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誇娥氏,搬山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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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萊縣,今日是鄉試揭榜的日子,所以城北稀稀落落,沒幾個人影。
    其中一人著青袍布衣,腰間半別著一塊翡翠玉牌,像是被旁人強塞的,上麵刻著“豐良平”。
    豐良平懸坐在一輛馬車的橫木上,左耳聽風嘯,右耳聽喧囂,那是揭榜的人聲鼎沸。一人一車霸占著城門口的位置,若是平時定要惹得怨聲載道,可眼下城門口真就荒涼空無,隻此一人。
    “良平、良平兄……”一個氣喘籲籲的胖子小跑到車架旁,此人穿金戴銀,渾身的玉石掛件不下百餘件,最值錢的當屬袖口的兩串白玉珍珠。
    豐良平從橫木上跳下,上前扶著胖子,唏噓道:“大福,瞧把你累的。說了別看了,隨我走便是,你這偏偏、怎的不信我呢?”
    “不過跑跑也好,你一個月運動量想來就都在今日了。”
    金大福高舉著右拳,敲了幾下自己的胸口,道:“瞧不起我是不,不瞞你,我其實是一名金剛境的武夫。”
    豐良平眸子一眯,仔仔細細再打量了一番金大幅,似是在琢磨多少金銀才能堆砌出一具金剛身。
    “話說,良平兄,”金大福麵色憂傷,哀聲道:“你真的落榜了啊,憑什麽啊,以你的才學,少說一個進士!”
    “莫放在心上,”豐良平跨步走上馬車,掀開一卷車帷,道:“倒是大福兄,你當真要隨我去賈城?那可是是非之地,遠不及你在家裏享清福來得舒坦。”
    金大福一躍跳上馬車,體態看著笨重,活動起來相當靈活,竄進了車廂中。
    “不就是去投靠北地世子嘛,我今早可托人算了,運勢在北!”
    “好,”豐良平大袖一揮,道:“那便走起,瞧瞧著世人口中避之不及的北地。”
    然而,馬車遲遲未動。
    “大福,你沒帶車夫?”
    “沒帶,我都沒想到你會在鄉試落榜,帶車夫幹嘛?”
    “額,坦白跟你說,這次的考官收卷子的時候沒蒙上名字。”
    “……”
    四日後。
    平原五隘,陸行一行人走的是路最平坦的誇娥關。
    楚褚單手架馬,對著坐在身邊的陸行說道:“昔日,此地還是丘陵地貌,大周這二十年來鑄山挖海,才能造出這平原五隘。”
    “挪動山巒、水勢,怕是不知毀掉了多少鍾秀地貌,”陸行拍拍手,他知道楚褚話外的意思,笑道:“大周的皇帝,向來防著北地,這天下能實打實威脅他至尊位的,也就是北地了。”
    “據說坐鎮這平原五隘的是箭神張九弓,就是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見上一麵?”
    楚褚撇嘴,道:‘世子放心,今日你哪條道,他張九弓就必須在哪條道!’
    “哈、哈哈……”陸行嘴角上揚,捧腹大笑,對著楚褚豎起一個大拇指,“還得是三叔,此番見解,唯有精辟二字。”
    一匹黑馬從平原上狂奔,直往陸行的車架跑來。
    “馭——”柳丹揚著黑色便衣,她是碟子出身,在車廂裏閑不住,便討要一匹烈馬去“撒野”,“公子,在後邊遇上兩人,認出了我的身份,說是要拜訪您。”
    “哦~”陸行眸子微閃,輕笑道:“丹兒,勞煩你再跑一趟,告訴他們,本世子即將出誇娥關,沒工夫見。”
    “屬下領命,”柳丹揚調轉馬頭,再度策馬於平原。
    陸行單手掀起車帷,半個身子進入車廂內,吩咐道:“三叔,還是快馬加鞭吧,我倒很是期待,那位箭神張九弓,據說能拉弓九百石。”
    再說柳丹揚騎馬三裏地,才瞧見了那鑲金戴銀的車架,喝聲道:“兩位,世子即將出誇娥關,沒工夫見。”隨後,柳丹揚一拽韁繩,烈馬的身軀強健有力,化為一道煙塵消失在平原中。
    車廂內,金大福的聲音滿是抱怨,“良平兄,我早跟你說過世子是沒那麽好見的,要不你還是用我的主意吧。”
    “用你的銀票和地契?你這收買收買常人還行,世子作擁碩大一個北地,差你這些東西?”
    “那你倒是說說,我們從登萊城日夜兼程,好不容易到了賈城,接過世子已經走了;再是和世子搭上話了,可世子壓根不想見我們。你說說,這咋辦?”
    “誰跟你說世子不想見了?那是沒工夫見?這是考驗我們呢,要出誇娥關。”
    “出誇娥關?”金大福提起嗓子,聲音很大,“良平兄,你可知道誇娥關外有多凶險,賊寇橫生,三不管的地方丟了性命,都沒人能給你做主。”
    豐良平沉聲道:“金大福,你既然跟我走到這了,萬貫家財都拋了,區區劫難何足掛齒。再說了,你不是金剛境的武夫嗎?賊寇再厲害,有你厲害?”
    “哎,良平兄,你這是激我?”金大福咬咬牙,拿定了主意,道:“我還偏就受激。”
    二人又是輪番策馬,直往誇娥關而去。
    誇娥關,雄關高百尺。
    “來者何人,若要出關,可有文牒?”羊角為路障,兩個手持長矛士卒攔下了陸行的車架。
    楚褚控馬停架,馬鞭落在橫木上,喝道:“張九弓,我你都不認識了?雪津城——楚褚在此!”
    “雪津城,楚褚,陸行?”兩個士卒麵麵相窺,想要挪開羊角放行,但他們又知道張九弓將軍正在此地,故隻能硬撐著。
    “啊哈哈——”伴隨著隘口的城門打開,張九弓著盔甲,背著弓和箭桶,他單手捏著一頭猛虎的脖頸,猛虎奄奄一息,似未瞑目。
    “下官張九弓,恭候世子久矣。世子於賈城斬殺齊睦,當真是果決,算是一舉和冉王結下死仇了。”
    張九弓右臂一掄,將重比千斤的猛虎往陸行的車架方向一丟,喝道:“張九弓特地狩獵了一頭猛虎,算是為世子補補,祝世子此次北往勢不可擋。”
    “咻!”一道劍光從車帷中射出,將領空落下的猛虎打飛。陸行單手掀開車帷,從車廂內走出,站於前室,道:“早聽聞張將軍有龍象之力,今日見您伏虎餘威,當真是威武。”
    “恰好今日三叔也在,不知張將軍可願與三叔過過招,也讓天下人瞧個明白,誰才是武道第七樓的第一人?”
    張九弓目光一凝,殺意陡增,煞氣仿佛化為一枚箭矢,向陸行射去,“世子,未免狂妄了!”
    陸行昂首相視,分毫不讓,右手抹掉養劍葫的玉柄塞子,一道無形劍氣從中衝出,與煞氣箭矢相撞,引得狂風呼嘯,層雲翻湧。
    “狂妄不敢當,倒是張將軍很不錯,殺意凜然,不愧是一代箭神。”
    “哦,若是本將軍的煞氣衝撞世子,還望世子寬厚,”張九弓橫眉,披發如道道勁芒,“本將奉命坐鎮平原五隘,若是有人膽敢進犯一寸,本將的箭定會射穿他的頭顱。”
    陸行向東麵拱手,道:“這是自然,將軍受陛下重托,殺伐凶狠些,亦是沒錯的。”
    張九弓的麵色稍稍緩和,道:“世子要出關,便請吧,張某也不能一直呆在這誇娥關。倒是這幾日關外不安生,常常能瞧見有人橫屍荒野,世子還是小心些的好。”
    兩次的士卒將羊角挪開,其後的士卒紛紛讓路,張九弓亦是走到一側,正門才算大開。
    陸行沒多說什麽,掀起車帷,回到了車廂內。
    楚褚手中的馬鞭一落,車架再度起行,再無阻攔,倒是經過張九弓身側時,楚褚和張九弓對視一眼,凶光肆意。
    待馬車徹底離開誇娥關,車廂內才有了聲響。
    “公子,你受傷了?”柳丹揚和小鈺關切道。
    陸行癱倒在坐榻上,正麵硬抗一位山巔境武夫的煞氣攻擊,他能將傷勢拖延至現在爆發已然是竭力了。
    “沒事,些許內傷罷了,修養了十天半月便好。”
    楚褚邊驅馬邊道:“公子自打文道遺跡回來後,一身底蘊尤為渾厚,這點傷的確不在話下。”
    “世子有沒有練武的心思,你既然已修出劍道,不妨練武以補足防禦的短板,再過二十年,怕是能成為下一個武仙。”
    “三叔怎麽還心心念念呢,”陸行喘著氣,苦笑道:“便是下一個武仙又如何呢?”
    “能再保天下一世的安寧啊。”楚褚這話是在心裏說的。
    誇娥關內,還有一車架猶猶豫豫,終是不敢挑釁張九弓的怒威。
    車架停在山坡下,豐良平和金大福出來小解,順便透個氣。
    “哎,我們忘了一茬,出誇娥關需要通關文牒,你我沒有啊。”金大福歎氣道,肚上的肉抖動。
    豐良平嘴上叼著狗尾巴草,眼中卻是極為的悠閑,方目欣賞著平原的廣闊。
    “不急,我們找縣官補辦一張,想來大福兄應該舍得花些銀兩吧?”
    “哼,”金大福撇嘴,拍著豐良平的肩膀道:“若是事情都能用錢來解決,我便是堆一座金山,也給你引薦道世子麵前,省的你我這般麻煩。”
    豐良平笑著,目光眺望著誇娥關,勾勒著此地的山勢,“關內關外,截然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