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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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翻閱記憶之書,惡招和咬血的對話仍有下文。
“根據我的推測,當我在與魔人李多的戰鬥中敗北之際,我會有百分之二十的幾率死亡。”咬血繼續說,“好在這次我的運氣沒有那麽差,撞上的是另外八成的幾率,也就是負傷撤退。但是我無法確定下一次預知未來的時候會不會撞到自己死亡的結果。”
“你的說法自相矛盾。既然塞壬之刃製造的傷勢無法治愈,而你又在預知夢裏被塞壬之刃擊傷,那麽你現在為什麽還是毫發無損的模樣?”惡招提問,“還是說,隻要不是在現實裏真正地擊傷伱,而是通過預知夢把傷勢聯動到現實裏的你,這個傷勢就是可以複原的?”
“那倒不是。無法正常治愈的傷勢,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了。隻要活的時間久了,就會擁有對於某些意外事件的處理心得。你就當是老年人的智慧吧。”咬血說,“但由於使用的是‘特別的處理方法’,我雖說成功地恢複了傷勢,卻丟失了對於預知夢的大多數記憶,殘留下來隻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和曖昧不清的印象。隻知道對方會在多少天後來天河市襲擊我,但是更加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卻記不清楚了。”
惡招不滿地說:“記不清楚?這樣豈不是連先手都搶不到,隻能被動地等待對方襲擊了嗎?而且要是連地方都搞不明白,陷阱都不好布置了。”
咬血老神在在地回答,“你放心,我們依然擁有信息優勢。那就是我們知道他會來襲擊,他卻對這件事一無所知。而且,魔人李多的能力情報早已在隱秘世界傳開了,他本身的戰鬥方式也沒有那麽多花樣。即使是後手,我也有辦法組織出必殺的戰術。隻要你我通力合作,他別說是反過來打敗我們,就連魚死網破和逃之夭夭的幾率都無限接近於零。”
“合作是隻對你有利的事情,你當然會往好聽的方向說。既然勝算那麽高,你怎麽不再預知幾次?”惡招諷刺道。
“別讓我再三強調,我隻能預知到壞事。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勝算,我的預知也隻會顯現出百分之一的敗北。”咬血說,“況且,這場合作對你也有利,你難道就不想要維持人類意識的辦法了嗎?”
“我當然要。”惡招說,“你現在就給我。”
“好,但是你必須先簽下這份契約。”咬血從懷裏拿出黑色的紙和筆,紙麵上布滿宛如鮮血般的紅色字跡,像正規的合同文件一樣書寫了合作的所有條款和違背的代價,“我想不用說你也知道,這是有著靈性效力的契約。如果違背,我之後告訴你的維持人類意識的辦法,就會從你的腦海裏自動消失。”
惡招接過黑紙細細閱讀,對著契約的字字句句慢慢地推敲。咬血見怪不怪,耐心地等待。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惡招拿起筆,在黑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黑紙在一股奇妙的力量下脫離惡招的手,懸浮到了半空中,接著憑空自燃,化為飛灰。
“這樣,契約就成立了。”咬血點頭,“你就先去回收霧之惡魔的觸須吧,天河市安全局正在逐步地消滅那些觸須。再拖拖拉拉的話,說不定你就無法上升到主力級的水平了。”
說到後麵,她走向了房間的出口,正要離去。但是惡招喊住了她,“等等。”
“還有什麽事情嗎?”咬血回過頭。
“魅魔在白日鎮融合霧之惡魔之後,是被魔人李多殺死的對吧?”惡招問,“那麽獵手呢?我是說,在白日鎮的駐守執法術士,他當時又在做什麽?現在他還活著嗎?”
“獵手……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命令霧之惡魔前往白日鎮的原因嗎?你與那個獵手有仇?”咬血笑了,“如果我沒記錯,那個叫獵手的黑衣術士在兩年前就被魅魔魅惑住了心智,淪為了她的爪牙。如今倒是應該還活著,而且已經擺脫了魅惑才對。更加具體的事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你自己去調查吧。”
說完,咬血離開了。
惡招像是被定身術控製住了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在咬血離去的足音消失很久之後,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他一言不發地走到了房間裏的落地鏡前。或許是脫離了,以惡魔的形態顯現的緣故。鏡麵裏呈現出來的,已不再是那個接近五十歲爬著皺紋初顯老態的男人,而是當初與獵手認識、決裂、戰鬥的,二十多歲青年時期的他的外貌。
——
之後的惡招開始在天河市裏到處狩獵霧之惡魔的觸須。
作為全新的霧之惡魔,他無法像是曾經的霧之惡魔一樣擴散自己的身體,而現在這種構造固然給他帶來了極高的力量密度,卻讓他無法通過擴散的迷霧身體對那些觸須實現物理上的連接,更加無法直接下達命令。好在他對於那些觸須有著本能的感應,以很快的速度接二連三地將觸須打成了潰散的霧氣。而霧氣則被他吸收到身體裏,成為了他的力量。
隻有吞噬那些觸須才能夠如此快速地提升他的力量,吞噬其他靈體是沒有這種效果的。換而言之,這對他來說是絕對不容錯過的機會。
話雖如此,他其實也有像是惡魔一樣在吞噬人類。咬血教給他的維持人類意識的辦法,就是將人類連血肉帶靈體一起吞噬,以“滋潤”自己的靈體。諷刺的是,明明是這種毫無人性的血腥辦法,卻順利地維持住了他的人性。由於時間還沒有過去多久,他的作案非常隱蔽,吃掉的也“僅僅”是十幾個人而已,天河市安全局這邊尚未注意到人口失蹤方麵的異常。
在爭分奪秒地狩獵惡魔的同時,他還像是從海綿裏擠出水一樣忙裏偷閑,通過生前的自己在隱秘世界裏的關係打聽到了獵手的事情。獵手是如何被魅惑的、如何助紂為虐的、如何免於審判的……雖然柳城安全局沒有大肆宣揚的意思,但他還是零零碎碎地打聽到了那些消息。
惡招對於那些消息有著如何的感想,很奇怪地,記憶之書裏沒有記錄。或者說,自惡招成為霧之惡魔開始的心理活動,記憶之書裏記載得不多。能夠知道的就隻有他打算在回收所有霧之惡魔的觸須之後就去殺掉獵手。
而就算是這樣,我也得到了足夠豐富的信息。
塞壬讀取死者記憶的能力真的是非常了不起,在情報采集領域上實在是幫助了我太多太多。多虧了她的努力,許多令我困惑至今的謎團都迎刃而解。
為什麽霧之惡魔的觸須仍然存在、“尉遲”的真實身份和存在形態以及目的、惡招與咬血之間的合作關係……這些真相已經在記憶之書裏敘述過了,就不再多說。至於咬血為什麽要在與我戰鬥的開頭說出自己會預知夢,道理就更加簡單了。她本來就不知道多少信息,把自己做過預知夢這件事說出來,反而方便叫我方寸大亂。真是被她擺了一道。
我還明白了惡招為什麽能夠恢複塞壬之刃製造的傷勢。
理由相當單純,現在的惡招是霧之惡魔。雖然有著人形,但本質上是極高密度的“霧”。而霧是沒有傷口這種概念的,任憑我再怎麽攻擊,也隻是讓維持著人形的惡招暫時地變個形狀而已,回頭就可以恢複過來。
當然,塞壬之刃是突破常識的武器,哪怕對手是霧也不是殺不死。實際上,那些霧之惡魔的觸須也都是被我一擊必殺的。就算惡招能夠修複“傷口”,要是在短時間內被塞壬之刃連續攻擊,也會有著某種看不見的傷勢積累下來,最終變得承受不住。輕則無法維持人形,重則徹底崩潰,也就是死。
他今天被塞壬之刃痛擊三次都沒有死,不如說已經是很厲害了。
至於為什麽我僅僅是擊傷他就能夠得到他的靈體碎片,說來也不複雜,就是惡招的身體狀況不怎麽好而已。為了能夠趕在天河市安全局之前盡可能多地回收霧之惡魔的觸須,他在短時間裏吞噬了太多觸須,整得他身為霧之惡魔的意識膨脹過快,而結果則顯現到了他的身體裏。現在他的身體裏有一部分結構正在扭曲轉化為觸須,根據我的經驗,霧之惡魔就算隻是觸須被我殺死也是會反饋來靈體碎片的。因此當我擊碎他的身體的同時,他身體裏的觸須也被擊碎,最後被塞壬之刃吸收了。
念及此處,我忽然恍然,“原來如此,三份靈體碎片,卻隻轉化了兩本記憶之書,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是的,由於他發生了意識衝突,三份靈體碎片裏有一份的記憶非常混亂。那不是他身為人類的記憶,而是身為霧之惡魔的記憶……”塞壬說,“霧之惡魔本來就不是有著足夠知性的惡魔,或者說大多數惡魔都是如此。要是把記憶形容為聲音,那麽大多數惡魔的記憶都是噪音。”
“這本書裏沒有多少惡招在成為霧之惡魔之後的心理活動,也是因為惡魔意識的影響嗎?”我問。
“嗯,他的知覺記憶都很完整,但是心理活動都有著一定程度上的背景噪音,影響我將其轉化為文字。或許他本人對此反而沒什麽感知吧,就好像人一般聞不到自己的口臭一樣。但是這種背景噪音一旦超出某個限度,他就會徹底失去人性。”她承認。
“他後麵為什麽會返老還童……說是返老還童有些過頭了,他為什麽會變回二十多歲的樣子?”我問。
她想了想,說:“可能是因為他的自我認知就是這個歲數吧。靈體會呈現出符合自我認知的樣子。他雖說已經快五十歲了,心境還是二十多歲。這方麵你應該也有點共鳴吧,你雖然都快二十歲了,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既然你也是靈體,也就是說你的自我認知就是小學生版本的‘它’了嗎?”我迅速地轉移話題。
她果然上鉤了,“這是我變化出來的樣子,不代表我的自我認知。”
“嗯,是嗎……”我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再將注意力放到書本上。
記憶之書還解開了我的其他疑惑,那就是為什麽咬血好像沒有掌握我的很多信息。
因為那就是她修複我在預知夢裏對她製造的傷口的“代價”。拜此所賜,她也無法采取先手戰術對付我,畢竟我當時其實仍然在她的暗處。而惡招雖然想辦法拿到了我在路上丟棄的肉夾饃紙袋,但他當時應該也沒有尾隨到我,隻是用尋物占卜之類的能力找到了可以用來詛咒我的東西而已。像他這種級別的術士要是心懷惡意地尾隨我,哪怕我對於危險和惡意的覺察力沒有強到咬血那個地步,也一定會有所感應。
另外,雖然不知道咬血修複傷口用的具體是什麽方法,但到頭來她還是無法仗著那種方法反複預知我。看起來,無論那是什麽方法,都需要她活著才能用,要是在預知夢裏被我殺死那就完蛋了。而且,預知夢會呈現出什麽內容,決定這件事的人不是她,而是她可能會經曆的未來。
她不可能在做預知夢之前就預知自己的未來,也就無法預知自己下一次會不會在預知夢裏被我殺死。所以,她怕了。
如果我今後還要繼續追擊她,或許也不用再操心她的預知夢了,她會自己想辦法不去預知關於我的事情。
以及,這次還有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情報,說不定是我迄今為止得到的最具分量的情報……
傳播網絡惡魔知識的元凶,就是前夜。
有這個至關緊要的情報在,安全局在網絡惡魔知識這起禍害無窮的事件上就可以省略很多工作。不知道有多少原本會因此而死的人能夠得以存活,不知道可以提前多少功夫將元凶悉數抓捕歸案。
但是……我要怎麽才能夠將這個情報傳達給安全局?
我沒有任何物理上的證據,以我在安全局裏的名聲和信用,突然跑出去說我能吞噬自己殺死之人的靈魂,讀取死者的記憶,還從中翻找出了那麽重要的情報,會有多少人願意重視起來呢?
哪怕有辦法證實我的能力本身,又有什麽辦法能夠證實我沒有在這件事上弄虛作假呢?在安全局裏部分人看來,我與其說是他們自己人,不如說是在隱秘律法的掩護之下明目張膽地在他們之間走動的危險分子罷了。再者,曾經與吃人的魔物為伍的魔人李多突然覺醒了吞噬靈魂的能力……那些人又會怎麽看待此事?
況且,列缺對於我追蹤“它”的手這件事隱約抱著反對態度。要是讓他注意到了我迄今為止獲取情報的有力途徑,他會不會加以針對?
話說回來,安全局始終沒有追查到的情報,卻被我這麽容易拿到手了……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麽蹊蹺?
我壓下了自己煩惱的內心,決定先專注於眼前的事情。
接著,我看向了第二本記憶之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