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遠處舞動肢體的永夜君王，寧原感到呼吸一滯。
    靠！
    沒完了？
    又是熟悉的大霧，熟悉的極光，耳邊又是熟悉的呢喃。
    在布蘭德算法的轉譯下，這些聲音無比清晰。
    “……呼叫……鳩般德爾賽彌爾隆號……”
    “尤盧卡爾羅森霜斯……軍隊……已經越過了暗域……”
    “我們這些卑微的幽靈……沿著枯葉與骸骨前行……彼岸……”
    “暗域……正在擴張……”
    他沿著極光向著海灘走去，驚奇的發現，沿途的景色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海灘邊有著一排高大的棕櫚樹，樹葉非常奇怪，就像是烏鴉的羽毛一般，層層堆疊。
    一些海鳥在黑海上空盤旋，不時地發出淒厲的鳴叫，聲音高亢，如同嬰孩的慘叫。
    遠處，永夜君王的輪廓更加清晰，不再是朦朧的剪影，而是一個令人窒息的巨物。
    巨物如同線團一般密密麻麻纏滿了巨大觸手，一些獠牙從觸手的縫隙中直刺蒼穹。
    “彼岸的人……成為永夜吧……”
    “成為永夜吧！”
    一聲聲呼喚在寧原耳邊響起，他心裏不假思索的拒絕，但嘴上卻說：“我即是……永夜的信徒……我願獻上我……卑微的骨血……”
    怎麽回事？
    寧原低下頭，發現自己的雙手正一點點風華成沙，落在海灘上，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他的意識也隨之消散與永夜中。
    ……
    “警報！裝置異常！”
    “警報！思維矩陣穩定性下降！”
    “警報！偵測到局部神經突觸融毀！”
    屏幕中紅色的警告不斷的閃出。
    咂格死死盯著上麵的寧原腦模型，手忙腳亂……觸手飛舞的在顯示屏上，點，點，點。
    “上調神經通訊數量！”
    “矩陣穩定性72”
    “矩陣穩定性68”
    “上調神經回路連通率，通訊協議轉換成IPS145sd……”
    “警告，偵測到超大量的回傳信號，思維矩陣解算失敗，正在與使用者的主控溝通新的算法……”
    “主控無響應，算法溝通失敗。”
    “矩陣穩定性52”
    “我的天，思維矩陣內存炸了！這小子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啊！”
    咂格想了想，超頻吧。
    “思維矩陣睿頻210，正在調試算法暴力解算。”
    “解算失敗，無法捕捉有邏輯詞根。”
    “矩陣穩定性52”
    “警報！使用者中樞神經係統狀態異常！”
    “使用者神經活性下降！”
    看著這一連串的警報，咂格的心沉了下去，情況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
    這小子的腦子裏有一個不明芯片正在自動運行，輸出了超大量的數據堵塞思維矩陣和他腦子的鏈接，順便還擠爆了思維矩陣的內存。
    咂格嚐試了半天，卻無奈的發現，他無法繞開這個芯片。
    除非把他主控給拆了，但……這不開玩笑呢嗎。
    新一代的思維矩陣不用給腦子貼電極的根本原因，就是在主控係統上。
    主控係統，是一種微型的計算機，深深植入使用者的中樞神經係統中，甚至替換了使用者一部分脊髓和後腦。
    這種直接的人機交互技術，遠不是其他間接人機交互技術可比的。
    二十多年前，這種深度人機技術從軍用走向民用，也帶來了異能開發手術的擴展。
    思維矩陣隻需要鏈接主控係統就行，主控負責架起人腦和思維源的橋梁。
    但現在，主控被汙染了……相當於自來水管裏麵上了鏽，導致儲水箱和出水口兩邊的水都發黃。
    咂格有心換水管，但現在根本不是時候。
    想要換水管，就要停水閥，但水閥現在根本關不掉。
    寧原已經進入深度夢境，強行拔插頭會讓他神經受損，永遠也醒不過來。
    想要讓他安全醒來，必須先下放蘇醒誘導信號，刺激寧原自主意識醒來，但……
    所有的信道全被這個芯片堵死了，誘導信號根本下不去！
    雖然咂格有著多年的行醫經驗，但麵對這個情況，他也束手無策。
    “不能讓他的神經活性繼續下降了，先來兩針神經增效劑。”
    隨著兩針增效劑的注入，屏幕上寧原大腦的活性讀數開始陡然增高。
    ……
    寧原回過神，急促的呼吸著。
    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
    手掌已經部分化成了塵沙，落在了沙灘中，如今仍在掉落著沙土。
    他無比確信，自己剛剛成為了永夜的一部分。
    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個過程被延緩了。
    但如果自己不做點什麽，自己遲早會變成細沙消散。
    那個咂格不是說，異能解放是認知自我嗎？
    我會認知到古神？
    不會我就是古神吧……
    他搖了搖頭，將這個搞笑的答案移除腦海，心裏有了另一個答案。
    可能，那台思維源裝置放大了我和永夜君王的鏈接。
    那台思維源的功能是讓人做夢，而永夜君王……曾經在夢中和我連結過。
    真是陰魂不散啊。
    怎麽辦？
    他想醒過來，可是呼叫了外界好多次，卻沒有一點反應。
    看來從內部是醒不過來了。
    有什麽其他方法嗎？
    他環顧四周，發現了一些異樣。
    在極光帶的下方，存在著一些彩色的東西，和這個灰黑無比的環境強烈衝突。
    寧原走近一看，發現這些彩色的東西是一顆顆晶瑩的寶石，反射著天空的極光。
    他撿起一顆，周圍場景瞬間改變。
    暗紅色的光芒照在臉上，有些刺眼，寧原適應了一會後看到了周圍的景色。
    一道逼仄狹長的走廊，裏麵躺滿了穿著白色研究服的屍體，鮮血在地上流淌成河，一些潔白的羽毛在半空中乍現。
    羽毛？
    他頓時想到了斯圖爾特小姐姐。
    這是……原主遇到斯圖爾特時候的記憶？
    寧原向著長廊盡頭跑去，沒跑多遠，世界又變回了黑色的沙灘。
    看來這記憶沒多久啊。
    他低下頭，驚喜的發現，自己的手好像長回來了一點。
    這些記憶能夠修複自己！
    他立刻撿起了第二塊寶石查看，可惜的是，這顆寶石沒有畫麵，隻有一些簡單的情緒記憶。
    路上的寶石很少，他撿了很多顆終於看到了第二顆帶有記憶的寶石。
    乳白色的光芒鋪滿大地，場景陡然變換。
    這是一個無限廣闊，充滿光輝的空間，鑲嵌著金銀絲線的羽毛漫天飛舞，整個場景看起來空靈且聖潔。
    一尊如同神祗一般的巨大怪物矗立在空間的中央，它身軀如同人一般，潔白如雪，上麵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球。
    這些眼球上有著金色的花紋，看起來並不恐怖，反而尊貴。
    看到寧原後，它張開背後巨大的翅膀，莊嚴的說道：“……波普……蓋林……￥！……”
    寧原根本不知道它在說什麽，但這是一段記憶，原主張開了嘴。
    “加百列·斯圖爾特，我仍能看到你的影子，你的影子說，你想活著，正好，我也想活著，做個交易如何？”
    那怪物用著充滿磁性的嗓音說道：“……呐……紮圖……樂普……”
    寧原點了點頭：“我聽到了你在影子中的回答，好，我這就扭轉你的狀態。”
    漫天的黑影從寧原腳底下湧出，纏繞在怪物身上。
    他說道：“即使是最純粹的光，也有暗影存在，而影子，是折射真實的橋梁。”
    說完，怪物的血肉便快速縮小，羽毛飛舞間，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士落到了寧原的懷裏。
    女士有著碧綠色的頭發，穿著一身白色的研究服，渾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看著她漂亮的臉龐，寧原心想。
    這就是斯圖爾特小姐姐啊。
    光線逐漸暗淡了下去，他再一次回到了黑暗的沙灘上。
    此刻他的身軀泛著淡淡的輝光，似乎來自天空的折射。
    他繼續撿著寶石，不斷的恢複著零散的記憶，恢複記憶的過程中，他隱隱有了一些關於異能的感覺。
    那道認知世界的輪廓，就在眼前！
    憑借著記憶，越過這道輪廓，自己就能回到現實。
    於是他繼續撿著寶石，一邊撿著，一邊向前走，直到海水攔住了他的去路。
    寶石在海麵上漂浮著，寧原卻不敢進去，他想起了布蘭德的話。
    自己隻要進入了這片海，就永遠也回不去了。
    可是如果不撿回那些寶石，自己又如何回去？
    看著如同深淵一般漆黑的海麵，寧原心裏感到無比絕望。
    ……
    “矩陣穩定性63。”
    “使用者神經活性上升。”
    “警告！鏈接異常！”
    “矩陣穩定性52。”
    “使用者中樞神經係統狀態異常！”
    “使用者神經活性下降。”
    “矩陣穩定性47”
    “矩陣穩定……”
    看著不斷下降的數值，咂格心裏感到無比焦急。
    這小子到底夢到什麽了？思維矩陣的波動怎麽這麽大！
    “再來一針神經增效……不，還是先調調矩陣吧，再來一針，這小子可能抗不住。”
    然而無論咂格怎麽調，寧原的大腦活性仍然在下降，思維矩陣穩定性也跟著在崩潰！
    等到思維矩陣徹底崩潰的時候，咂格敢肯定，這小子腦子絕對會變成烤腦花！
    烤腦花……這讓全身都是大腦的他感到一陣惡寒。
    怎麽辦呢？
    誘導信號放不下去……
    就在咂格焦慮的時刻，樓下突然傳來了幾聲槍響。
    “噠！”
    “噠！”
    隨後槍聲變得密集起來，如同鞭炮一般連成一片。
    “噠噠噠！”
    咂格渾身一顫，他連忙在醫院內部頻道裏呼叫：“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頻道裏寂靜無比。
    不一會，趙雙星闖進了房間，慌慌張張的說道：“咂格老大！達爾幫那幫混蛋殺了進來！說要把大K幫的全滅了。”
    咂格身體顫了顫，悶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剛才大K來了，身負重傷，我們這邊剛送進急診室，達爾幫就殺進來了，把醫院係統給黑了。”
    “大K……”咂格感到心情沉重，大K就是大K幫的老大，實力強大，此刻他身負重傷……
    說明達爾幫的人不好惹啊。
    “咱們的人呢？”
    “在一樓急診室外邊，和大K幫的人建了個臨時防禦陣地，正在交火。”趙雙星神色焦急的說道：“老大，你先撤吧。”
    咂格想了想，問道：“大K，他傷的怎麽樣？”
    趙雙星用手在胸膛上比劃道：“一刀，肋骨全斷了，心髒也炸了，要不是他安了個副心髒，人早沒了。”
    “一刀……看來達爾幫有強者啊。”
    咂格沉默片刻說道：“當年是大K給了我資金建立醫院，又罩了我這醫院這麽多年，可以說沒他就沒我，於情於理我都不能拋下他，來敵凶險，你們先撤……”
    “老大，你這是什麽話。”趙雙星搖了搖頭：“這醫院是我們一點點幹出來的，可以說就是我們的家，我們能拋了？老大，還是你先撤吧。”
    “哈哈，好吧，看來我們是誰都拋不下誰了，你去把倉庫裏的重機槍端出來，我把這單手術弄完了就下去。”咂格笑著說道。
    “老大！達爾幫那些人火力很強，你還是先撤……”
    “快去！連你老大的話都不聽了？”
    “走，你先走！”
    咂格揮舞觸手將趙雙星推走後，凝重的看向電子屏。
    “再試一邊蘇醒程序。”
    “蘇醒程序運行失敗，無法下放誘導信號。”
    “矩陣穩定性34。”
    咂格心裏十分焦急，即憂慮樓下的火並，又憂慮寧原的狀況。
    現階段他能做的實在有限。
    想了想，他下出了命令：
    “思維矩陣睿頻1000，警告，過熱！三十分鍾後矩陣芯片將會融毀！”
    “不用管，融毀就融毀吧。”
    “矩陣穩定性52。”
    “再來一針神經增效劑，繼續溝通主控協商算法，加強神經穩定調控，誘導信號別停……”
    “誒。”咂格歎了一口氣，所有他現在能做的事情都做了，甚至這台價值不菲的機器他都不要，但還是弄不醒寧原。
    做完這一切後，咂格扭頭離開了房間。
    “小子，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咂格走後，一絲絲漆黑的條狀物如蟲子一般從裝置中冒出，它們在不斷扭動著，將四周的空氣變成詭異的條紋。
    ……
    寧原嚐試觸碰黑海。
    然而他的手剛觸碰到黑海，意識直接斷了片。
    不知過了多久後，他再次醒來，看著遠處的龐然大物，感到無比的心悸。
    他剛才感覺自己成為了那怪物軀體上的一道獠牙！
    不隻如此，他還感覺到了一些關於永夜君王的事情。
    永夜君王，祂在沉睡，黑海是祂的夢魘。
    自己不能觸碰，觸碰就會死亡。
    這讓寧原感到十分疑惑，布蘭德都能一隻腳站在黑海裏，為什麽我不行啊！
    思索片刻，無果。
    他放棄了探究的想法，觀察四周。
    這一次醒來，他感覺自己的聽覺強悍了無數倍，他可以清晰的聽到周圍聲音。
    “……呼叫……鳩般德爾賽彌爾隆號……”
    “尤盧卡爾羅森霜斯皇家軍隊，已經越過了暗域，浪潮……已經到來。”
    “奉獻你的骨與血，跨過彼岸吧。”
    這些聲音……
    隻是永夜君王的夢囈罷了。
    與此同時，他的視野清晰了無數倍，他能清晰的看到遠處怪物的軀體。
    永夜君王那密密麻麻的觸手和獠牙上，有著一張張人臉在淒厲的慘叫著，在一道獠牙的頂端，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這讓他產生了一些明悟。
    原來，自己早已經成為了永夜的一部分。
    在接種永夜源質芯片的時候，原主就已經化成了永夜的軀殼！
    所以自己才會觸碰到黑海就意識斷絕。
    看著遠處的身體原主，寧原心態有些炸了。
    如果不把他找回來，自己無法解放異能，也就困死在這海灘上了！
    可是，這怎麽解放異能啊！
    遊過去嗎？
    那就徹底死球了！
    靠！
    寧原蹲下身子，撓了撓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我雖然沒辦法遊過去，但可以讓他過來啊。
    自己和原主共享一個大腦，在記憶和意識上仍有穩定的鏈路，隻要他能過來，不隻要他意識到了我，就可以把異能投射過來！
    不行。
    怎麽讓他意識到自己呢？
    他已經成為永夜的一部分了。
    女馬白勺。
    寧原無力的癱倒在海麵上，望著天空中那道極光，感覺自己正在化成風沙。
    來到這裏多少天了？
    哦，二十四小時都不到。
    小爺我就要走了。
    還沒有多看一眼這個世界。
    在最後的時刻，他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愛他的父母。
    也想到了一起遊戲的好友。
    還有曾經的初戀……蒂法真的好漂亮啊。
    他想起了第一次網吧包宿，想起了第一次看網文，想起了自己的大學生涯……別了……
    “……呼叫……鳩般德爾……”
    “尤盧卡爾羅森霜斯……”
    聽著永夜的夢囈，寧原心想。
    靠！
    這劇情不對啊。
    他坐起身，心裏直接發了狠。
    既然如此，索性直接把永夜喊醒，讓祂意識到自己不就完了？
    反正原主都已經成為祂的一部分了。
    想到這，寧原站起身，沉吟一會後說道：“布蘭德，卡蓮，雖然你們早已死去，但我還是要麻煩你們幫我傳個話。”
    等待了片刻後，寧原笑了笑，看著遠處那擎天徹地的磅礴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裏是鳩般德爾賽彌爾隆號，你好，永夜。”
    頓時，整個空間震顫了一下。
    海灘上的沙礫在不停的顫動著，遠處永夜君王睜開了一隻巨大的眼瞳，猙獰的看著寧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