩解氣氛：“你不應該說‘你吃’，應該說‘你也吃’。”
    薑寧聽後，神識打量了一番楚楚的神情，他頓了頓，說：
    “給你吃，是因為我本來就想給你吃，而不是建立在，你先給我吃的基礎上，我才給你吃。”
    此言一出，桐桐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特別開心，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兒，閃著明亮的光芒，仿佛裏麵藏有無盡的歡喜。
    這份喜悅的色彩甚至感染了世界，廚房外的陽光照進屋裏，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著。
    薛楚楚抿抿嘴，嘴角微微往下彎了些，心說：‘…你真了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