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玉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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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索上,陸行平躺著,譚菁用浩然氣庇護她的周身,防止虛空的寒冷侵襲。
    譚菁靜默站著,麵上盡是焦急之色,她閉目溝通心湖。
    “幫幫他,姬通的因果不應當算到他的頭上。”“精衛”林中飛出,口中銜著一塊很大的紅玉石。
    泉邊的一席綿塌,白裳女子跪坐於上,身前有一紫紅木桌,茶器皆為朱砂色,她邊煮茶邊道:“精——譚、菁,你有些偏幫了。喜歡一個人可以,但不當是以這種方式……”
    “精衛”將口中的紅玉石鬆開,石頭作勢要掉落泉水中,看著塊頭和質地,定能掀起好大的浪花。
    白裳女子連忙將拿到一半的茶杯放下,一隻玉手向前探出,將紅石頭打飛開,好巧不巧,紅石頭砸在了茶壺上,朱砂茶壺當場碎了。
    “唉,上回見你,弄濕了我一副麵紗,這回呢,又是毀了一具上號的茶器。要知道這東西,便是鎮守南天門的將軍,都是眼饞的很……”白裳女子美眸抬起,此番臉上未蒙麵紗,如羊脂雕琢,如泥濘紅棗,女子瑩瑩笑,恰如春風行。
    “你……”“精衛”看著白裳女子的麵容,低語道:“最好還是把你的麵紗戴上吧,你我相像,我看著不適。”
    “菁兒,既然開口了,那便依你。”白裳女子取出一副翡翠麵紗,翡翠鏈子自耳廊起,將鼻梁以下的麵容遮蓋,白紗虛妄,翡翠雕琢,像是書上人。
    她玉手輕抬,袖口的白紗滑落,中指和大拇指扣成一個圓,蔥翠玉指如畫廊,其內有無數人間盛景。中指輕彈,落在前方的空中,空中幻化出一麵霧鏡,裏麵是陸行平躺在鐵索上。晧腕一轉,食指和中指相合,劍指將要落到境中陸行的額頭。
    “嗡、嗡嗡——”一縷文氣從陸行的眉心湧出,如古鍾長鳴的聲樂,震退了白裳女子的劍指。
    白裳女子微微蹙眉,再度打量一番鏡中的陸行,好一會兒才道:“姬通的因果壓不跨他,蘿卜和大棒,儒家向來是兩手抓。真是——好一座文山的虛像……”
    “可是這文山虛像並未認主,甚至企圖鳩占鵲巢。我不知此舉是哪位聞道所留,但不厚道。”“精衛”落於一塊凸起石頭上,擲聲道。
    “嗬,”白裳女子掩住半邊臉,笑容淺嚐,白紗未遮全,在零星的視角裏,仍能瞧見半邊玉麵。
    “你不是應天書院的寵兒嗎?些許瑣事,回去問問那些長輩唄~”
    “至於陸行的安危,恩……上回之後我叫人查了他的身份。畢竟是你喜歡的男人嘛,總得知根知底的。”
    “咚!”隨著石子落水,許是石子頗大,濺起無數水花,頓時打濕了女子的半邊衣裳,“精衛”飛停於空中,翅膀呼呼響。
    白裳女子迎著“精衛”怒目而視的眼神,目光皎潔如晨曦,看著淡薄卻是分毫不讓,“誰知往後仙境開不開呢,你我的姻緣線是綁在一塊的,我如何不上心?”
    “北地陸姓有三,陸霜,二十歲劍斬天人,破境引發的異像連仙境都可瞧見;其上還有一位兄長,二十歲時已能獨遊仙境,如今便是我,亦是不敢妄言其名;至於你看上的陸行,唯一拿出手的劍道都是他人幫忙開的,與前二位相比,豈不是螻蟻與皓月的差距?”
    “我與你直說了,仙境不會插手人間之事,且有三教坐鎮,也沒這個能耐。你若是想通過我來找到算計陸行的人,我是不會幫你的,我的確瞧不上陸行。”
    白裳女子站起身子,似是該說的話已經說的差不多了,她揮手劃破心湖的空間,身前出現一個橢圓的門戶。
    “若你沒有生死危機,我不會再現身……”白裳女子步子一邁,消失在心湖中。
    “精衛”落到泉中的鵝軟石上,抬頭看著鏡中的陸行,眼睛無序轉動,逐漸泛紅。
    銜木填海九百載,東海不複有仙緣。
    清泉逐波,蕩漾一陣漣漪,水上映著的“精衛”倒影也迷糊了。
    ……
    外界,陸行體內正有無數文氣湧出,譚菁雙目通紅,連忙將周身的浩然氣離得遠遠的,她知道陸行正在和體內的文山虛像爭鬥,她想再多幫點忙,可眉心的青鸞印泥閃爍,不許她再動用“彼若空穀,天地同心”的能耐。
    “滋、滋……”似乎有什麽東西滴落在寒鐵上,冒出縷縷白煙。
    “轟隆隆!”虛空上的大窟窿尚未合攏,其上陰雲匯聚,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劈開黑雲,遠遠可瞧見一個紅袍身影衝天而起。
    吳中的劍氣撕開麵前的雷池,他手中劍花不停,身形在雷池中快速移動,避開雷霆的同時甩出劍氣,將那些正在匯聚的雷霆打散。密如細雨的劍光衝天而起,整個雷池被斬成四份。
    “我劍意氣平,不允蒼天斷生死!”吳中重喝一聲,破雷雲而上蒼穹,三尺文劍劃過手心,劍光染血。吳中想要以血作為契機,一劍斬斷八百年積累的因果束縛。無數浩然正氣以他為中心向方圓擴散,金色的光芒彌漫天際,將翻湧的雷劫熄滅。
    蒼穹之上忽有一沉悶地響聲,一條銀白大道撕開天空,無垠劍氣從中肆虐,劍道所對的下方,正是文道遺跡的那個窟窿。
    “陸行為何要開道?我和姬通都已經離開,文道遺跡內應當沒有能讓他開道的危險。”吳中不解,目光看向銀白大道,下一刻,他的目光徹底停滯。
    蒼穹的極西處,一柄雪色長槍橫跨萬裏而來,槍如白龍,一口“咬”在了銀白大道的腰處。銀白大道受此重擊,當場斷成兩截,天空忽有一火鳥落在銀白斷道上,用肆虐的道韻築巢。再是悶哼一聲巨響,那斷成半截的前方大道有閃爍著金芒。
    “怎麽可能?一晃八百年,世間竟然能有槍道?槍起南蠻,力有餘而道不行,這可是娘娘親口說的。”吳中目露出震驚,人間早已大變模樣。
    大道的前端不斷崩潰,金色光芒頓時閃耀整個天際,一柄金色小劍破開道基而出,隻一瞬便脫離蒼穹,往人間墜落。
    “這是何物?我似乎見過,”吳中定睛看去,他越看越覺得金色小劍的模樣很是眼熟,驚呼道:“是玉蟬,這是娘娘的佩劍!”
    金色小劍破開蒼穹,來到九天處,周遭的天地織起一張天羅地網,似有一枚戒尺的虛影向金色小劍打來,不偏不倚,打了個結實。金色小劍在九天處旋轉,似乎被一下打得尋不到方向,周遭的天羅地網迅速收縮,打算徹底將金色小劍抓住。
    既是娘娘的佩劍,我吳中便是舍命都會讓其去其想去之處……吳中敲定思緒,坐文右劍,大紅袍子隨風揚,乘扶搖而上九天。
    “爾等為何阻攔它的去路?此劍與爾等並無因果氣數糾纏,理當放行!”吳中護在金色小劍身前,劍柄處的玉石缺了一角,這劍當年被娘娘摔過一次,
    周遭空蕩蕩的,連風雲都少了,但吳中很清楚,至少有三位境界不低於自己的強者正在暗中窺覬,好在方才那位用槍的強者似乎並未再插手。
    “今日吳中沒什麽好說的,劍亡人亡!若是逼急了我,那我便碎道以開天門!”吳中怒吼道,目光堅定,心中毅然決然:大不了拚死一搏,為娘娘死,無悔。
    此話一處,周遭似乎陷入了死寂。若是抬頭仰望星空,說不得能瞧見月明星稀。
    約莫一刻鍾的功夫,九天處的天羅地網失去依托自行潰散,下方的雷雲也徹底平息。與此同時,文道遺跡上方的窟窿失去了大道的支撐,以極快的速度閉合。
    “玉蟬,你要去哪?”
    吳中的聲音方落下,玉蟬已然沒了蹤影,速度快如極光,好似方才原地打轉找不到北的一幕是演出來的。目光一轉,隻見它直往下方衝去,電光火石之間,在窟窿閉上的前一刻,玉蟬衝進了文道遺跡中。
    ……
    “咦,這是——”譚菁隱隱聽到一聲劍鳴,就見虛空高處有一柄金色小劍向自己這邊射來,正要伸手阻攔,卻見金色小劍猛地增速,她方調動浩然氣,金色小劍已經紮入了陸行的心湖中。
    譚菁抿著嘴,貝齒在唇上咬出血來,胸口起伏,眼眶已是緋然,淚水一筐筐流下。這番無能為力的景況,讓她好生不自知。
    心湖內,勁風肆虐,浪濤滿天。
    一道金芒劃過心湖,撕開浪濤落於相戰的二人中間,一記劍光將二人皆數打飛。
    劍柄的玉石缺口處,一縷金煙飄出,凝聚為一個淡黃披帛、胸束大紅錦鯉衣裙的麗人。待看膚熏,色如鬆香暖玉;麗人踏步落地,雲鬢掛金步搖,麵皎潔如月色,回眸衝著陸行微微一笑,笑臉如芙蓉。
    “你是……”陸行單手撐著腰,心口燃著神火,大道被人針對,僅能以神火禦敵。他本想以廢道的代價,調動劍道根基來禦敵,未曾想對方下手的速度太快,頃刻間他便丟失了和大道的聯係,倒是眼前這位著錦鯉衣裙的麗人頗為眼熟,似是在哪見過。
    麗人緩步走到陸行身前,身後的金色小劍殺向亭中人,為她擋住亭中人的進攻。她伸出一隻手,按在了陸行的心口,將其上的神火緩緩熄滅,手臂下滑,搭在了陸行的手上,道:“你便是陸行吧,算起來,這才是正式見麵呢。”
    入手溫滑,藍田玉暖催寒意,陸行心頭有些癢癢,這種感覺就像冬日裏的暖爐、少時娘親的擁抱。
    “我叫楊玉環,往後你我相處的時間還長。不過我的分魂很虛弱,要多休息。”楊玉環恬然一笑,笑容甚美,稍縱即逝,如曇花凋落。
    “現在呢,不如由你握緊這柄劍,你我共同斬心魔。”楊玉環目光溫潤,等待著陸行的回答。
    陸行愣在原地,他不是沒見過宮裏的娘娘,京城為質那會兒,東周陛下的家宴他自是沒少去。隻是這世間,真有娘娘能長得這般國色天香……
    “撲哧,”楊玉環瞧著呆呆說不出話的陸行,笑道:“不是說沒這般好看嗎?怎麽就挪不開眼了。”
    陸行恍然,吐氣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書上這般說,並無誇大。”
    “好了,我回劍裏去,此番下界破蒼穹、過九天,我有些累了。”楊玉環微微點頭,許是誇讚的話聽多了,也就習慣了,
    “對了,”楊玉環才走遠幾步,忽然回首道:“這柄金色小劍,叫——玉蟬。”
    “我就住劍柄的玉石裏,可別磕碰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