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話若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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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天朗氣清,許是雷劫抽調了此間過多的積雲。
    五道光火照亮了一處密林,無數樹枝、藤條交織成一張大網,阻攔楚修明和莊由離開山崖的路。
    “想不到一個賢人能如此難纏,竟然能修出一氣真火。索性隻是個賢人,若真是大儒境界,我奎山今日怕是得認栽。”密林的最深處,一個幹癟癟的老者蹲坐在樹樁上,渾身的皮膚像極了幹裂的樹皮。
    “那個叫莊由的似乎有些古怪,我那些小樹精竟然會不自覺地對他生出善意。”幹癟老者抬頭看向書院來人的大致方位,掌心冒出幽深的綠光,眼中閃過陰冷:今日要不試試把這楚修明殺了,否則,等日後他跨入大儒境,自己怕是又得過上東躲西藏的日子。
    “咦,誰!”幹癟老者目露驚異:好生濃鬱的劍意,哪來的劍修?莫非是陸行提前出來了?
    “不對!還有一股浩然正氣的味道,莫非是大儒劍修。”幹癟老者抬頭看向天空,其上的樹冠自主退讓開,為老者騰出視線。這越發看得仔細,老者眼中的震驚就多上一分。來者還真是位大儒劍修,大儒本就難纏,劍修更重鋒銳之法。
    夜空劃過一道金色的流光,那人停留在密林的正上空,著大紅袍、佩三尺劍,聲音朗朗。
    “你們在與一位樹妖交戰?”
    楚修明尋聲看去,眼中先是驚愕,再是困惑,朗聲問道:“敢問先生何人?恕後輩眼拙,瞧不出先生名諱。”話雖如此問,但他的心中隱隱有幾分猜測,老夫子獨自攔在幽州的南大門外,另外兩家書院的人理當不會越界,那便僅可能是文道遺跡中的古人。
    莊由沉默不語,暗暗調動浩然氣,目光緊緊盯著下方的密林,以防奎山乘機開溜。
    夜空上,吳中揮劍落下,劍氣如一抹驚白照明晝夜,密林裏怪木橫枝交錯、如陰鴉倒掛。
    劍光照出了山崖下的兩身白衣,劍氣在林中開出一道百丈的溝壑,溝壑的最前端,一個幹癟老者正向前舉著右手,將身前的劍意盡數化解。
    “閣下為何出劍?僅因我是樹妖,便要聯眾欺我?”
    吳中手舉三尺文劍,其上劍氣匯聚,浩然正氣向四方而去,用以封鎖此間天地。他話中含怒:“裝什麽?敢在我文道遺跡開口子,真當我是瞎子!殺你最多是三劍的功夫,我初回人間,手上不願沾血。由此,便賜你兩劍。”
    奎山瞳孔微縮,似是聽出了一線生機,連忙高呼:“您方才已用過一劍,此劍可算數?”
    “算數!”
    “劍出!”吳中右手作劍指位於胸前,三尺文劍如驚龍出鞘,脫手翱飛,他用的是禦劍術。
    劍光如影,天地寂靜,仿佛為一柄名劍屏息,天空有一道道金色劍影交織,如敦煌壁畫的飄渺。
    “去!”吳中劍指一落,三尺文劍如金芒刺下,光影一瞬便洞穿了幹癟的老者,劍光不停,鑿穿地脈,直往藏匿深處的奎山本源而去。
    “轟隆!”這一聲驚天響從地底傳來,一瞬間便惹得地龍翻身,地闕歸位。密林從中崩裂開一條寬十餘丈的裂縫,其下竟然是兩塊巨大的岩石,是一線天。
    “好像沒死……”吳中皺眉嘀咕一聲,不再去管奎山的死活,轉而對楚修明吩咐道:“等此番試煉結束後,文道遺跡便會開放,其後的諸多事宜就交給你了。”
    “晚輩代書院謝過先生饋贈!”楚修明雙手相交抬起,對著高空的吳中行彎腰禮,道:“不知先生可有去處,是否願去見一見當世的書院院長?”
    “有空我會去的,”吳中頷首,目光一閃,似是想起什麽,問道:“這世間有以槍入道者,那人是誰?”
    楚修明不作他想,恭敬道:“先生說的可是自南方來折斷銀白大道的那一槍?那位是槍神李寒光,曾一槍撕星河,若是以道來論,算是古今槍道第一人。”
    “你可知他在哪?”吳中淡問道,眼中多了幾分興趣。
    “涼州,孟江城。他是坐鎮涼州的一位將軍,孔武無雙。”楚修明說道,隨即問道:“先生尋他何事?”
    “他一槍折斷了陸小兄弟的劍道,我得去會會這個李寒光,給陸小兄弟出出氣!”
    吳中禦劍而行,往高處去,劍鋒向南。
    “方才的劍道是陸行的?”楚修明回頭,與莊由相視一眼,二人齊齊咽下一口唾沫,“若是武仙得知此事,怕是……”
    二人連忙收了心神,不敢再做細想,調動浩然氣和一氣真火,封鎖一線天巨石中的奎山本源。
    ……
    文道遺跡,地下宮殿。
    四根數丈寬的柱子拔地而起,中間是一處廣場,有無數奇形怪狀的器物被隨意丟棄在地上。更高點,一處朱牆碧瓦的樓宇,大門敞開,其內暗淡無光。
    “鐺!”一聲劍鳴打破了此處的孤寂。
    廣場最前方的三門牌坊下,先是出現一個橢圓的虛空,再是出來兩人。
    陸行的右手被譚菁攙扶著,大道受創,導致他神魂受創,因此行動提不起力氣。
    “精誠所至。”陸行抬頭,念出了牌坊上寫著的四個赤字,隨即偏頭,低聲詢問:“這便是文道遺跡的最後所在嗎?菁兒,之後該如何?”
    “陸行先一個人站會兒,”譚菁鬆開陸行的手臂,來到中門下,以食指為筆,翠秀玉指在空中寫下一個“淨”字。
    “淨”字向廣場中央飄去,待來到最中心後,它猛地爆裂開。“謔謔”風聲從四麵八分而來,廣場上積攢了八百年的厚厚塵埃被卷起,隨著螺旋的風凝聚成兩個高十餘丈的石球。
    一時間,廣場上寶光四起,若大若小的寶物緩緩懸空而起。
    “行了,你我過去吧。”譚菁小跳一步,回到陸行身邊,瞧著陸行單手撐腰的動作,撲哧一笑:“你要不就用這柄劍當拐杖唄,莫非是像你這樣的劍修,舍不得磨損了寶劍?”
    擋拐杖?算了,我怕楊玉環醒後會活剝了我……陸行嘴角苦笑,道:“自是,舍不得的。”
    “嗯嗯,”譚菁點頭附和,乖乖上前攙扶著他,道:“我們去瞧瞧廣場上的寶物吧。要我說呢,好的東西,吳中定然是藏在了樓宇裏。”
    二人走進中門,往宮殿而去,陸行掃視了一遍廣場上的寶物,眼眸一亮,頓時不知往哪裏看才好。
    兵器、丹藥和各種天財地寶,可謂應有盡有。這些東西若是能全搬回雪津城去,論價值,裝備一個五千人的騎兵不在話下。
    “長壽丹、破境丹,還有易經丹……就是可惜了,都是些固本培元的丹藥,不能幫陸行治愈神魂上的傷勢。”譚菁哀歎可惜。
    “沒事。”陸行平淡道。
    “咚!”漆黑的樓宇內傳來頗為沉重的聲響,待二人將目光投去,一個紫金色葫蘆從大門口滾出。紫金葫蘆從地上重重彈起,越過大紅門檻,順著台階滾落,似是直奔著陸行的方向。
    陸行覺得眼熟,待在紫金葫蘆來到腳前,彎腰撿起它,說道:“這是沙山那日的養劍葫,你我都見過的,說起來我的佩劍興許就在裏邊。”
    “噢~”譚菁美眸一眯,似是想起了值得惦記的事情,道:“便是公子口中的小古吧。”
    公子,這稱呼怎麽說換就換……陸行斜眼看向譚菁,正發現譚菁正牢牢瞪著自己,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嚇得他連忙收回目光,迅速利用養劍葫轉移話題。
    “菁兒見過養劍壺嗎?我是頭回見的,長姐不喜歡將劍藏在養劍葫中,說這樣的劍少了銳氣,她不用,整個北地也就沒什麽人用養劍葫了。”
    提及陸霜,譚菁麵容便沒那麽凶了,豎耳聆聽陸行說的最後一個字後,道:“說的是那柄染天人血的無痕劍嗎?天下巾幗第一位,當數無痕斷長生。”
    “哈,”陸行笑道:“姐姐若是知道應天書院還有你這個小迷妹,怕是會喜不自勝。”
    “陸行不許嘲笑我……”譚菁目光柔和,眨眼看向陸行,好一雙水靈靈的眸子。
    陸行聳聳肩,道:“我笑你做什麽,我隻是在想,姐姐見到你後,會是一副什麽樣子。”
    這話落到譚菁耳中就如一抹春風,抹紅了她的耳根還嫌不夠,濃妝輕拭,兩腮比紅玉石還要通透。
    譚菁的左手緊緊捏著衣袖,眼眶又起一番暈紅,心頭癢癢:啊,那豈不是得叫大姑……呸、呸、呸,我在想什麽呢。書上、書上說“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我的心思,莫不是被陸行知道了……呸、呸、呸,才不是呢,這天下英才無數,陸行嘛、也就隻能算是一般好,多一點都不行!
    “莫不是昨日落海落下病,今日染了風寒?”陸行心頭一緊,他可是聽說儒家的浩然氣能有無數變化,卻獨獨不能照料自身,生老病死什麽的,在沒證道前,與凡人那都是一般無二的。
    陸行伸手撩開譚菁額前的發絲,用手背測溫,口中喃喃道:“觸著也不燙啊——,怎麽臉上這般紅。奇怪……”
    “唉!陸行別瞎說……我才沒臉紅。”譚菁忽地醒悟過來,小拳頭抵著陸行的胸口,作勢要打,又想起陸行還受著傷,隻好作罷。
    “不是要找小古嗎?我們把這個葫蘆打開吧。”
    聲音細弱遊絲,好在這宮殿裏也就兩人,陸行也聽得仔細,這才能知曉譚菁的意思。
    心頭浮現兩個人名,都是極好聽的名字……常人便是得其一,那得是上輩子做了多少的善事,才能勞煩月老秀手輕係。
    那如果是兩個呢……罷了,少年是想不明白了。可以的話,真想代替其中一位姑娘眼眶泛紅,大哭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