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章 爐火焚天化做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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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天之上,萬丈雲層之中,有縹緲仙山隱隱浮現,時而有仙樂飄飄,時而有仙鶴翱翔。
    就在藹藹雲層深處,一個不為人知的所在,一個蓬頭爛衫的黃衣人伏在雲端啜泣,後麵跪著幾個黑衣人。
    “仙尊……仙尊救我啊,韓寧兒被劍氣絞殺,屬下的地仙道果也被他們打得碎了大半,懇請仙尊賜下靈藥……”
    “哼!”
    端坐於九霄雲台上的男子發出一聲冷哼,他身披一襲流金織就的廣袖華服,衣袂間浮動著隱隱星輝,恍若銀河傾瀉於肌膚,頭戴紫玉冠,十二道蟠龍紋纏繞額間,雙目微闔,睫毛在眸下投出無垠的陰影。
    跪在陰影中的眾人噤若寒蟬,不由自主地一陣戰栗。
    “下方世界靈氣稀薄,你們居然連一群螻蟻也對付不了,要你們何用?”
    男子聲音如同滾滾驚雷,他身後鎏金寶座高聳入雲,以九轉玄鐵鑄成,表麵鐫刻著上古神魔戰紋,每一道紋路都流淌著鎏金般的光澤。
    寶座後方懸著一柄弓身如月的混沌神弓,弓弦乃天河崩裂時凍結的星核煉製,弓身纏繞著萬道紫電,雖未搭箭,已隱隱發出龍吟,弓的兩端各綴著一顆太古玉魄,左為離火,右為玄冰,陰陽二氣在弓弦間流轉不息。
    “仙尊恕罪……”
    黃衣人額頭抵在森冷的雲霧裏,一邊磕頭一邊說起與縱劍門大戰的經過。
    寶座上的男子耐心聆聽,靜默不語,周身卻翻湧著亙古長存的寂滅氣息。
    雲台下萬裏雲海翻湧如沸,卻在觸及他衣角的刹那凝為冰晶,腳下寒潭無波,倒映著他額間跳動的篆紋,潭底沉睡的上古凶獸睜開了血紅的眼睛,卻又在望向他一眼後重新沉睡。
    “仙尊,一群小小的劍修,連人仙也不是……竟然如此猖獗,不如讓我前去,一箭射殺他們!”
    黃衣人剛講述完,雲台下方一個金衣束帶男子,背負金色長弓,亢聲道。
    “縱劍門是有幾個老家夥,他們難道比李行知還要厲害?”旁邊一個黑瘦老者,眸光閃爍不定,也跟著出聲道。
    這兩個人,赫然正是那日在東海深處無名島,用盡心機手段,與李行知交手之人。
    “劍塚……莫非……他們有上界的傳承?”
    寶座上的男子情緒波動,緩緩站起身,高大巍峨的身影遮蔽蒼穹,他望著混沌神弓沉思:“天外有囚籠,人間有劍塚……難道……他竟能蒙蔽天機?”
    他指尖輕撫弓弦,虛空突然裂開一道漆黑縫隙,三十六尊天兵虛影持戟列陣,鎧甲上鏽跡斑斑的上古血文竟自行燃燒,化作青煙在他足下繚繞。
    黑瘦老者心中惴惴,臉上卻掛著諂媚的笑,拱手仰望道:“仙尊大人……我常在下方世間行走,除了區區幾個宗師境,其餘皆不足為慮……仙尊所慮……”
    “山本道一,你們有所不知……”
    金色華服男子擺了擺手,雲台下的雲海狂風驟起,頓時煙波浩渺,扶搖萬裏,景象蔚然壯觀。
    “上界曾有戲言曰:人仙多如狗,地仙遍地走,天仙有十萬,金仙二十休……這四海八荒,九天十地,隻有區區二十位大羅金仙,每一位都是威震一方的大人物。
    千年以前,曾有一位大羅金仙,化出一縷分身進入下方世界,卻不曾想,被一個劍修發現,打得形神俱滅……
    要知道大羅金仙即使分身,實力也是堪比天仙的存在,居然隕落於下方世界,其中緣故,令人細思極恐……那個劍修,恐怕不是尋常劍修那麽簡單……下方世界,我們已暫時不便出手,山本道一,你且回去,盡快找到最後一片地圖!”
    叫作山本道一的黑瘦老者躬身行禮,溫順又恭敬地低頭道:“仙尊放心,我已到處布下眼線,隻要有一絲線索,絕逃不脫我的掌控……”
    …………
    東方式開歸來時,天色欲曉,群山蒼翠,諸位長老清掃完戰場,已帶弟子各回其峰。
    邱老祖矗立洗劍池前,以單拐為筆,在劍氣讖文上添著批注,每落一筆,天穹便多出萬道劍痕,將上界窺視的瞳術盡數斬滅。
    “師祖,何不直接斬了那傳話的?”
    “留著他道心裂痕,他的主人便算不準此界變數。”
    邱老祖拐杖頓地,洗劍池水倒映出老人滄桑景象,說道:“倒是你千裏奔波,又開天地洪爐,左臂已承八荒劫火,可還能握得住蒼梧劍?”
    東方式開輕拂衣袖,雲淡風輕道:“無恙,讓老祖掛懷!”
    池中古劍突然悲鳴,彭老祖大笑震落千年銀杏樹葉:“好!且將那個被我們斬殺的天外之人屍首煉劍,讓天上那些仙人睜大眼看看,我縱劍門如何以劫證道!”
    “不錯,我縱劍門浩然劍氣長存,不懼任何邪魔外道……”
    邱老祖縱聲長笑,笑聲突然戛然而止,張嘴吐出一口鮮血,洗劍池裏濺起一團觸目驚心的殷紅。
    “老邱……”
    彭老祖大驚失色,疾掠過來,與東方式開一起扶住邱老祖搖搖欲墜的身子。
    “我活了數百年……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
    邱老祖擺了擺手,一綹白發如雪,覆上前額,臉上皺紋儼然如刀刻,繼續說道:“老彭……當年斬殺那仙人時,你失去一條臂膀,而我……除了雙腿被廢,經脈也毀了大半……今日一戰……我耗盡了這數百年來修煉的生機,如今……已是油盡燈枯……
    這些年……我苟延殘喘地活著,就是看著,盼著,念著,宗門中的後輩們能夠崛起,隻可惜……大多資質平平,萬幸的是……知行院送來了一個屈永……式開啊……往後,你肩頭的擔子可就重嘍……”
    “老祖……”
    東方式開握住邱老祖的手,手掌冰冷,脈象澀而細弱,心中不由暗驚。
    “今日震懾住那幫天外之人……短期內他們不敢再來,但大敵當前……需盡快提升宗門實力……你讓更多的弟子進入劍窟,領悟劍意,我會以自身氣血,使劍窟元氣充盈,助他們……咳咳……”
    邱老祖說到這裏,胸口起伏,猛然咳嗽起來,嘴角溢出血絲。
    “老邱,不要說了,先保住身體……”彭老祖淚光瑩然,攬住他的肩頭。
    邱老祖輕拍他的手背,拭去嘴角血漬,鄭重道:“式開,召集所有長老,去鑄劍峰……老彭,我們這些老家夥,為了宗門振興……要發出最後一點餘熱……”
    鑄劍峰,山腹深處的洞窟內,熱浪滾滾,九眼玄火爐吞吐著幽藍火舌,爐壁刻滿太古蝌蚪文,每一道符紋都在火光中蠕動如活物。
    縱劍門的鑄造術天下聞名,打造出的兵刃鋒利無匹,能夠擁有一把縱劍門打造的刀劍,是天下所有修行人的夢想。
    此刻,各峰長老聚齊,匠作師們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聚精會神地看彭老祖鍛劍。
    爐內懸浮的赤金鐵塊並非凡鐵,那是九幽玄鐵與天外之人軀體熔鑄而成,表麵布滿流動的雷紋,似有萬千道雷光在鐵胚內部奔湧。
    火爐上方,岩壁耀得通明,飄舞的灰燼落地即化為碧磷,繞著鐵胚翩躚起舞。
    須發花白的彭老祖獨坐爐前,獨臂揮動的鐵錘上纏繞著冰魄寒鐵鎖鏈,每揮動一次便敲落一滴千年玄冰,融入爐中化作淬劍之水。
    他右眼蒙著一隻饕餮獸皮,據說能看穿劍體本源,左眼卻睜得極大,瞳孔竟是一對陰陽魚,隨爐火明暗變換顏色,手中鐵錘仿佛重逾千斤,每一次落下都帶起龍吟虎嘯,震得洞窟頂端簌簌掉落碎屑。
    “叮——”
    鐵錘與劍胚相擊的瞬間,洞窟內靈氣漩渦驟然成型,劍胚在巨震中化為液態,裹挾著星辰碎屑在空中凝成一條赤金遊龍,龍首直指穹頂。
    彭老祖猛然咬破舌尖,噴出的精血在空中凝成敕令符咒,龍身應聲爆裂,化作萬千片鋒利劍鱗,如暴雨般墜入下方,將劍胚淬煉成半透明的琉璃狀,劍脊處浮現出一道暗金龍紋……
    最終長劍在冰與火中成型,整座鑄劍峰的地脈為之一顫。
    劍身通體晶瑩如月華,一條暗金龍紋卻嵌於劍脊,劍刃劃過虛空發出低亢龍吟,而劍尖輕觸地麵,方圓百裏的鬆濤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金鐵交鳴的錚鳴,那是十萬柄沉睡的古劍同時共鳴。
    “好劍!門主賜名。”
    彭老祖撫須微笑,褶皺的臉龐竟泛起少年般的神采,他顫巍巍伸出獨臂,將手中長劍遞給東方式開。
    “老祖,此劍龍吟低亢,就叫亢龍劍,如何?”東方式開手指拂過劍脊,對邱老祖道。
    “極好……”邱老祖從椅上起身,枯槁的雙手握緊雙拐,青銅打造的拐杖突然發出淒厲悲鳴,裂紋中滲出赤紅色血霧。
    彭老祖見狀黯然神傷,老邱既已燃燒精血,命不久矣,幾百年來的同門情誼心頭浮現,心如刀絞。
    “寶劍鋒從磨礪出……你們日後需同心戮力,輔佐門主……將我縱劍門發揚光大……”
    邱老祖目光從各峰長老身上緩緩掃過,周身一百多處竅穴同時迸發金光,白發在驟然狂暴的天地元氣中化作飛灰。
    整座洞窟開始扭曲,沉寂千年的劍石礦脈突然蘇醒,礦石中封存的劍魄靈氣化作青色螢火,順著地脈逆流而上,在邱老祖金色軀體周圍匯聚成十二道劍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