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七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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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袁紓又做夢了。
相同的夢。
佛殿內燭光微明,姑娘虔誠跪於蒲團上,嘴裏念念有詞。
袁紓曾無數次想靠近她,看一看她的模樣。可每當她一靠近,就會從夢裏醒來。
這一次,袁紓仍想靠近她。
奇怪...
袁紓已經離女孩很近很近了,為何還未從夢中驚醒?
她大喜,終於可以好好看一看女孩的長相了。
可當她走到女孩麵前時,倏地連退好幾步,麵露驚恐。
這蒲團上跪著的,不是別人,竟是她自己...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袁紓猛地從床上驚醒,汗水已浸透了上衣。她喘著粗氣,巡視著周遭一切,驚愕未定。
平複良久,她梳洗一番,便來到窗台前透氣。
拂曉時分,晨鍾聲下。
一個男人,撐著把黑傘,從大殿外緩緩而過。
袁紓一下被吸引住了,當她想看得仔細一些,男人已經消失在視野外,不見蹤影。
西禪房。
慧空大師正在泡茶,是上好的西湖龍井。
男人穿過長廊,來到了禪房外,他對這裏的一切早已輕車熟路。
男人將雨傘靠在門外,伸手去推開了門。
慧空大師將溫度剛好的熱水倒進對麵那個茶杯裏,淡淡道:“淮王,別來無恙...”
慧空大師連頭都沒回,卻知來者何人。
男人落座,看了看眼前那杯茶,淡淡笑道:“都過去多久了,也就是你還是喜歡叫我‘淮王’。”
慧空大師淡淡一笑:“這是第幾世了?”
男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看一眼杯中的茶葉,緩緩開口道:“第七世。”
0年來,你轉了七世。每一世28歲你都會來到這裏,可她卻從來沒來過。”
“她等了我十年...現在,即便要我等她十世,我也心甘情願。”
慧空大師一聲歎息:“都是注定的。”
......
午後,雨漸漸停了。
袁紓收拾收拾準備離開綠竹寺。
隻是離開前,她想再去看一眼那棵菩提樹。
繞過大殿,遠遠地就看見菩提樹下站著一個人。袁紓大喜,是早晨撐傘的那個男人。
男人戴著一副細邊眼鏡,白襯衫領口微微敞開,袖口卷到手臂中間。
袁紓腦海裏浮現出一首詩 —— 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其世無二。
這用來形容眼前的男人再合適不過了。
看著眼前這個畫麵,袁紓一時走了神。
她,似乎對眼前的男人心動了。
男人很專注,並沒發現旁邊有人出現。
袁紓自嘲,想不到自己也有犯花癡的一天。
男人緩緩回過頭,下一秒,竟愣在原地。
在袁紓看來,他的表情更像是受到了什麽大的驚嚇。
隻見男人的嘴微微張開,半天沒發出聲音。
袁紓蹙眉,朝他走了過去。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好,我們...認識嗎?”
這樣的搭訕方式實在是太老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男人也自覺失態,迅速恢複如初。
他搖了搖頭:“你好,我叫顧辰安。”
眼看有戲,袁紓內心一陣雀躍,“你好,我叫袁紓。” 霎時間,她從兜裏掏出手機,“我們...能加個微信嗎?或者交換個電話號碼...可以嗎?”
這是袁紓第一次主動與人交換聯係方式,她很害怕被拒絕。
但很快,她便打消了這種顧慮。
因為顧辰安欣然接受了。
交換了聯係方式,袁紓喜不自勝,握著手機像是握著什麽寶貝似的。
兩人相視一笑後,袁紓就轉身離開了。
待人走遠了,慧空大師緩緩而來,他雙手合十道:“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顧辰安的雙眸暗淡幾分,“那段記憶如此痛苦,不記得了也好,這樣她就不會難過了。”
“阿彌陀佛...”
顧辰安回身看著眼前這棵他親手種下的菩提樹,泛紅了眼眶。
“袁紓,我終於找到你了。”
從淮安回到上海後,袁紓又回到兩點一線,單一的生活。
她大學讀得是外國語,精通英法西三國語言的她,畢業後通過考試進入了政府部門擔任高級筆譯工作。
人人誇讚不已,可她自己對這份他人眼中的鐵飯碗工作,卻不溫不熱的。
下了班,袁紓回到家裏。還沒進屋,在門外就聞到了火鍋的味道。
不用想,一定是薑雲舒來家裏了。
她摁下密碼,開了門,就見薑雲舒像個餐廳服務員似的歡迎著她。
“你什麽時候來的?” 袁紓換了雙拖鞋,往餐廳走去。
“我下午沒課,就去超市買了點食材,過來找你吃火鍋。”
“晚上還回去嗎?”
“不回,我明天中午再回去。”
袁紓點了點頭應好。
薑雲舒是大學老師,教捷克語。平時都是住在大學的職工宿舍,偶爾會來袁紓家裏住一兩天。
兩個人吃著火鍋,聊著天。
袁紓心思卻不在這上麵,一直盯著手機看,心不在焉。
薑雲舒咬著筷子,眯著眼睛打量著她,“我怎麽覺得你去了一趟淮安回來,人都變了?”
袁紓放下手機,“什麽變了?”
“你以前吃飯從不看手機的,你看看你從剛剛到現在,已經看了十幾次手機,笑得那叫一個春心蕩漾。” 薑雲舒眯著眼睛,用著質問地口吻,“說!你是不是背著我在外麵認識野男人了?”
“什麽野男人那麽難聽,怎麽說話的。” 袁紓白了她一眼,伸筷子要去夾丸子,被薑雲舒攔住了。
“誒...先別吃,你給我老實交代。”
“得得得,我說還不行嗎!”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快說!”
“我在綠竹寺認識了一個男人...”
薑雲舒一臉驚愕道:“謔...袁紓女士,你不就分個手,打擊這麽大?你現在連看和尚都覺得眉清目秀了是嗎?”
“瞎說什麽呢!他是搞科研的,那天他也是去綠竹寺旅遊...”
薑雲舒雙手合十,正色道:“我佛慈悲...是我薑雲舒僭越了。” 隨即,她又問道:“科研人員?那他研究什麽?”
“不清楚,我隻知道他也在上海。”
薑雲舒咂了咂嘴,眉頭不由一皺。
袁紓苦笑道:“薑老師,那我現在能吃了嗎?”
“吃,多吃點。” 薑雲舒夾了兩個肉丸子放進她的碗裏,“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我主動要了他的聯係方式,現在每天都會聊聊天,僅此而已。”
......薑雲舒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是你主動要人家的聯係方式??”
袁舒點了點頭,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問。
“我去....簡直不可思議!”
“有什麽不可思議的。”
“我們袁紓女士竟然會主動要陌生男人的聯係方式!!”
“你說得我好像個怪物似的。”
“真想見見這個男人長什麽模樣,竟然能讓你這麽喜歡。”
“去你的!吃你的魚丸...” 袁紓把魚丸放到她碗裏,她不吃魚,所有和魚有關的都不吃。
“誒...話說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牽手?接吻?還是...” 不得不說,薑雲舒猥瑣起來,真是無人能敵。
袁紓有些時候很納悶,這貨到底是如何當上人民教師的,就不怕誤人子弟嗎??
“啥都沒有,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薑雲舒癟了癟嘴,半信半疑,“真沒意思。”
......
......
周末。
袁紓起得很早,她要給自己好好打扮一番。
因為今天,她約了和顧辰安見麵,第二次見麵。
袁紓把衣櫃裏的衣服都搬了出來,一套一套地試穿。
換好衣服,畫個淡妝,塗了一個很喜歡的口紅色號。
袁紓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看了一眼時間,要來不及了。
袁紓急匆匆地出了門。
順著顧辰安發來的地址,袁紓來到了航天技術研究院門口。
到了這裏,袁紓才知道顧辰安原來在這麽厲害的地方工作。
這讓她肅然起敬,站在了離研究院五十米外的地方,絲毫不敢動。
顧辰安從研究院走了出來。
袁紓朝他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剛剛單位裏有點事耽擱了。”
“沒關係,我也剛到。”
“那...我們走吧!”
“嗯。”
兩個人漫步在江邊,互相都沒有說話。
也許是覺得太安靜了,袁紓找了些話題,兩個人就聊了起來。
“你在航天研究院工作,是研究載人火箭嗎?”
顧辰安搖了搖頭:我們院的研發部門比較全麵,不單單止航天方麵的研發。”
“那是研究什麽的呢?”
“對不起,保密政策,我不能告訴你。”
袁紓微愣,立即擺手道:“沒關係,這個我能理解。”
顧辰安慶幸她能理解,並且沒有再追問下去。畢竟他研發的可是導彈這類大型殺傷武器。
這種工作的保密性質極強,絕不可能拿來高談闊論。
“你那天為什麽去綠竹寺啊?” 袁紓又好奇地問道。
“我經常會去。”
是啊!顧辰安常常會去,千百年來從未變過。
袁紓半信半疑:“可你看著不像是信佛之人。”
顧辰安淡淡一笑,反問:“你呢?你信佛嗎?”
袁紓莞爾:“我不太相信這個。”
顧辰安眼底流露出一抹憂傷,心中歎息,曾經你也是相信的。
“所以,你信佛嗎?”袁紓又問了一遍。
顧辰安搖了搖頭:“我不信佛...” 他眸色深沉,欲言又止。
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從不信佛,也不曾踏進過佛殿。
戰場上殺伐決斷的他,隻會相信手上的刀劍,怎麽會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呢...
他們兩個人,聊著天,沿著江邊走了很長一段路。
突然,前麵出現一群玩滑板的青年男女。
他們腳踩滑板,朝著他們飛馳而過。
袁紓嚇了一跳,穿著高跟鞋的她,一個趔趄差點摔了。
幸好顧辰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沒事吧?!” 顧辰安關心道。
“沒事,沒事。” 袁紓長舒一口氣,這要摔出去,臉可就丟大了。
袁紓整個人倚在顧辰安身上,後者的手掌附在她的腰上。
外人看來,兩人格外親昵。
袁紓眼睫微顫,她假意整理衣物,借此與顧辰安拉開了距離。
她明明沒有直視他,卻緊張得不行,心跳得厲害。
這種不經意間的肢體接觸,最為撩人。
兩個人心照不宣,隻是相互維持著那一抹淡淡的溫馨。
......
晚上,顧辰安帶著袁紓來到一家粵菜館。
偌大的房間裏,就坐著他們兩個人,顯得有些空曠。
顧辰安拿著今日份菜單,先遞給了袁紓,想讓她點菜。
袁紓回絕了,她不愛做選擇,也不會點菜。
別以為點菜看似簡單,其實這裏麵學問可大了。
顧辰安隻好自己看著點。
一個肉、一個菜、一個冷盤和一道湯。
兩個人吃這些,竟然不多不少,剛剛好。
令袁紓感到意外的是,這些菜完美避開了她不愛吃的東西,全都是她愛吃的。
吃完飯,送袁紓回家。
顧辰安來到她家小區門口才發現,這裏離市中心挺近。可是,離他的單位卻很遠。
他不由蹙眉,心生歉意,今天不應該讓她來找自己的。
袁紓沒發現他的不對勁,隻是說道:“我自己進去就行,天不早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顧辰安點了點頭。
袁紓莞爾,朝他揮一揮手,轉身就進了小區。
直到她徹底消失在視線中,顧辰安才轉身坐上一輛黑色的轎車,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