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鳴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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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信徒”這個綽號,原本是白駒對於那個瘋狂科學家的蔑稱。因為狂信徒將科學定義為追求真理的學問,並且宛如狂熱信徒一樣視其為自己的“宗教信仰”。
    假設狂信徒是為了追求真理,我可以在邏輯上明白他為什麽企圖自證真靈。因為在大真靈的假說裏,我們的世界就是大真靈所做的夢,大真靈就是流出森羅萬象的源頭。換句話說就是“道”或者“上帝”,也是古代哲學家所說的“自在之物”或者“絕對精神”,以及“真理”。
    而這僅僅是在邏輯上明白,在感情上我還是無法與其共情。
    相信很多人都有思考過宇宙的起源和終結,以及自己是誰、從何處來、往何處去這些深奧的命題吧。但是就我自己來說,這些命題最多也就是在上廁所大便的時候或者臨睡前思維發散的時候才會想想,絕對沒有執著到為了知曉答案而窮盡一切手段的地步,更加不要說是為此而付出生命了。
    如果狂信徒隻是自己做自己的研究,我一定會尊敬他,說這是“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偉大求知精神;但是他為了達成自己的甚至犧牲了整座城市的人,那麽我就隻能說他作為人類已然故障,心理病態至極無藥可救。
    隻是這樣就已經足夠糟糕了,但是我還有個更加糟糕的推測。
    “曆史上從來沒有人接觸過真正的真靈術士,從來沒有。要麽是真靈術士從來沒有出現過;要麽是出現過,但是都變成了‘誰都無法接觸的形態’。”我把自己的推測說給了塞壬,“而想要離開迷霧,則必須破壞‘錨’,問題在於,‘錨’已經與狂信徒合二為一了。”
    “如果狂信徒真的升華為了真靈術士,‘錨’有可能會與他一起,轉化為‘誰都無法接觸的形態’,你是這麽認為的嗎?”她問。
    “如果‘錨’在轉化之後失去了原本的性能那倒還好,迷霧會自動煙消雲散。”我說,“但如果隻是改變了存在形態,卻還保留著原本的性能,那就意味著我們不得不永遠地被封鎖在迷霧裏了。”
    這是最壞最絕望的情況。
    最好的情況是狂信徒升華了,“錨”還留在原地。但即使是那樣,局麵也是絕望的。因為誰都無法跨越廣播塔周圍的天塹結界。
    現在,真靈之力漩渦還處於“醞釀”的狀態,狂信徒應該暫時還無法升華為真靈術士,但是在我的感覺裏,那僅僅是時間的問題。
    “即使能夠跨越天塹結界,要克服狂信徒的夢幻不死身也是極難的。因為我強化後的‘真實殺傷’已經暴露給他了,很難想象他會對此毫無對策。”我邊說邊思考。
    “有兩個辦法。”塞壬似乎也思考了下,“第一個辦法是以暴力強行突破,也就是用出強大到前所未有的‘真實殺傷’。”
    我直接問“第二個呢?”
    “第二個是從技術層麵上破解。從過去那個光頭惡魔術士的記憶裏,我窺見到了一些夢幻不死身的線索,但他僅僅是使用者,沒有更多的知識了。最好是能夠在接下來得到更加具體的夢幻不死身知識……”接著,她語出驚人,“如此一來,我們非但可以破解,甚至自己也有機會使用夢幻不死身了。”
    “自己使用?”這是我從來沒有想象過的事情。
    “夢想術士是真靈術士的變種,而狂信徒既不是夢想術士,也不是真靈術士,卻可以使用夢幻不死身,那麽我想,其關鍵應該在於他所掌握的真靈之力技術。而正巧,我們也有真靈之力,為什麽就不可以使用夢幻不死身了呢?”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前提是我們學得會。”
    說來也是。我也可以使用夢幻不死身——這聽上去可真是有夠夢幻的。而現實是塞壬無法把握住秘密知識的精髓,我則是個法術白癡。
    對話的同時,我的步伐也沒有停止,仍然在返回安全局廢址的路上。而說到這裏,塞壬突然說“有人在尾隨我們。”
    我第一時間以覺察力掃描周圍,卻誰都沒有發現。不過她的覺察力沒有我這種隻有在戰鬥時才能全力發揮的弱點,既然她都這麽說了,那麽肯定是真的。
    “在右後方,兩百米外的紅色車子後麵。”她提醒,“但是沒有惡意,否則你肯定也注意得到。”
    我聽著她的話,目光紋絲不動地鎖定了那個位置。
    片刻後,尾隨者看來是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了,便從掩體後麵走了出來。那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執法術士製服,右手有一把武器,警惕地望著我。
    是蜃樓市安全局的幸存者?
    意外之餘,我也想到了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我解除了手裏的塞壬之刃,並且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證件,遠遠地對著他展示了下。他麵露訝異之色,然後以極其謹慎的態度往我這裏走過來,仿佛我隨時會撲上去咬他的臉。
    “你好,我是執法術士任塞,自柳城安全局而來。”在他走到我的麵前之後,我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是鳴義。”他說,“蜃樓市安全局的執法術士,鳴義。”
    ——
    經過簡單地交流,我大致上明白了這個鳴義是怎麽回事。
    他之所以能夠從蜃樓市安全局的覆滅中幸存下來,是因為他壓根兒就不在現場。他當時正在蜃樓市的街道上巡邏,走在路上的時候忽然看到巨大的迷霧吞噬了整座城市,無數怪物從迷霧裏衝出來襲擊路人。
    他竭力拯救自己能夠視野裏的所有人,卻分身乏術,也請求不到支援。而當他返回安全局之後,看到的已經是屍橫遍野的廢墟了。
    災難發生的時候,在外界巡邏的執法術士不止是他一人。因此在之後的半年裏(這裏所說的半年,是迷霧裏經過的時間),他又找到了其他幸存的夥伴,邀請他們一起拯救幸存者。
    遺憾的是,並不是所有執法術士都願意將力氣花在拯救一般人上。隻有兩個誌同道合的執法術士選擇了與他共同行動,但是就連那兩個人也在一段時間之後與他分道揚鑣了。
    而就在十幾分鍾前,他在外出收集物資的時候覺察到遠處傳來了非常強烈的靈性波動。那正是我與狂信徒交鋒之際產生的餘波。他在好奇之下接近過來,很快就發現了正在返回安全局廢址的我,卻分不清楚我是敵是友。然後他就被塞壬發現了。
    另外,“鳴義”這個名字我並不是第一次聽見。
    在我前往蜃樓市之前,列缺給我推薦過某個當地的執法術士,說是有著相當強力的追蹤和調查能力,能夠為我追蹤咬血提供幫助。
    那個人,就是鳴義。
    列缺還給了我親筆信,說是他以前幫助過鳴義,隻要我將親筆信轉交過去,鳴義就會為我提供幫助。
    既然是列缺推薦的人選,想必就和獵手一樣,是個心懷正義的執法術士。
    我現在就將親筆信遞了過去,他接過之後閱讀一番,然後震驚地抬起了臉,目光黏在我的臉頰上,“魔人李多?”
    這下我的自我介紹又白費了。
    也不知道這一瞬間他經曆了多少心理活動。或許是因為有那個列缺為我做信用背書,他對我沒有生出多少敵意,盡管臉色一瞬間變得凝滯,不過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沒想到柳城安全局的傳聞是真的,魔人李多真的變成了執法術士……不,我倒也沒有懷疑傳聞是假的,但是,居然是真的啊……”
    他的感慨前後矛盾,但是我理解他的心情。
    接著,他麵露苦澀之色,“對不起,雖然列缺委托我幫助伱追蹤那個叫咬血的超主力級惡魔術士,但是情況都變成了這個樣子……”
    “沒關係。原本的計劃是在找到咬血之後立刻呼喚列缺,但現在已經沒有那種條件了,單憑我們去找咬血也無非是羊入虎口而已。”我總不可能讓他陪我送死,隻好轉移到其他話題,“我聽說列缺以前幫助過你,那是怎麽回事?”
    聞言,他鬆了口氣,然後說“列缺是我在安全局的引路人。以前我是在世俗社會裏做普通執法工作的,不過我這個人的性格比較強,又發生了很多……不怎麽好的事情,最後被上級開除了。那段時間的我非常消沉,甚至可以說是自暴自棄,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還被卷入了危險的隱秘事件。而列缺在巧合之下拯救了我,還把我推薦到了安全局裏。在經曆大量嚴格的訓練之後,我成為了蜃樓市安全局的執法術士。”
    原來如此,這應該算是知遇之恩吧。我邊想邊問“你說你之前是在外麵收集物資,但我看你兩手空空的啊。”
    “全部存放在這裏麵了。”他拿出來了個小巧玲瓏的集裝箱模型,“這是個儲存道具,裏麵能夠儲存最多二十噸的物資。是我當初與另外兩個執法術士在迷霧裏與那些惡魔術士戰鬥之後得到的戰利品……說是戰利品,但這個估計是那些惡魔術士從安全局庫房裏搶走的法術道具吧。”
    他的臉色消沉,“為什麽我們的安全局會那麽簡單就覆滅……難道是信件裏提到的那個超主力級惡魔術士做的嗎?”
    “就是她。”我回答,又問,“你是在城市裏的某個地方建立了幸存者的避難所嗎?”
    “是的。”他點頭,“你願意跟我回去嗎?”
    “當然。不過在此之前,我還需要先去與自己的夥伴匯合。”我說,“以及,其實之前我也救下了幾個幸存者,不知道你那邊是否能夠接收?”
    聞言,他語出驚人地說“我的避難所已經收容了近千個幸存者,再多幾個也無所謂。”
    “這麽多?”我大惑不解,“恕我直言,你的實力看上去不算是強大,是怎麽保護那麽多幸存者的?”
    在我的覺察裏,他的實力固然比起普通的執法術士要強大一些,卻不過是在迷霧裏堪堪自保的水平而已。雖然我完全沒有把迷霧裏的惡魔放在眼裏,但是那些惡魔其實每頭都匹敵普通的執法術士。如果他不小心被三頭以上惡魔圍攻,也會變得非常危險。就算是那些惡魔術士,要是不抱團,也很容易就會死在群魔的利齒爪牙之下。
    他好像和劍齒一樣,大多數力量都來自於自己的武器。考慮到他是半道出家的執法術士,以武器填補自己修為的不足也算是合理的選擇。
    他的武器是一把青銅材質的,長度約為一米的“鐧”。這是一種硬鞭類武器,遠看像是刀劍,但是沒有鋒刃。要我這個對冷兵器沒多少研究的人來形容的話,有些像是在鋼筋上裝了個劍柄。
    “因為我的避難所所在的地方有些特殊,與其他地方不同,惡魔完全不會接近那裏。”他說著,卻露出了自嘲的表情,好像覺得自己利用那種地方不怎麽值得自豪一樣。
    “那麽,其他幸存的執法術士呢?”我問,“那些人如今又在哪裏?”
    “他們基本上都死亡了。”他沉重地說,“雖然他們不願意拯救幸存者,但是為了突破迷霧還是集結起來,計劃討伐那個叫狂信徒的始作俑者,結果卻連廣播塔周圍的畸變空間……好像是叫天塹結界吧,連那個都無法跨越。這件事我也是從幸存的執法術士那裏聽來的,那個人不久後也失去了聯係。如果我當初同樣加入了討伐的行列,說不定現在也已經死了。”
    “是狂信徒反殺了他們?”我問。
    “不,根據那個人的說法,狂信徒一直都待在廣播塔裏,別說是出手,他甚至不會從塔裏出來。”他說,“或許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剩餘的執法術士們放在眼裏吧。”
    但是狂信徒一看到我接近廣播塔就立刻出手了,我應該感謝他如此“賞識”我嗎。
    他麵沉如水地說了下去,“殺死他們的,是一個神秘的主力級術士。”
    以防萬一,我做了遍確認,“是主力級,而不是超主力級?”
    “沒錯。”他凝重地說,“而且,這個神秘的主力級術士不止是在獵殺所有的執法術士,也在獵殺所有的惡魔術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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