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第一個消息的時候，路明霏還能抽出部分腦子擔憂諾諾和零的安全。
    第二個和第三個消息像是錘子狠狠地砸在顱骨上，除了麻木，她感覺不到任何情緒。
    戰爭。
    這個詞帶著血與火的氣息，遙遠的像是來自另一個時代，卻確切地發生在當下。
    路明霏抱著頭緩緩蹲在地上，手指深深插入頭發。
    她搞砸了。或者說一切都完了。
    她沒能阻止諾頓。
    她沒能帶著愷撒回去。
    她讓烏獲逃跑了。
    她帶走了康斯坦丁，卻將他拖入了必死的深淵。
    ……
    就和她的人生一樣，沒一件事是稱心如意的，她總是有辦法搞砸每一個任務。
    因為她是廢柴嘛。
    路明霏低聲地笑。
    現在，她要死了。
    大概還是個火葬。
    多人共盒的那種。
    “再過一會兒，說不定愷撒就死了哦。”路鳴澤友好提醒。
    “閉嘴！”路明霏大吼。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女孩咆哮著吐出了胸中所有鬱結的戾氣，直到肺部酸痛無以為繼，她的雙手撐在地上，胸膛起伏戰栗，水滴順著發梢成串墜下，匯成潛水鍾底板上的水漬。
    路鳴澤默默地看她，神色複雜，像是鄙夷，又像是憐憫。
    良久，路明霏撫著艙壁站起，隨手抹去臉上的水痕，目光冷漠如冰。
    “你想要什麽？”
    “四分之一的靈與肉，我幫你擺平一切。”路鳴澤微笑，“獻上四分之一的生命，你就可以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
    這是一個陷阱。
    路明霏很清楚。
    這是一個向下的螺旋。
    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隻能向著更深處墮落。
    但是啊……路明霏想起那個紅發的女孩站在自己麵前，笑盈盈地說我罩你啊；銀發的俄羅斯美少女用笨拙的言語安慰自己；那個傻大哥一樣的金發男人信守承諾到最後一刻……
    來到卡塞爾學院之前她本就一無所有，一無所有之人勉強得到了屬於自己的東西，卻麵臨再度失去它們的命運，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路鳴澤靜靜地等待，他似乎從不急躁，永遠保持著耐心。
    路明霏打量這個看起來很正常，卻到處透露著不正常的孩子。他是魔鬼還是別的什麽要命的存在？為什麽其他人都看不到他？他真的存在嗎？還是說他隻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虛像？也許她早就瘋了，早在收到通知書的那一天起就瘋了，比所有人都瘋的更早……
    路明霏張嘴，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幹涸又開裂。
    “什麽叫四分之一的靈與肉？”路明霏問。
    ====
    1～3、將四分之一的生命抵押，換取願望，四次交易後結清，在此之前你是自由的，但是我有權利隨時征用你的肉體與靈魂。（所有行為模式的大成功/大失敗概率提升至1/5）
    →4～6、字麵意義上的代價，一部分的情感（恐懼/喜悅/憤怒等）以及一部分的肉體（手/腳等），但是我可以考慮給你訂做義肢，當然，要按月付費的。
    7～9、四分之一身為“路明非”的記憶和四分之一的“肉欲”（雌化加速）
    10、大成功/大失敗
    ROLL : d10=d10(5=5
    ====
    損失的靈
    1～2、恐懼
    3～4、憤怒
    →5～6、悲傷
    7～8、歡愉
    9、愛
    10、大成功/大失敗
    ROLL : d10=d10(6=6
    ====
    損失的肉
    →1～3、右眼
    4～6、左腿
    7～9、神經損傷（痛覺增幅）
    7～8、失語
    9、生長停滯（不會變老，也無法通過鍛煉來增加力量）
    10、大成功/大失敗
    ROLL : d10=d10(3=3
    ====
    “情緒是區分死物，構成靈魂的要素，肉體是精神的延伸，生命存在於世界的證明。”
    路鳴澤的聲音飽滿洪亮。
    “我會拿走你一部分的情感和一部分的肉體，當然，是在實現願望之後。如果辦不到，我自然什麽都不收。”
    “你還挺講職業操守……”路明霏簡直無力吐槽，“可以讓我自己選嗎？”
    “親，這邊不支持自選哦。”
    “你不會直接拿走心髒吧？”
    “親，其實沒有心髒也不一定會死呢……”
    路明霏看著眼前笑嘻嘻的男孩，雖然無奈，但是她不得不承認。
    他吃定自己了。
    “準備接受了？那就把手伸出來。”路鳴澤說，“來吧，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路明霏伸出手，死死咬著牙。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她突然開始害怕，怕得就要顫抖起來，她會失去什麽？手腳還是記憶？她會變成什麽樣子？失去一部分靈魂的她還是自己嗎……原來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懼。
    可她更怕自己會堅持不住把手收回來，收回來，一切就完了，所有人都會死。失去一部分的精神和肉體還是失去一切，明明很好選不是嗎？
    路明霏隻希望快點完成這個交易，把後路給斷了，沒了後路也就不用怕什麽了，誰說的來著，想要翻過一堵高牆，最好的辦法是先把自己的帽子扔過去，這樣你自然就有了翻牆的決心。
    路鳴澤伸手，響亮地拍在路明霏的掌心，“成交！”
    下一刻，她看不見了。
    仿佛直視了太陽，世界被刺目的強光包裹，即使閉上眼睛也不能阻止光芒流入眼瞼。
    這光熾烈，灼燙，強烈到足以洞穿靈魂。
    劇痛刺激淚腺，但是眼淚在流下的瞬間就被蒸發，巨大的熱量在眼眶裏湧動，仿佛一根燒紅的鐵棍在顱骨裏攪動。
    路明霏發出尖銳的、可怖的、非人的嚎叫。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流光在她的身邊躍動，仿佛靈魂在舞蹈，在歌唱，洗去祭品身上的血汙，為一場盛大的祭典而歡呼。
    路鳴澤極具穿透力的少年音自上而下響起。
    “黃金是你的冠冕，火焰指引升華的道路，你是無淚的君王，然而命運早已為你刻下眼底的烙印——”
    眼眶中的火焰終於熄滅，令人發狂的劇痛隨著流光逝去，她被拋入了無邊的黑暗，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一隻黃金瞳緩緩張開。
    那是一隻巨大的，占據半個天幕的巨大瞳孔，與之對比，她就像是眼瞼上的一隻螞蟻，在那隻眼睛暗金色的輝光下顫抖……
    電光石火般的畫麵無法抑製地在她眼前閃動，那些仿佛墨線勾勒的、淩亂的線條蛇一樣扭擺，組成一幅幅畫麵，巨大的龍在臨海的山巔上展開雙翼，世界樹生發，樹頂的雄雞高唱，海中的巨蛇翻滾，驚濤駭浪中飄來的孤舟上，女孩孤單的眼神。
    “——此即黃昏之起始！”
    一股巨力將路明霏從地上拉起。
    所有的幻象破碎，路明霏站在黃銅鑄造的鍾型宮殿裏，睜開雙眼。
    她的左眼是黯淡的棕色，右眼是璀璨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