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天楚禦史下衙回家的路上，便正好聽到幾個閑漢的議論：
    “嗨！你們知道我今天見著誰了嗎？就是三年前的狀元郎楚桓楚公子！”
    “看見就看見唄！聽說楚公子外放做縣令這三年期間，政績勤勉，每年吏部考評都是優。如今回京，怕是要直接進禦史台。”
    “那可不一定，我跟你們說，我今日看見楚公子和一個戴帷帽的女子進了一品居的包廂。你們猜那女子是誰？”
    “行了，別賣關子了，不說哥幾個可走了！”
    “哎哎哎，我說……”
    他做做樣子壓了壓聲音，確保轎子裏的楚大人能聽見。
    “是太子妃娘娘，兩人屏退下人，在包廂裏呆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隨後兩人上了同一輛馬車……”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常隨看了眼自家大人的臉色。打馬朝聲源處追去，卻並沒看到人。
    楚大人擺了擺手。沉聲道：“你去查一下阿桓今天都去了哪？見了什麽人？”
    常隨猶豫著道：“大人，這明顯是有人故意設計讓您聽見的。”
    楚大人擺手：“無風不起浪，你且先派人去查，是非曲直自會清楚。”
    跟在楚桓身邊的都是楚府下人，再加之作為監察百官的禦史頭子，查這點小事還是很容易的。
    沒過兩個時辰，貼身長隨便查清了所有事情，包括在漂亮閣門口蘇傾和沈明嬌兩人的爭執。
    見自家大人聽完臉色越來越沉，長隨小心翼翼地道：“如此看來，剛剛那幾人多半是肅王府安排的，會不會是為了挑撥您去對付東宮？”
    楚大人沉沉的敲了敲桌案，“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桓怎麽想，等公子回來，讓他來書房見我。”
    等到天快擦黑時，楚桓回府，聽說父親找他，想起今日的事，心情很好的去了書房。
    楚大人看著兒子臉上的笑容，眼神愈發幽深，隨口笑問：“看樣子心情不錯，今日都去見了些什麽人？”
    楚桓神色頓了頓：“見了以前的一些同窗。”
    楚大人沒再多問，轉而道：“我已經和吏部尚書吳大人打過招呼了，打算把你調去禦史台，你覺得如何？”
    這事父子倆此前早就說好了的，當時楚桓也答應了。
    楚桓沉默了半晌，而後抬起頭：“爹，我不想去禦史台。”
    楚大人挑眉，頗有興致的問他：“哦，那你想去哪裏？”
    楚桓忍不住看了父親一眼，若在平時，他這麽說，他爹肯定會拍桌子生氣的。
    他心裏有些不安，卻還是道：
    “我想去崇文館做侍講。”
    東宮也是設有小朝廷的，例如門下坊，率更令，仆三卿、左右衛，太子太傅等。
    而崇文館是太子讀書的地方，除此外，還會招收一批勳貴子弟為太子伴讀。教授他們的先生便是侍講，
    而這些人，天然便被劃分為東宮一派的。楚大人沉著聲哈哈笑起來：
    “好……很好……我兒真是有誌氣！”
    而後猛的操起桌案上的硯台就往楚桓臉上砸去。
    “你可真是好樣的，為了個女人，你連前程家族都能隨意拿出來揮霍！”
    楚桓下意識的側身躲過，聽到這話，他腦子一轉反應過來：
    “是不是肅王妃派人和您說了什麽，您別聽她亂說，她就是個……”
    看著父親的臉色，他終歸沒敢說下去，轉而道：“我跟太子妃清清白白，我隻是仰慕她的才華，況且，她那樣高風亮節的人……”
    楚大人打斷他，冷笑道：“高風亮節到不顧男女大妨言語誘你加入東宮陣營。”
    見楚桓還要辯解，他不耐煩的揮手：
    “既然你看不上禦史台，那就繼續外放去做縣令吧！等什麽時候腦子不糊塗了再回來。”
    打發走了兒子，楚大人心中卻還憋著一口氣。拿起筆就開始刷刷的寫折子。
    嗬！原先念你剛嫁進東宮，且太子又是當今唯一的皇子，一些私下裏的小動作他就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如今竟把主意打到了他兒子頭上，真當他這個禦史頭子是死的不成！
    於是第二日朝會上，楚禦史連續上了十幾道折子彈劾蘇相結黨營私，蘇家侵占田地，小輩當街縱馬，寵妾滅妻……
    那架勢簡直是要把蘇相甚至於整個蘇家裏裏外外扒了個遍。
    不僅文武百官，連蘇相自個都蒙了，他尋思著這段時間應該沒得罪楚禦史這個瘋子吧。
    坐在上首的璟和帝挑了挑眉，不過他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等散朝後，他立時招來心腹暗衛去查事情始末。畢竟楚禦史雖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卻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抓著人就彈劾，還一副要把對方老底揭穿的架勢。
    皇帝若真想查一件事，隻要有機可循，就幾乎沒有查不到的。
    不到半天時間，一遝厚厚的情報便擺到了璟和帝的案頭。
    璟和帝好奇的翻了幾頁，素來溫和含笑的一張臉一點點變得冷凝，等全部看完，他沒忍住，直接氣的砸了一個杯子。
    作為一個皇帝，一般都免不了經曆兒子們為了爭皇位。各種拉攏朝臣，結黨營私。
    而對於此他卻一直很得意，因為他就兩個兒子，長子因為太優秀，根本不需要拉攏，朝臣便自發靠過去。
    而到了小兒子這裏，祁煜性格素來溫和，且如今宮裏就他一個皇子了，拉不拉攏的也沒必要。
    可他萬萬沒想到，讓他經曆這一切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剛過門沒一個月的兒媳婦。
    瞧瞧這上麵寫的，一個沒留意。朝中大半與太子走的不是很近的高層官員被她拉攏拜訪了個遍。
    其手段從後宅女眷到下一代得寵子弟。簡直層出不窮。
    璟和帝越想越覺得生氣，可蘇傾是他兒媳婦，他這個做公公的總不能把人叫過來訓斥一頓吧！
    按理說這事應該皇後來做，可想想皇後那性子，還是算了吧。
    最後他讓人把太子叫過來，直接把那一遝紙張往太子懷裏一扔：
    “你娶的好媳婦！你說說她，這上躥下跳的想要幹嘛？難不成想要造反當女皇！”
    太子看到紙張上的內容也是一驚。可聽璟和帝這麽說，他還是下意識的想要替蘇傾辯解，張了張嘴卻又實在找不到說情的理由。
    璟和帝見他這樣，心裏是從未有過的後悔，本以為蘇傾隻是心思多了些，可如今看來。這心思豈止是多，簡直要泛濫了。
    “你大婚也快一個月了，案例太子大婚後就該納兩個良娣進東宮，朕看禮部尚書家的小女兒就不錯，性格溫柔知理。”
    他說的是事實，隻是他和皇後情況擺在那，所以並沒打算給兒子房裏塞女人，
    可如今這樣，他要再不管，怕是祁煜能直接被蘇傾吃的死死的。
    太子連忙跪下，搖頭表示拒絕：
    “父皇，阿傾做錯了事，我會罰她的，可我答應過她不會娶別的女人。”
    見他跪的筆直，一雙眼睛雖溫和卻堅定。
    璟和帝見此便一下子想到了早逝的大兒子，也是這樣，但凡認定了一件事就得一條道走到黑。
    他知道再勸下去也沒用，沉聲讓太子跪滿一個時辰，便一甩袖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太子垂下眼眸，他知道蘇傾做的不對，可有什麽辦法呢？他答應過蘇傾不管以後她想做什麽？他都會支持。
    ……
    直到天快擦黑時，太子才拖著跪的發麻的雙腿回了東宮。
    此時正房亮著燈，蘇傾正坐在桌旁笑容溫柔的等他用飯，見此情景，太子湧到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
    蘇傾笑著上前幫他脫掉外袍，照例關心了下他今天在外一切可還好，等鋪墊的差不多了，她便拉著太子的手笑道：
    “聽說崇文館要招侍講，夫君覺得楚禦史之子楚桓如何？”
    太子手指一頓，而後笑著問她：“楚桓還太年輕，做侍講怕是不合適吧！你怎麽想起他來了。”
    蘇傾並沒察覺他的異常，主要是這事發生的太快，她一整天又都待在東宮。
    “這有什麽不合適的，他可是中過狀元的。而且他爹是楚禦史，如此一來，楚禦史便算是打上了我們東宮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