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嬌幾人略等了會兒，在大堂角落一處靠窗位置坐下，顧丹雪點了一桌這家店的招牌菜，
    很快，菜品陸續上桌。沈明嬌朝擺在正中的一個臉盆大的盤子看去，這應該就是顧丹雪所說的烤肉饃。
    盤子邊沿擺了一圈烤的金黃的餅子，中間則放著烹製好的幾樣蔬菜肉末。炒得焦脆的肉配著青綠的蔬菜，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顧丹雪拿起一個餅子刷了點兒醬，挖了兩大勺肉末，又加了兩片青菜作為點綴，而後遞給沈明嬌：
    “夫人嚐嚐看，很好吃的。”
    沈明嬌道謝接過，看著那欠著醬汁的肉，有些猶豫。
    顧丹雪見此笑道：“這肉看著肥，吃起來一點都不膩。”
    沈明嬌試探著咬了口，不由眼前一亮，連聲說著“好吃”，
    的確像顧丹雪所說，肥肉裏的油都被拿掉了，配著醬汁以及酥脆的餅子，一口下去，隻覺脆軟酥香。
    話音落下，冥直接拿著勺子挖了一大勺肉就往嘴裏送。
    沈明嬌勸她：“別光吃肉，餅子也挺好吃的。”
    冥不以為意，對於肉食主義者來說，餅再好吃，那也變不成肉。
    一群幾人吃的滿嘴油光，沈明嬌胃口小，吃了兩個也就飽了。
    顧丹雪放下筷子，坐在她對麵的是浮光，她很快注意到，這姑娘真的好能吃啊！明明執筷的動作十分優雅，同樣的時間，卻已經吃掉了八個饃。
    顧丹雪對此十分崇拜羨慕，羨慕她如何做到吃這麽快還能如此優雅好看的？
    她要是有這本事，一些大型宴會上也就不用再餓肚子了。
    眼見吃的差不多了，沈明嬌站起身：“你們先吃，我去更衣。”
    顧丹雪道：“我陪夫人一起去吧！”
    沈明嬌按住她欲起身的動作：“不用，可能要有一陣子，讓浮光陪我一起過去。”
    顧丹雪以為她有什麽不方便的私事，便沒再堅持。
    直到兩人離開，冥才反應過來，原來更衣就是上茅廁啊，她看向顧丹雪嘖嘖感歎：“你們這些高門貴女說話真含蓄！”
    說完繼續舉筷子夾肉，卻猛然感覺到身後有道探究的目光射來，她放下筷子，神色戒備的轉頭。隻見身後一桌做著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婦人，那婦人身邊跟著個衣衫單薄的妙齡女子。
    兩人見她不善的看過來，嚇得直往後縮，那妙齡姑娘更是白著一張臉泫然欲泣。
    若是一般人，許會覺得是自己多心了。可冥常年刀口舔血，對別人的視線素來敏銳，剛剛那樣帶著審視的目光，對方不可能隻是尋常百姓。
    冥眯了眯眼，心中想著難道是她從前無意間結下的仇家！
    卻又覺得不對，一下回想起她剛才說的那句“高門貴女”。
    ……
    沈明嬌出了大堂，並沒有去恭房，而是從後院一處隱蔽的階梯來到二樓雅間。
    徐郡蔚任職期滿，即將被調到別處。是以今日請了鹹陽郡大小官員來客棧一敘。徐郡蔚在任三年，平時人緣還不錯，因此今日請客，鹹陽郡叫得上名號的官員幾乎都來了。
    沈明嬌打聽到這個消息，她打算借這個機會，集中審問一下鹹陽郡的這些官員。
    她選了最裏側天字一號房，推門走了進去。浮光什麽也沒問，隻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包廂裏正在喝酒的眾官員聽到推門聲，以為是上菜的小二。待看清沈明嬌的打扮後，做在居中一個麵相古板的中年男人皺眉嗬道：
    “出去，這裏不需要歌女？”顯然是把沈明嬌當成了酒樓賣藝的女子。
    沈明嬌也不解釋。站到窗前衝眾人打了個響指，惹得一桌人都朝他看過來。
    對上她那雙畫著濃妝的美眸，一眾人眼神齊齊變得呆滯，隻有居中的古板男人，麵色有片刻的掙紮。
    沈明嬌收回視線，與此同時，浮光已沉默的鎖緊了房門。
    沈明嬌開始了逐一詢問：
    “知道鹹陽郡守是太子的人嗎……”
    “你背後的主子是誰……“
    “祁山裏有什麽……”
    一連多個問題問下來，卻一無所獲。沈明嬌揉了揉額頭，不免有些泄氣，也就是說，這裏麵沒有一個太子的人。
    浮光靜靜地道：“阿嬌姐姐可以換一個方向問。”
    沈明嬌微微思忖後問在做官位最高的胡郡丞：
    “你覺得鹹陽郡守這個人如何，他有什麽不為人道的秘密？”
    胡郡丞神情呆滯地回：“政績上還可以，私下裏道貌岸然，私生活混亂……”
    沈明嬌連續問了好幾人，得到的回答差不多。可見，表麵上鹹陽郡守為官的確不錯，至於私下裏的風流韻事，隻要他沒有強搶民女，對於男人而言，那便不算什麽大事。
    她不死心，繼續著頭疼問下去，對方是個主記事掾史，是個七品小官。他道：
    “那就是個偽君子，平時裝的一派清正，私下裏收受賄賂貪了不知多少銀子……”
    沈明嬌眼睛一亮，追問道：“都有哪些人給他送過銀子？”
    “福順酒樓的東家，楊記米行的掌櫃，奇珍閣的掌櫃……”
    他說的是鹹陽城最賺錢的幾大商行，
    “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聽順福酒樓的賬房喝醉了酒說的，說親眼瞧見他們東家裝了一匣銀票送去了郡守府，那就是個偽君子……”
    這位大人顯然對鹹陽郡守積怨已深，即使神誌不清，也擋不住他言語間的憤恨。
    沈明嬌抽了下嘴角，“還有呢，除此之外，還有旁的事嗎？”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真正兩袖清風的官全大夏國也找不出幾個。隻要你不談波百姓，私下裏收些商賈鄉紳的孝敬，隻要不過分，朝廷也都睜隻眼閉隻眼。
    想到此，她猛的一愣。既提到銀子，那太子暗中養私兵的錢是怎麽來的？
    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從古至今，打仗養兵都是最燒銀子的，
    要知道，七年前大夏對北狄的那場戰役，幾乎掏空了國庫，近兩年才緩過勁來。
    太子身為儲君，不可能公然收受賄賂。一瞬間，她想到了錦繡坊的東家，江南首富葉家公子葉琛，當初救走蘇傾的人，
    如今想來，葉琛背後的主子應該就是太子，所以他才會救下蘇傾。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給鹹陽郡守送銀子的這幾家商戶其實都是太子的人，而送的那些銀子也不是賄賂，而是讓鹹陽郡守拿來幫著養私兵。
    士農工商，時下商人的地位很低，太子若是想讓一些不起眼的商人為自己所用，實在太容易了。
    她暗暗記下，打算回去讓人查一下平時都有哪些商賈與鹹陽郡守走的近。
    這時卻聽這位主記事掾史接著道：“鹹陽郡守還和山匪勾結。”
    沈明嬌驚訝的抬起頭：“具體說說？”
    “是欣娘身邊的丫鬟小紅說的，欣娘本來是我的未婚妻，卻被他幾句花言巧語騙了去，此仇不報非君子啊！
    小紅說看見一個長得特別凶的刀疤臉男人從他書房鬼鬼祟祟離開，通過小紅的描述，那男人與府衙積壓的一張山匪通緝畫像上的人一模一樣……”
    沈明嬌：“……”感情您都是憑空想象，人長啥樣都沒看見，不過這也算是個調查方向。
    ……
    一刻多鍾後，沈明嬌重新回到大堂，顧丹雪見她臉色有些蒼白，不由擔心的問：“夫人這是怎麽了？”
    沈明嬌隨口道：“沒事，肚子有點不舒服。”
    顧丹雪以為她這是來了月事，當即點了一道補氣血的湯羹。
    沈明嬌知道她誤會了，卻也不好解釋，不過她這算是用腦過度，吃點補氣血的湯根貌似也正好。
    告別了顧丹雪，一行人回了鹹陽郡守府，
    馬車快到門口時，遠遠見府門口站了一老一少兩名女子，待走近了，方見兩人穿著樸素，看著卻不像普通人。
    冥瞧見兩人，眉頭一豎，把剛剛在客棧裏的是告訴了沈明嬌，說完躍躍欲試：“要不要我幫著把兩人給抓過來？”
    沈明嬌擺手：“先不用，看看再說。”
    那兩人顯然也看到了他們，婦人轉頭掃了沈明嬌一眼，瞧見她這身打扮，眸中的探究稍稍淡去，轉瞬溫和地垂下眸。
    不多時，府裏管家被人請了過來，他看了眼那婦人，淡聲道：“不知這位夫人找老朽有何事？”
    婦人掃了眼沈明嬌一行人，低聲道：“可否借一部說話。”
    管家眉頭一皺：“你我從未見過，夫人，有什麽話便直說吧！”
    那婦人見他這樣，也不惱，淡淡道：“小婦人不才，剛好對大人的病精通一二。”
    管家猛的抬起了頭，“夫人可想好了，大人最近情緒不佳，夫人若沒有十足把握，趁早回去吧！”
    現下大人的病已是公開的秘密。管家隻當這兩人是想來碰碰運氣混些銀子的。
    婦人不為所動，依舊平靜的看著他：“還請管家帶路。”
    管家見此便沒再勸，招來一個小廝讓帶兩人去大人的書房。
    畢竟大人之前吩咐過，但凡過來找他的人，不管是誰，都必須把人帶去書房。
    管家自動理解為他這是想碰碰運氣找到好大夫。隻錯身而過時，身後跟著的少女偏了下頭。
    管家看到少女那張臉時，驚得後退一步，旋即恢複平靜，隻望向兩人的目光意味深長起來。
    雲姝看了看沈明嬌，似乎在問，夫人不管嗎？
    沈明嬌沒說話，這是他們之前就預料到的事情，隻是沒想到，先來見鹹陽郡守的居然是這樣的兩個人。
    等兩人走遠，沈明嬌走到管家身前，從荷包裏掏出一塊碎銀子遞過去：
    “管家您剛剛看到那姑娘時，神色明顯不對，是那姑娘有什麽問題嗎？”
    管家見她提起那姑娘語氣裏的憤恨，立刻想明白她這是怕被那姑娘分走寵愛，捏了捏手中的銀子，當即笑道：
    “姑娘不必憂心，那女子長的與府上已故夫人有六七分相似罷了。”
    沈明嬌揮退了管家，帶人快步往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