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真靈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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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甘草回憶道:“安全局裏的魔物遺體都是先經過處理再運送到外麵,不會就那樣直接裝在裹屍袋裏往外搬運的。再說那也不是收屍人的活兒,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來有問題。”
“然後你阻止了收屍人?”青鳥問。
“我還順便檢查了裹屍袋裏裝著的是哪個魔物,一看到是海妖,我就更加確信收屍人是在監守自盜了。”說到這裏,喬甘草表現得心有餘悸,似乎對於我以外的人來說,像“它”一樣的似人非人之物在魔物裏麵也是尤其令人毛骨悚然的。特別是對於覺察力較高的人來說,會激發強烈的恐怖穀效應。無論看上去再怎麽美麗和可愛,都會刺激人的生存本能,忍不住產生轉身逃跑的衝動。
她補充,“因為那是你的老師特地關照過的,要在無害化處理之後立刻焚化的魔物遺體。”
我看了一眼審問官,然後對喬甘草問:“無害化處理?”
“魔物遺體通常要先靜置數日,如果發現殘餘靈性汙染,就要先將其祛除,貿然焚化可能會使汙染擴散。”回答這個問題的是審問官,然後他看著喬甘草,“然後呢?為什麽你不上報這個情況?”
“呃……我當時和他視線一對,也不知怎麽地,滿腦子都是他家裏也很不容易……所以我就想著督促他去把海妖的遺體焚化了,直到親眼看到他的焚化工作全部結束,這件事我就當作沒有看過。”喬甘草一邊回憶,一邊似乎也終於從自己的意識裏覺察出了不和諧之處,臉色都變了。
接著,她又疑惑起來,“按理說整具遺體都進焚化爐了,不可能剩下什麽手啊。”
“——你居然敢對同事使用傀儡術?”審問官威嚴的目光把收屍人壓得抬不起頭,後者半個字都沒有反駁,看來是確有其事,所以那目光便愈發嚴酷,“要不是我們的心理分析師還勉強算是個術士,對於這種法術有些免疫力,否則就不是上報不上報的問題,真要叫你把整具遺體都運出去了。”
傀儡術……青鳥確實有說過,過去的收屍人是以傀儡術著稱的術士……思考的同時,我對喬甘草提問,“你跟著青鳥到無名山找我,也與這件事有關?”
“是啊……在那之後我一直想不通收屍人為什麽要盜運海妖的遺體,問他他也支支吾吾,所以我就想著能不能從你這裏知道些什麽。”她先是狠狠地瞪視收屍人,又對我乖乖地回答,“但是你失蹤了,我和青鳥便隻好趕去無名山找你,結果找著找著卻和藏身在無名山的舊骨撞上,逃跑的時候你正好趕過來救了我……”
“那麽之後和李多見麵的時候,你為什麽沒有問李多?”青鳥問。
我倒是想明白了,“因為當時你也在場,或許你聽說之後就會把情況上報給你的老師吧。”
所以當時喬甘草才說“之後有機會再說”。
在我們對話的時候,旁邊那兩個白衣內務術士也在忙活。其中一人在做記錄,另外一人在默默地調整我以前多次見過的測謊儀器。
“那麽……現在輪到你說話了,收屍人。”審問官重新開口,“我以前也有聽說過安全局裏好像有人在監守自盜,把魔物遺體盜賣到黑市去,沒想到那種事看來非但是真的,而且犯人似乎就是你……”
坐在鐵椅上的收屍人顫抖了下。喬甘草似乎是第一次聽說這事,瞠目結舌地看向了他。
審問官逼視著他,“讓我聽聽你的狡辯吧,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我是被威脅的。”收屍人顫聲道。
“威脅?”審問官說,“是白駒威脅了你?”
“不……是另外一個人。”收屍人連連搖頭,並且開始講述經過。
就在前些時日,我剛剛被安全局抓獲的時候,有人聞訊而來。
此人的目標便是“它”的遺體,為了得到這個目標,他決定威逼利誘在安全局裏負責處理魔物遺體的收屍人。
那天傍晚,當收屍人回家之後,便看到對方泰然自若地坐在自家屋子裏,頓時大驚失色。
“那個人是誰?”審問官追問。
收屍人報出了一個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名字,“舊骨。”
“什麽……”我萬萬沒想到會是他。
“他說自己也是奉命行事,但是沒有透露出他身後的人是誰。他還說,如果我幫忙運出海妖的遺體,他身後的人就會給我豐厚的酬勞;而如果我拒絕,他本人就會對我的家屬下手,還會把我以前走私魔物遺體的證據統統抖露出去。我無可奈何,隻好聽從他的威脅。”收屍人說到這裏,又看了我一眼,“還有……他說如果我幫他對付你,就會再以私人身份給我酬勞。”
“難怪舊骨會突然出現在柳城。”審問官沉吟,“為什麽你沒有把自己受到威脅的情況上報安全局?”
“因為舊骨非常擅長逃跑和潛伏,以前執法術士抓了他那麽多次都沒有抓到。我很擔心如果自己上報,他事後會懷疑我,然後報複我的家屬……”收屍人垂頭喪氣地說,“不過後來我沒能夠成功把遺體運送出去,想到他可能會拿我的家屬泄憤,所以還是將關於舊骨的目擊線索匿名上報給了局裏。”
舊骨哪怕對付我這個深仇大恨之人也堅持以分身出馬,執法術士想要抓住他確實不容易。
青鳥恍然,“原來那條目擊線索是你提交的……”
“那麽,你是怎麽把那隻手留下來的?”審問官舊事重提。
“當時喬甘草為了監督我焚化遺體,一直跟在我的身後,但隻有在幫我開門的時候,會暫時走到我的前麵去。”收屍人沮喪地說,“我趁著她沒注意,把手推車上的遺體的手砍下,藏了起來。”
我回憶起來,他之前在對付我的時候召喚過靈體刀刃,可能用的就是那招吧。
法術形成的刀刃往往比起普通的金屬刀刃更加鋒利,兼之術士的力量,要悄然無息地砍斷遺體的手腕也不在話下。
審問官看向了喬甘草,“你沒注意到遺體少了一隻手嗎?”
喬甘草連忙搖頭,收屍人解釋道:“遺體放在裹屍袋裏,稍微遮遮就看不見了。”
“你在打開裹屍袋拉鏈的時候總會有點動靜吧。”
“喬甘草檢查裹屍袋的時候打開過拉鏈,後來我故意沒有合上,就是等待那個機會。”
聞言,喬甘草憤憤地說:“等待那個機會……你以為隻要把手砍下來就好給那個舊骨交差了嗎?”
“總比什麽都不交來得好吧……而且我也找不到方法說服你讓我把遺體整個兒運出去,更加不可能襲擊你,帶著遺體逃出安全局……”收屍人歎息,“最好的情況就是執法術士能夠及時抓獲舊骨,但是舊骨遲遲沒有落網。之前我騙他說遺體還沒有焚化,現在我看期限也快到了,隻好硬著頭皮拿著那個斷手出去……”
“然後你就看到了我走入安全局,再從背後偷襲了我。你最初用的那招也是所謂的傀儡術嗎?想要把我變成傀儡,故作無事地帶著我離開安全局?”我問。
收屍人當時不知道我恢複了力量,大概是以為我僅存的“餘熱”都耗盡,毫無還手之力了;而我在沒有召喚塞壬之刃的前提下,看上去也確實是和一般人沒有差別。
我接著說:“你是覺得隻要再加上我,就能夠增加與舊骨的談判籌碼?”
收屍人不敢與我直視,“我是有家人的,舊骨這個人最喜歡的就是先襲擊目標的親朋好友,再逼目標就範。如果和他一對一,我也不怕,但我就怕他對我的家人下手。以前也有過比他厲害的人,卻被他抓住了家人,結果憋屈地死在了他手裏……”
聽到這話,我卻是聯想到了自己。
我的真實身份信息非常容易調查,舊骨有那個意思的話,很快就能夠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也能夠將其綁架作為人質。而我雖然與父母關係冷淡,但如果父母成為了人質,我也會變得很難出手吧。
然而他沒有對我這麽做,這令我忍不住困惑。
是身為複仇者的某種矜持或者原則嗎?不可能,他對我是那麽的仇恨,又是那麽的不擇手段。為了看到我痛苦的模樣,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那麽做,況且那本來就是他的“拿手好戲”。
我說出了自己的困惑,而當我這話一出來,在場的一部分人愣住了。
旁邊在調整測謊儀器的內務術士無意識地念了一句,“……魔人李多也是有爸爸媽媽的嗎?”
我看向了他一眼,他嚇得連忙說:“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吧,我已經知道理由了。
“那麽,再回答我一些問題吧。”這回又輪到了審問官負責主持。
之後他所提的問題,都是與大術士白駒有關聯的,不過很遺憾,收屍人也不知道為什麽白駒當時會出現在那裏。
或許白駒就是舊骨身後的人,因為覺得手下人拖拖拉拉,所以親自出馬了?雖然這個推測算是部分合理,但終究是苦於缺乏證據。
最後,審問官像是要重新確定一樣,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過去安全局裏盜賣魔物遺體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收屍人幹澀地張了張嘴巴,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測謊儀器,過了很久,終於是死心了,“……是我。”
“對於你瀆職的懲罰,之後會下達。”審問官轉過身,走向了出口,“——你勾結術士罪犯的罪行,也會一並算入。”
“等等……等等!”聽到後麵那句話,收屍人終於無法控製住情緒,他大聲地說,“我是被逼的,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啊!”
審問官沒有聽他說話,內務術士幫他打開了門,他直接走了出去。
我也跟著出去,同時,我感受到收屍人的目光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聲音繼續響起,混合著憤怒和恐懼,“我不服……我不服啊!為什麽這種家夥都能夠免於懲罰,我卻必須要受到懲罰?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列缺!!”
審問室的門關上了,連帶他的聲音也一起被封入內部。
審問官列缺停住步伐,轉過頭對我們說:“這件事告一段落,先散了吧。”
兩個內務術士和喬甘草都離開了。
我也正打算走開,收屍人最後的話語在我的腦海中回響。如果是之前的我,那段最後的話語足以令我失眠,但此時此刻,還有著更加重要的事情,正宛如黑洞般吸引著我的思緒——那就是被搶走的那隻手。
哪怕隻是回憶那隻手,我便感覺內心世界混沌沸騰,仿佛過去的自己即將從體內複蘇。
突然,青鳥抓住了我的手。我看向她,她對我搖搖頭,示意我先留下。
“老師,我有事要說。”她又看向列缺,“和李多有關的。”
難道是要說推薦我加入安全局的事情?我心中一緊。不過正好,我也有事想要問列缺。
列缺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但聽到青鳥說話,他便把注意力收了回來,“嗯?好吧,有事別在走廊上說,到我辦公室裏說吧。”
然後,我和青鳥跟在列缺的後麵,走入了他的辦公室。
“不好意思,我們局裏的人之前對你有情節惡劣的圖謀。”關上門後,他第一句話居然是對我道歉,說的想必是收屍人的事情吧。
“已經過去了。”我沒有再計較那件事,而是換了個話題,“比起這個……白駒到底是什麽人?我隻聽說過他是大術士,但之前又聽你說,他是個超級罪犯?”
“沒錯……大術士白駒,或者說黑暗科學家白駒……他曾經也是安全局的執法術士,我與他有過共事的經曆。”他惆悵地說,“後來他染指了禁忌的黑暗科學,其研究有諸多嚴重違背倫理之處,為安全局所不容。最後總部對他下達通緝令,他逃亡海外,行蹤成謎,在全球各地都有他的目擊情報。沒想到他這次居然會出現在柳城。”
黑暗科學家……我回憶起了白駒的麵貌。確實,他身上有一股研究者式的冷徹。不過“黑暗科學家”這個綽號又是怎麽回事,聽上去很受某些正處於叛逆期又熱愛幻想的青少年所喜愛啊。
我又想起了白駒對我說過的危言聳聽之語,嚐試著請教列缺。
“或許是你在接收海妖力量的過程中,也接收到了某些相當隱蔽卻又強烈的詛咒吧。白駒對於海妖有著超越我們的認知,否則他也不會突然現身搶走那隻手了。他的話語或許有危言聳聽的部分,卻不可以完全視為兒戲。我建議你之後抽空在局裏再做個詛咒方麵的深入檢查。放心,不會收你費用的。就我們安全局的立場來說,也不可以放著疑似身懷神秘詛咒的人在外麵亂跑。”列缺一邊神色凝重地思考,一邊緩慢地回答,“我也有問題想要問你……對於海妖,你還有什麽沒有說出來的事情嗎?”
“沒有,能說的,我早已在之前全部說出來了。”
“是嗎?那麽,白駒之前是否還對你說了其他話?”
“其他話……”那當然是有的,雖然簡短,但我沒有忘記過,“他對著我的塞壬之刃,提到了‘真靈之力’”
“什麽?”列缺臉色微變。
“啊,我也聽到了。”青鳥也說,“但是,這有可能嗎?雖然塞壬之刃是非常神奇……但那可是真靈之力啊?”
兩人的反應都非比尋常,我好奇地問:“真靈之力到底是什麽?”
“嗯……”青鳥想了想,“我之前有對你提到過……成為大術士的途徑不止一條,顯靈隻是其中一條而已吧。”
“有過。”我說。
“在其他成為大術士的途徑裏,還有那麽一條途徑,稱之為‘自證真靈’。”她說,“自證真靈的特征之一就是,能夠自由自在地使用真靈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