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殷紅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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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道盡頭,水棺之內,依舊是那無首女屍在那兒順著水流飄飄蕩蕩。
“果然是真的。”樂無憂摸著麵前那水棺,指尖碰觸之處一圈圈漣漪蕩漾開來,衣袖也順著微微顫動。
“阿染,她穿的衣服是什麽顏色的啊,可有什麽花紋?”
蕭伯染看了一樣,他本來不是那種富有同情心的人,因為他向來堅信自己的路都是靠自己努力拚得的,既然選擇就不能後悔,不盡如人意是自己能力問題。但當他看見眼前這具無頭女屍的時候,他心底裏竟湧出了一種無奈。也許是因為他有了心愛之人的緣故吧。他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出,“她穿的是大紅色的,應該是嫁衣。”
“嫁衣嗎?”究竟是什麽竟會讓一個如此妙齡女子在大婚之日身死,變成如此一個無頭女屍飄蕩在這無人之地。
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拉著蕭伯染的衣袖搖了搖道:“你說我的靈識不穩很容易被被人的靈識侵入對嗎?”
“你想做什麽?”
“我覺得她有事想跟我說,我想幫幫她。”
“樂無憂你不能這樣,又是以血救人又是讓別的入你靈識的,你身子本就弱,你會受不了的。”
“那就是有辦法了。”
蕭伯染別過頭沒有說話。
樂無憂抬手摸上他的臉頰,強迫他看著自己,一字一句沉穩而冷靜地說道:“阿染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這幾日這般自由,這般覺得自己有用。我自小過得便很有拘束,上有樂家威名要顧,下有自己小命要保,很多事做得很不肆意。如今這幾日,我不再是女君,但我卻覺得我擁有了我從未有過的最大權力,我可以幫我想幫的人,做我想做的事。壽數天定我們沒有辦法改變,但是在這幾年,我想要自由自在的選擇可好?”
蕭伯染眼圈有些紅了,自從跟她在一起後好像自己格外感性。
“你願意成全我嗎?”樂無憂將額頭抵住他的額頭低聲問道。
“我願意。”蕭伯染一手握住她捧著他臉的手,一手擦去她眼角懸著的那滴淚略帶哭腔回應道。
他愛她,所以他想留住她。但若明知可能留不住,那他也希望她最後的時光可以肆意妄為做她想做的一切。
過程有些疼,先需要無憂撤去自己的靈力,將自己毫無保留暴露出來,在用引魂咒將四周破碎的靈識引入她的靈海。在這期間,攻擊她的靈識可能不止那名女子,她會感受著靈識所能攜帶的所有記憶。好的,壞的,都要親身經曆一遍。
他看著她一會麵無表情,有些麻木,然後漸漸麵色紅潤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到最後眉頭緊鎖泣不成聲。
片刻,她睜開眼,如扇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用有些發顫的聲音說道:“她是紅兒。”
這個故事要從扶桑君還有自己原本封號的時候說起。扶桑君隻是他自封的名號,那時候他還有一個自己的封號那便是師父賜姓的“洛桑”二字。
洛桑君金宵無父無母,天生天養,任職司戰仙君,是桐澤仙界年輕一代的翹楚,有望成為千年來桐澤最年輕的神君。
原本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兒,卻在飛升在即之時愛上了琉璃洞主之女,顏紅。
那是一次雅集,他被鶯鶯燕燕圍著,在穀底的園中作畫。目光越過一群爭先鬥豔的女仙,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清淡如水般的女子。
在一眾喧囂中是那樣寧靜。
他問她,叫什麽名字。
她說,她叫顏紅。
名字雖豔,人卻是清麗雋秀,如同他年少時見到師父所繪的書法,已達曠世之境。
顏紅雖對這位仙界中赫赫有名的戰神心生向往,但卻異常克製,未敢表露太多情緒。
他本是浪子,調戲嬉鬧之術自是駕輕就熟,卻在她身上屢屢碰壁。
終有一日,他鄭重其事送了她一個箱子,而那箱子打開卻空空如也。
他原意是想說他的心也如這般空空如也。
沒曾想還未說話,便看見眼前的少女眼眶微紅,低語道:“洛桑君並不是一廂情願,隻是,隻是顏紅覺得自己不配。”
一廂情願,一箱情,一箱願。
雖是有些誤會,但是最後洛桑君還是成功虜獲了美人芳心。自此以後,一向放蕩的浪子竟回了頭,與心上人在一起也是桐澤仙界的一雙璧人。
更是為了陪在顏紅身邊,毅然決然放棄了飛升的機會。
當是旁人問他可曾後悔,他是那般信誓旦旦握住她的手道:“飛升為神又能如何,還不是要從那一重天一步一步往上爬,不如我就在此,做個逍遙散仙,有紅兒相伴漫漫神生才能有些趣味。”
但他卻不知道,其實這一開始便是一個局。
神界覺著他雖然放浪不羈但卻有自己的原則,很是不好把控。所以便不想讓他順利飛升,便許了琉璃洞主寒磯仙君顏殊不知道什麽好處,讓他想個法子阻礙洛桑君飛升。
本來顏殊也是在想別的法子,隻是那次集會偶然發現洛桑君竟然對自己的女兒生了興致,於是便有了後麵的事。畢竟洛桑君感興趣的女仙多了,原本也沒指望僅憑顏紅便可紅顏禍水讓他放棄飛升,隻想著若是可以靠近總是可以想個什麽下藥或是別的什麽方法完成神君得指示。
但哪成想,洛桑君竟就這般情根深種了。
如今大計已成,洛桑君已再無飛升可能,顏紅自是得抽身出來,用來做別的用途——與另一川主聯姻,以此鞏固自身在各山川洞府的勢力。
所以即便顏紅再不情願,這親事也是定了下來。
原意,洛桑君二人準備逃婚,去凡世,去荒野,哪裏都行。
但臨行之前,顏紅卻被父親發現,並以母族闔族姓名相威脅。
縱使顏紅百般不願,卻也覺得無力抗衡這仙界鐵律,此生再無希望,並不想再繼續拖累洛桑君,遂跪求父親,準她留書信一封,最後與洛桑君訣別。
沒有人知道她寫那封信時究竟花了多少力氣,才能強迫自己看似冷靜地寫下那些文字。她在信裏寫道:“我於這世間有太多牽掛,而你不同。你可以毫無顧忌而我顧慮太多。是我之前沒有深思熟慮,草草做了決定。而如今,我負不了他們,那便隻好負了你。從此山高水長,再無相見。”
顏殊之前也沒少吃洛桑君的虧,向來不喜那個無所顧忌,不善變通的洛桑,卻因實力不濟苦於無法懲治。
而這次無疑是好好整他的一次機會。
他囑咐自家小仙,拖了一日待到洛桑君絕望之際,再將訣別書送上。並在他悲痛萬分之時,送上自己親手寫的請柬,邀請他七日後做大婚的座上賓。
那七日,聽說洛桑日日飲酒買醉。
七日後大婚之日,洛桑君提著青峰劍趕到。
她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想殺她。
她隻知道,混亂之中,她奔向了他,奔向了那把劍。
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那把劍的劍尖已然穿透了她的心。而在他一臉震驚中,她一步一步緩緩靠近他,用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道:好好活下去。
洛桑君被褫奪了仙位封號,逐出師門不得再用“洛”字。
自此,便帶著桐澤仙界一眾反骨之人,自封扶桑君,安居一隅做著一方地界的主宰。
但他也強行將顏紅的屍身保留完整,以禁術封存這裏,相伴左右。
樂無憂知道那是上古密法,將剛死之人的頭顱加以術法封存在活人皮囊裏做成傀儡,可保軀體不腐,亦可造得那傀儡八成相似。
隻是,那皮囊亦腐,需得十年換上一次。
許是因為牽掛,自此,顏紅靈魂不願離去,入不了輪回,就這樣隨著時間推移靈識漸漸破碎,一片一片地被封印在這靈泉池底,永不見天日。
若說那扶桑君無情,他卻可以專一深情至斯。
若說他有情,這幾十年的皮囊又均是活生生的女仙,好生殘忍。
樂無憂不僅分辨不出那殷紅的嫁衣在這昏暗的石壁間是如何的刺眼,她也分辨不出這扶桑君究竟是妖還是仙。
正當她在這兒跟蕭伯染講述之際,洞口身影一閃。
“誰讓你們進來的!”
原來是扶桑君聽小仙娥說二人在後山久未歸,擔心他們生什麽事端特來查看。
沒成想一進洞竟發現空無一人,忙下水入石道。
果不其然被他們發現了這個秘密,一時惱羞成怒,抬手就是一個殺招直奔二人,卻又怕傷到水棺中顏紅的屍身放出去時又收回了六成力。
蕭伯染一把抱起樂無憂,側身將她護在身後,另一隻手支起一個屏障將殺招擋了回去。隻見得四周水波震蕩不停,在石壁上回彈出隆隆的回聲,震得水棺裏的屍身也來會晃動。
“這裏太狹小了,是英雄就出去打。”扶桑君冷聲道。
“跟你這種人,談什麽英雄。”蕭伯染知道他是怕傷到顏紅所以才如此束手束腳,又怎會輕易同意離開。讓樂無憂站到顏紅身側,便與那扶桑君再洞內打的如火如荼,一時間水波振動,白光亂竄。
樂無憂抬手用袖子掩著眼,竟分不清那兩道光究竟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