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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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初一,元旦假期的第三天,光,在傍晚壓抑的天色中已無處搜尋,在那像是一套淩亂散落著的拚裝玩具一般的碎雲中,月兒露著半邊陰沉的臉俯瞰著整個A城,宛若這個套裝中一顆特殊的零件。
    新的一年,新的開始。這句每年都會在千家萬戶中立下的投名狀,就像小學寒暑假開學時被布置的第一項作業:《新學期的打算》,事實上,並非所有人都會按照自己所想的、所寫的去打算,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將它成為現實,對於翟雨嫣這名“學生”而言,三年來她也和一部分“學生”一樣,僅僅隻是交了一份“作業”而已。
    然而今年,她不但要交“作業”,而且更不希望自己的“作文”還是白寫。
    冬季傍晚的天空依舊黯淡無光,倒是下一場小雪還能掩蓋此刻的壓抑氛圍。出租車上,翟雨嫣這樣想著,她非常喜歡冬天夜晚的街道在路燈光的配合下美不勝收的雪景,雖然前麵等待她的是一件喜事,但是她又總覺得,浪漫的景色或許能讓自己的幸運指數加分。
    街邊的路燈令她想起《植物大戰僵屍》中的路燈花,每當閑來無事,她也會玩一玩這款經典的策略塔防類遊戲,路燈花在通關第一周目的4——1章後才會解鎖,翟雨嫣同大多數玩家一樣,都比較討厭第四部分那遮蓋了幾乎半個屏幕的灰色濃霧,然而第四部分的第二關就獲得了解決這一麻煩的植物道具,剛開始就種上一株,方可讓玩家們率先知道僵屍進攻的行線。
    第一次闖到4——1,我沒猜到第四部分的僵屍開始會從哪條線上進攻,導致我種在濃霧前那免費的小噴菇屢次被吃掉,就像每次有人給我介紹男朋友一樣,到最後,希望卻總是破滅。翟雨嫣看著車窗前那不斷向後倒退的路燈,連連苦笑,每一次猜測對方能否與自己見麵,最後的結果卻總是令她失望,就像她第一次因為濃霧沒有猜到僵屍的行進路線一樣,好在有路燈花和三葉草的出現,才得以解決了這一難題。
    然而現實卻不是遊戲,沒有任何植物道具,也沒有路燈花和三葉草,何況,路燈花也隻能起到照明的作用,並沒有能力抵擋僵屍,種一株三葉草也隻能一次使用一次,能夠解決擋在她麵前的那一片“濃霧”的,隻能是她自身散發出的光。
    坐在身旁的母親將她撫摸著心髒的手一把拽了下來,這才將翟雨嫣的思緒拉回了現實,母親既好笑又無奈的問道:“想什麽呢?是緊張嗎?”
    看著母親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翟雨嫣知道母親這是有些不高興了,屢屢看見自己這幅像是考試考砸了要去挨罵的擔憂模樣,母親就氣不打一處來,因為這看起來很是令人掃興,也許是因為今天是自己第一次相親的原因,母親也隻是輕歎了一口氣,並未多說什麽。
    “我沒緊張,我又不是沒見過男的。”翟雨嫣說著用剛剛撫摸過心髒的那隻手捋了捋過肩的秀發,以示自己剛才是在捋頭發,並暗自祈禱母親剛才沒有看到真相。
    “等會兒梁姨他們娘倆兒來了,說梁姨好,小哥好,啊,要有禮貌。”母親繼續叮囑道。
    翟雨嫣懊惱的捂住了耳朵,不到下車她是不會把手放下來的,這句車軲轆話她聽的耳朵起繭子,仿佛自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即便自己對於母親來說永遠都是小孩子。
    目的地是一座建在小區外圍的六邊形飯店,這座樓房始建於90年代末,外觀裝修以歐式風格仿造,麵對著這曾經更換過三家飯店的三層樓房,翟雨嫣印象最為深刻的則是最早的那家,且在當時最豪華的高級酒樓,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裏曾經飼養過兩頭調皮的斑海豹以供顧客們觀賞,翟雨嫣上小學六年級的那年寒假,一次水痘讓她將近半個假期都是看著窗外的良辰美景度過的,好巧不巧還正是外婆過生日的時候,更巧的是舅舅剛巧在這家最受歡迎的酒樓預定的包房,這對於喜歡動物的翟雨嫣來說,回想起曾經,她痛恨自己為什麽會起水痘?還偏偏要在外婆過生日的時候起,害得自己既不能給外婆過生日,又看不到可愛的斑海豹了。
    當出租車揚長而去之後,母親徹底勃然大怒,兩手抓著翟雨嫣左右兩隻手腕,一把從耳朵上扯了下來,高聲道:“你想把耳朵捂聾是嗎?”
    翟雨嫣戾氣的甩了甩胳膊,她真的有些受夠這種日子了,她便同樣毫不客氣的回敬道:“我倒希望我變成聾子,這樣我的耳根子也就清淨了,你對家裏那個臭小子為什麽不這樣?自打我長大以後,我做什麽你和我爸都沒滿意過!”
    說罷,她便徑直向飯店的入口走去,自打她不再是獨生女之後,她有時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飯店的窗戶正對著外麵的街道,翟雨嫣和母親預定在二樓靠窗部分最裏麵的一個包房,翟雨嫣也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吃飯了,上一次來這裏,是全家與舅舅一家帶著外婆和新外公來這裏過小年的時候,翟雨嫣的外公在她上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就因為食道癌而去世了。
    包房內,翟雨嫣在桌下翹著長腿,從家裏出來到現在,長筒黑絲和紅色高跟鞋並未讓她感到一絲涼意,因為賭氣,翟雨嫣刻意點了一份最貴的牛排和一份最大尺寸的海鮮至尊披薩,把菜譜往母親手裏一塞之後,拿出手機來,幹淨到反光的屏幕上映出她清秀的臉龐,點亮屏幕看到閨蜜發來的那成堆的消息,翟雨嫣不禁苦笑出聲。
    “誰啊?”母親瞥了她一眼,繼續翻閱著菜譜問道。
    “洋洋。”翟雨嫣吐出兩個冷字,冷的屋內那扇朝著小區內的窗戶霎時間起了一層霧。
    閨蜜發來的消息全是關於自己今晚相親的消息,雖然閨蜜的祝福令翟雨嫣心裏暖的像是被陽光普照的大地,但這溫暖依舊是別人給予的,她要做的,是把這份溫暖轉化為自己的光。
    閨蜜一直在發文字消息,接下來是一條十秒鍾的語音,翟雨嫣右手握著手機,大拇指輕貼在屏幕上,僅伸了一下大拇指就點開了語音,閨蜜清純的聲音混淆著周圍嘈雜的人聲說道:“好啦,那就祝你成功,到時候就有人保護你了,看孫維……”
    翟雨嫣連忙暫停了語音,不安的看向身旁翻看菜譜的母親,她輕呼出一口氣,母親並沒有在意閨蜜的話,翟雨嫣將語音轉文字,這才得知閨蜜所有的話。
    “好啦,那就祝你成功,到時候就有人保護你了,看孫維還敢不敢再騷擾你了。”
    幾乎過了二十分鍾,包房外傳來了一位婦女詢問的聲音,伴隨著服務員的到來,翟雨嫣和母親這才意識到是相親的那對母子來了,翟雨嫣和母親連忙從座位上走了出去。
    母親和對方的兒子笑嗬嗬的握了握手,小夥子眉開眼笑著連說了兩遍“鄭姨好”,翟雨嫣也同樣與對方的母親做出如出一轍的事。
    小夥子戴著繡著蠍子圖案的黑色口罩,他的個頭有一米八,發量濃密且如抹了鞋油一樣烏黑,翟雨嫣從他那星眉劍目和白皙皮膚,以及把口罩支撐的像個帳篷似的高挺鼻梁判斷出,此人樣貌端莊俊美,無疑是當代最受女生歡迎的小鮮肉類型,翟雨嫣在之前看過他的照片時並沒有感覺他有多好看,也許是拍攝手法問題,不過翟雨嫣還是答應與其見麵了,因為她不和很多女生一樣顏控。
    “你好……”小夥子笑靨如花的麵向翟雨嫣伸出手來。
    正當一冷一熱的兩個手心剛剛貼在一起,霎時間,兩個人四目相對,兩雙眼睛仿佛義眼一般無法轉動。
    “你……你是……”小夥子伸出來的那隻手緩緩的下垂著。
    翟雨嫣俊俏臉上的笑容也在逐漸消失,這男人貌似認識自己?然而除了自己的同學以及父母的朋友,翟雨嫣想不起來自己還和哪些男人接觸過。
    兩位母親還在一旁寒暄著,這才發現見自己的孩子並非像是初次見麵,當小夥子摘掉口罩之後,翟雨嫣的腦海中不斷的閃現著一個熟悉的麵孔。
    “咿呀,這怎麽?你倆認識啊?”翟雨嫣的母親鄭麗梅對這莫名其妙的一幕感到有些吃驚。
    “蘇易辰!”
    “翟雨嫣!”
    兩人異口同聲的叫出對方的名字,二人不禁感歎這小小的圓形世界,兩人是在上初中二年級時在美術興趣班認識的,在雙方的母親激動的笑聲之下,四人才如願以償的坐了下來,翟雨嫣看著蘇易辰那張似笑非笑的熟悉麵孔,雖然比以前長得更帥氣了,個子也變得更高了,但就是冷的像一座精雕細琢的冰雕一樣,也許正如俗話說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
    怪不得自己沒有想起來,從小到大,翟雨嫣的朋友幾乎都是同性朋友,除了同學和父母朋友家的孩子以外,接觸過最多的男生也就隻有蘇易辰了,之所以在蘇易辰認出自己時沒有想起來,可見自己當初也不是非常喜歡他,這份記憶也就逐漸被時間衝淡了,因為沒多少人會喜歡和一個成天板著臉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