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依算是來晚了。
    在程一依觀看飛船磨蹭期間，已經有數十個貧民不顧危險撲到垃圾山這裏。
    高達十多米的“新山”，蔚為壯觀。
    沒有人舍得停下來寒暄，拾荒者爭分奪秒地在垃圾山淘寶。
    主星飛船一個星期才來一次，其他星球的飛船好東西沒那麽多，有的連賺個充饑劑的錢都不夠。
    有時候為了一件值錢的東西，他們可以大打出手。
    窮困麻木了垃圾星人民的道德，沒辦法講道理，就隻能用拳頭分勝負，這成了垃圾山的鐵律。
    好東西都屬於拳頭大的人。
    程一依看著自己瘦巴巴的手，爭不過。
    於是便主動和他們拉開距離，來到垃圾山另一頭。
    她先觀察一下垃圾山，避開有廚餘垃圾的地方，戴起手套，學其他收破爛的人樣子翻找有用的垃圾。
    隻是她翻得很慢，無力的手臂抬起一塊膠桶塑料放一邊，再撿起一個破燈管，依然放一邊。
    動作一點不像個翻慣垃圾的人，反而像誤入的貴族小姐，慢條斯理做著“花園”的清理。
    那不熟練的手法惹來好幾個拾荒者注目。
    程一依察覺別人的視線，心一抿，看向其他拾荒者，看到他們狗刨式的翻垃圾。
    明白是自己不合群了，但她表情一言難盡，原諒她做不到那種可怕的姿勢。
    臉快埋進去垃圾裏，那得多大勇氣才能做到。
    她硬著頭皮保持自己的頻率繼續找，也許她運氣好，很快，找到一個剩百分之五能量的低級能核，回收站價錢是十元一個。
    還有一個機甲的磁力轉軸，有點生鏽，一般人會當成廢金屬賣了。但小姑娘的知識庫中顯示，磨一磨還能再用，隻是靈活度大打折扣，能賣百來元。
    她接連又翻出幾樣東西。
    這些東西直接賣都很便宜，勝在修一修就可以賣個好價錢。
    知識改變命運這點說得沒錯，比別人認識得多，就是種優勢。
    程一依漸漸找到了樂趣，每找一樣需要修的垃圾，她就能記起程一一殘留下來的知識，並且運用起來，也算溫故而知新了。
    間接為上學而做準備，不用兩眼一抹黑。
    不知不覺，翻到底下，眼前出現一抹溫潤白皙的顏色。
    程一依伸手進去拿起，拍拍它表麵的灰土，是塊玉石邊角料，指頭大小的玉石宛如上等油膏，細膩白淨。
    驚喜是來得如此猝不及防，不經意間，程一依臉上露出撿到寶的狂喜。
    附近拾荒的人還以為她得到什麽好貨，探頭看，看到那塊白色石頭後，嫌棄地撇撇嘴。
    爛大街的首飾石頭，有什麽好高興的，垃圾山隨處都是，隻有小姑娘會喜歡。
    喜悅中的少女壓根沒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興奮地握住玉石把玩
    上上輩子，好的玉石都被大勢力壟斷，流落在市場上的，品質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她作為唯一的元嬰修士，常常隻能用不入流的玉石。
    第二世時，她受聘於政府，那時候能源枯竭，玉石也被開采差不多，由於資金提供不足，想多做點陣器也是奢侈。
    如今星際時代，死物一般的玉石翡翠基本每個星球都有，某些星球更是能大批量挖掘。
    什麽東西都是一旦多了，就不稀罕了
    別人手裏是當廉價首飾材料用，在程一依手裏卻能變出大寶貝。
    刻畫法陣的材料必須是天然的，結構穩定且能聚靈的物品，玉石、翡翠便是法陣最好的承載材料。
    爛大街的玉石翡翠非常好，隻有東西變不值錢了才能好好鍛煉手藝。
    陣法師一途一定能再現輝煌。
    不管別人有多鄙視，程一依雙眼發著狼光，我行我素找玉石。
    平平無奇的垃圾堆下，全是玉石翡翠的邊角料，其中還有大塊的，品質好到感人。
    油潤白皙的羊脂白玉、拳頭般的祖母綠翡翠，紅得透亮的紅翡，激動得程一依差點發出鵝叫聲。
    她當眾扒拉了一大袋“破石頭”回家，毫不避違。
    目睹全程的人都斷定程一依瘋了，撿石頭當寶。
    事實上，程一依不僅瘋到撿了一袋石頭，空間陣器內有多餘的位置也塞滿石頭。
    有了這麽多玉石，她做什麽事都能提起勁。
    回到家，程一依把弄來的玉石洗了一遍又一遍。
    她迷醉在玉石的光環下，以至於這具身體需要進食都忘記了。
    回神過來時，肚子已經發出抗議聲。
    程一依拿了管低級充饑劑，記憶中，程一一並不覺得低級充饑劑難喝，
    她打開塞子聞了聞，沒什麽奇怪的味道。
    仰頭一管子倒進口。
    液體順著管壁下落，迅速滑向粉色的舌頭。
    那一瞬間，程一依悔得臉色都青了。
    先是酸，後是辣，最後苦澀的味道在舌頭炸開，一股臭雞蛋的氣味直衝腦門。
    嘔。
    天呐，她吃過最難吃的老BJ豆汁都沒它難喝。
    豆汁還有人愛喝，這種低級充饑劑絕對沒人會喜歡，絕對沒有。
    程一依被炸得眼冒金星，迅速吃了塊糖壓壓驚，苦兮兮看著床尾的一箱充饑劑，心痛原主之前過的日子，怪不得那麽瘦，太苦了。
    摸摸自己皮包骨的手腕，這箱充饑劑她是不能再吃了，送人，堅決送人。
    離開前看誰順眼就做慈善送他。
    下午一點，鬧鍾提醒，程一依匆匆趕到原主打工的回收站，老板娘已經在忙碌地收購廢品，她看見程一依來了，劈頭便罵，“我都到了你才來，是不是不想做了，再有下次，扣你一百元工資。又蠢又呆，像你這種態度不積極的員工，也就隻有我願意當好人收留你。”
    老板娘生了副刻薄相，嘴也刻薄，還喜歡pua人。但收下原主打工的，的確隻有這位老板娘。雖然她總是拖欠工資，但對原主來說，好歹也算有份固定收入。
    程一依沉默，沒反駁。
    當初驕傲自得的陣法大師，何曾想過有一天淪落到被人罵不還口。
    經曆了這麽多年末世，程一依心態平和很多，對於老板娘的責罵，無關痛癢，任她噴。
    嗯，不過做完今天她就辭職。
    法陣大師就是這麽軸，不容忍多一天被人噴。
    老板娘罵了好一會，見賣廢品的拾荒人實在多，她停了噴糞的嘴巴，專注做生意。
    晚上九點，程一依清掃完一下地麵，對老板娘提出辭職請求。
    老板娘正在清點金錢數目，順便抽出幾張紙幣結算程一依工資，聽見她說的話，老板娘皺眉，警惕道：“你確定要辭職？我說過了你要是在這裏工作，我不會加工資。不要妄想用辭職威脅我。”
    “不是的，是我考上了第二區聯邦高等學院，學校允許提前一個月入學住宿，所以我想早點去主星那邊找工作。”程一依模仿原主習慣，緊張地絞著手指。
    “你考上第二區聯邦高等學院？”老板娘眼中帶著震驚。
    程一依羞澀點頭，“對，我想早點收拾買票離開。”
    老板娘不敢置信，胸腔突然提起一股氣，一股名為兒子不爭氣的氣，她兒子與程一依年紀相仿，還是個花大價錢讀書的在校學生，已經考了兩次，連野雞大學都沒考上。
    而隻能上網課的程一依，不聲不響卻考到聯邦高等學院。
    人與人之間為什麽差別那麽大！
    老板娘心情相當複雜，她好幾次想開口說些貶低的話，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讀書人，在她心裏始終是不同的。
    最後老板娘耷拉著眉毛，又從抽屜裏拿出這個月工資，兩個月一起結算。
    “恭喜了，既然走出去，以後再也別回來。”
    垃圾星這個星球，連天空都是灰色的，不值得留戀。外頭的世界那麽大那麽美，如果不是為了生計為了兒子，老板娘也想衝出去。
    程一依收好兩個月的工資三千星元，跟老板娘道謝，“感謝您這幾年的照顧。”
    老板娘擺手，目送程一依柔弱的身影遠去，然後她頹廢地坐在掉漆的椅子上，久久無言。
    程一依回到家，喜滋滋地數了數現金數目，妥善放在空間陣器內。
    對於吝嗇的老板娘突然大方一回，她也很愕然。
    愕然過後就是會心一笑，她都打算放棄剩下的程一一這一個月工資了，誰料到老板娘嘴硬心軟，竟然好聚好散的提前結算。
    和平年代還是好人多的。
    想那身不由己的末世，程一依搖搖頭，不再想。
    黑暗日子太多，她不願再翻來覆去琢磨，沒意義。
    今天幹了不少活，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程一依想洗澡了。
    可屋頂兩個洞總讓人感覺礙眼，有種被人窺探的錯覺。
    雖然以她的敏銳度不至於讓人偷窺了去，但強迫症作祟，不密封著不舒服。
    大半夜的，程一依厚著臉皮借了附近鄰居的梯子爬上屋頂，用幾塊鐵皮堵住兩個洞。
    還了梯子後才會屋裏打開能核爐燒熱水洗澡。
    洗完澡，她穿上起了毛邊的舊睡衣，躺在床上。
    回憶今天發生的一幕幕，好像經曆了很多，又仿佛眨眼發生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很充實，心裏卻空蕩蕩，找不到實處。
    程一依翻來覆去睡不著，幹脆點開光腦的光屏麵板，進入購物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