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不向我走來 我便向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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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易之得到老師傳喚,拿了藥送給何安療傷。回到知行院後,得知魯正清找他。魯正清是知行院成立以來第一批老師,為人正直,教學嚴謹剛正不阿,不論官宦子弟或是百姓出身都一視同仁,深得學子們尊敬。
    方易之對這位老師也極為敬重,不料魯正清一見方易之就吹胡子瞪眼,語氣甚是不好。他斥責方易之,說知行院譽滿天下,派你們這些教習去全國各地,一則增加將來教書育人為師者的經驗,二來為學院選拔優秀人才,可你倒好,什麽頑劣少年,浮誇子弟竟然都帶來我知行院,真是豈有此理。
    方易之看他麵色不善,依然不溫不火問具體緣由,魯正清眼皮一翻,把範大誌的考場表現說了一番,他事後查過,這個頑劣的家夥可是方易之舉薦的。
    方易之哭笑不得,他解釋說範大誌雖然在偏遠山村長大,但這個學生心底善良,性格淳樸且天賦極高。
    魯正清怒極反笑,天資極高?去把他試卷要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高?
    方易之也不與他爭辯,到試卷存檔處取到範大誌的試卷,順便把何安的試卷也一並取了。心中暗忖,萬一範大誌真考砸了,何安這孩子一向沉穩,定然不會失誤,這一差一好,也好有個交待。
    魯正清看他拿了兩份試卷,也沒多問,先把範大誌的試卷拿到手裏,打眼一掃,蠅頭小楷寫的密密麻麻,字跡工整,中規中距。書法談不上任何造詣,也就堪堪入目,但是看著覺得有些別扭,堂堂男兒卻寫一手女子似的簪花小楷,心中頓時有些不屑。
    魯正清耐住性子,蹙眉捋著稀疏的胡須,開始審視試卷答題內容。他越看眉頭鎖的越緊,從卷麵答題來看,考生對考題爛熟於心,許多答題旁征博引,信手拈來,卻是妙語頻出,發人深思。
    魯正清手揪著稀稀拉拉的胡須,越看越是心驚,有些題目難度之高,其實已經脫離了入門弟子測試的範疇,屬於加分選項題,但此子應對思路之巧妙,論述知識之淵博,讓魯正清歎為觀止。
    “妙啊,妙啊,老夫已經多年不曾見如此優秀的答卷了!”魯正清激動的胡子眉毛聳動:“此子現在何處?快快帶來見我!”
    方易之慢條斯理答道:“範大誌現在還不是我知行院弟子,按規定不能入內。等通過入門測試,成為正式弟子,到時候一定帶來見您。我這次帶了兩名考生,另一個也很不錯,魯老請過目!”說著把何安的試卷也遞了過去。
    魯正清接過展開一看,字體筆勢渾厚,鐵鉤銀劃,竟然頗有金石之風。
    何安極喜歡練字,何魁也經常指導他臨帖,雖然年紀輕輕,書法方麵已是頗有造詣。
    魯正清看的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此子筆力混雄,字體構架端莊清奇,又融合了前朝幾個書法名家之長,已儼然自成風格,以後如果勤加練習,必成一代大家。
    再看答題內容,言語犀利,觀點剛正,也是極好,不由老懷大慰。拿起案上朱筆道:“這兩個娃娃都很不錯,易之有心了,我代閱卷老師評了!”說完在兩份試卷上寫了:甲上,魯正清閱。
    何安服了方易之給的藥丸,胸口疼痛頓減,身體也沒有了冰冷的感覺,運功反而比以前更加暢快,又過了一天,已基本痊愈。在客棧與範大誌兩人時而對練切磋,靜靜地等待著後天的武試考核。
    武試設在知行院十個練功堂,每個堂內有一位武院教習老師,考生任選其一進入。考核方法很簡單,考生可使出全部實力任意攻擊,由老師來綜合考量判定成績。
    時間走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武試考核,何安和範大誌又排在長長的隊伍裏,隨著人流進入知行院。
    兩人看著前麵一個挨著一個的練功堂,門口寫著甲、乙、丙、丁、戊,己等醒目標誌,範大誌撓頭道:“小安,這麽多考場,咱們到底去哪個?”
    何安掃了一眼周圍黑壓壓的人頭,笑道:“這麽多人,咱們無所謂啦,哪個都行。”他隨即指著甲號練功堂說:“不如就這個吧,這個排隊人少,我們可以不用等太久。”
    許多考生們覺得排前麵練功堂的老師肯定厲害,所以都向後麵己庚辛壬癸這五個堂排隊。大家暗地裏想法一致,排在前麵練功堂的人就相對少了許多。
    兩人在甲號堂排隊,前麵一個考生灰頭土臉的出來,悻悻地在地上啐了一口道:“這老師真厲害,我打了半天連他衣角都摸不到,卻一腳把我給踹出來。我今天倒要看看,有誰能比我撐的久。”
    他說完氣鼓鼓地站在一旁,看著排隊的考生一個個進入,又一個個灰溜溜出來,不禁有點幸災樂禍的拍掌大笑。
    考場上有人欣喜有人憂,不時傳來抱怨聲,歡呼聲。不多時,已輪到何安,範大誌衝他咧嘴一笑,在胸口比劃了一個大拇指,何安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考試的練功堂很大,是平時知行院給學生們上課使用,也是學生們練功、切磋的場所。
    何安走到考核老師跟前,躬身行禮,問了聲老師好。
    考核老師丘清兮是合道境高手,十幾年前,曾是反抗暴梁義軍隊伍裏的驃騎校尉,在與大梁國精銳騎兵作戰時,遭遇梁國伏兵襲擊,為掩護部下撤退,一人獨鬥梁國十八飛騎,雖然成功突圍,他也受了極重內傷。後來經過半年醫治,命算撿了回來,但已從合道境跌落到還虛境。因傷勢時常發作,就告別了戎馬半生的軍隊,到知行院做了一名教習老師。
    丘清兮漠然掃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從堂案上拿起一支檀香,掐斷一半,將剩下半支插在案上香爐裏,一邊點燃一邊開口道:“考試的規則想必你已了解,我不屑與小輩動手,半柱香之內,你隻需要抓到我的衣角,就算合格。開始吧,你盡管使出全力,不要有絲毫保留。”
    何安也不多話,身形一動,使出隨雲散手,他動作行雲流水,身法輕靈多變,快如閃電,狡如狸貓。
    丘清兮仿佛化作一縷輕煙,動作非常迅捷,悄無聲息,速度卻十分可怖,不管何安怎麽追擊,始終抓不到他一片衣角。
    何安心中既驚奇又振奮,終於有機會領教真正的高手了。他一連交換多種身法,每次都差一點抓到對方,可就是這差之毫厘,對方宛如足不沾地一般,已失之千裏。
    兩人在練功堂你追我趕,頓時虛室生風,衣袂颯颯。兩道人影風馳電掣一般掠過堂案,轉過立柱,何安的速度開始還能與老師並駕齊驅,兩圈過後,逐漸落下半個身位。
    何安一邊疾速追趕,一邊心中暗忖,對方氣息悠長,身法飄忽,動起來毫無征兆,也不見對方沉肩曲膝,一躍便是數丈之遠,簡直形同鬼魅,照這樣下去自己必敗無疑。他暗自運轉何魁傳授自己的心法,大步一躍,驀然欺進,速度之快,連自己也始料未及,瞬間距離丘清兮不過數尺。
    “時間到……!”丘清兮適時說道,何安轉頭看向堂案,隻見輕煙嫋嫋,那半柱香正好燃盡。
    “不錯,年紀輕輕,有如此修為,很難得……你的師父是誰?叫什麽名字?”丘清兮臉上浮現一抹笑意,問何安道。
    “我……我叔叔教的,他叫何魁!”何安恭敬答道。
    “何魁?何魁!……”丘清兮蹙眉,對這個名字異常陌生,腦海裏搜索不到相關任何訊息。
    丘清兮又問了何安的名字,在堂案的學生名錄寫下:何安,甲上。
    望著何安離去的身影,丘清兮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看來世間真是臥虎藏龍,不知那個叫何魁的是怎樣一個人物,竟然教出如此恐怖少年,隻消再晚上半分,自己被他抓住的,可能就不止是衣角了……
    何安測試結束出來,感覺眾人都眼神複雜地望向自己,眼神中包含著嫉妒、羨慕、佩服、不甘等等情緒。
    範大誌看他成功,嗬嗬一笑,衝他又比劃了一個大拇指,昂首挺胸的也走進練功堂。
    丘清兮正在感慨,見又走進一個小胖子考生,他凝聚心神,把剛才對何安的話又講了一遍,然後點起半炷香,香煙剛嫋嫋升起,身後風聲乍起,範大誌已揉身撲到。丘清兮如一道青煙般飄遠,心中暗自鬱悶,怎麽和剛才的學生身法相同?
    丘清兮很快試探出,這個小胖子速度遠遠不及剛才那個學生,但更加靈活多變。他舒了一口氣,腳下絲毫不緩,但是很快,他震驚地發現,這個貌不驚人的小胖子,速度在不斷攀升,兩人在堂內遊走追逐,小胖子不斷虛晃試探,速度竟在十息之內,提升了三倍,而且還在不斷攀升。
    丘清兮搖搖頭,心中暗笑,小家夥還是不明白大衝不盈,持而不久的道理,這般急躁,畢竟是年輕氣盛。
    但是很快,對方已經與他並駕齊驅,而且身形飄忽,攸左攸右,而且常常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向自己抓來。
    丘清兮速度暴漲,單手撐著立柱轉了一圈,身體驟然斜飛,範大誌幾乎是同是掠過來,如兩隻雨燕抄水一般,一前一後,身形蹁躚。
    這個似乎比剛才那個更難纏,丘清兮剛剛冒出這樣的念頭,範大誌突然停了下了,他看看燃燒了大半的香柱,撓了撓臉,嘴裏道:“唉……可惜!”
    “嗯?可惜什麽?”丘清兮也停下來,好奇地問道。
    “學生可惜的是隻有半炷香的時間,否則……”範大誌舔舔嘴唇有點怯怯地說道。
    “哦——否則,你又如何?”丘清兮突然對這個小胖子很感興趣,臉色浮現一抹戲謔之意。
    “假如是一炷香的時間,學生保證能夠抓到老師的衣角。”範大誌自信滿滿的說道,眼中透著閃亮。
    “哦……你為何如此有把握?可不要在我的麵前胡吹大氣!”丘清兮嗬嗬笑了,笑的很和藹。
    “小時候,我……偷吃家裏東西,我爹總是追著打我,我長到七歲以後,他就再也抓不到我,有時候我怕他生氣,隻好故意讓他抓到。”範大誌說起往事,語氣十分真摯。
    “哦!七歲的娃娃,大人就抓不住你?你可不要說謊!”丘清兮似笑非笑道。
    “學生不敢,我隻是懂得預判,每次我在前麵跑,我爹在後麵追著抓我,我都能預判他出手位置,提前躲過。後來,我爹也發現了,就變著法的抓我,可還是抓不到,因為我會預判他的預判。”
    “哦!如此說來,你還真是天賦異稟?”丘清兮被這個小胖子成功逗笑了,這小家夥,有點意思。
    “老師如果不信,可以來抓我,咱們互換一下,如何?”範大誌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也跟著笑道。
    “好!三息之內,我抓不到你,就算你成功通過,開始吧!”丘清兮話音剛落,身形動了。
    相隔幾丈的距離,丘清兮驟然飄近,速度快愈奔馬,手掌攸然已抓住範大誌肩頭,與此同時,範大誌也抓住丘清兮腰下衣擺,兩人異口同聲道:“我抓住你了!”
    丘清兮一愣,頃刻反應過來,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雖是取巧,但也是成功了!”
    範大誌恭敬行了一禮,準備離開。
    丘清兮突然道:“你是怎麽想到這個方法的?”
    範大誌撓撓頭,嘿嘿一笑道:“我小時候,我爹帶著我娘、背著我逃難,要走很遠很遠的路,我經常聽他說一句話!”
    “什麽?”丘清兮興致盎然問道。
    “他說,山不向我走來,我便向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