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律法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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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法陣營是安全局內部相對來說風氣最為端正的陣營,而柳城安全局作為律法陣營的一份子,或許也是受到了列缺的影響,是在陣營內部也有著較高道德水準的地方安全局。
拜此所賜,我對於律法陣營有著很好的印象。但我其實也明白,律法陣營捍衛的並不是道德,甚至不是律法,而是秩序。對於道德和律法的捍衛,其核心都要落在秩序上。
同時,他們也認為既然世俗社會和隱秘世界都存在於同一片土地之上,那麽其中一邊的失序必將使得另外一邊失序,因此他們也會盡可能地使隱秘世界的種種亂象不要波及到世俗社會。
大多數術士再怎麽超然也要吃飯和穿衣,也居住在世俗社會並依賴於現代科技的便利,從文明和國家的生產體係裏得到種種好處。而世俗社會的衰退也將會導致術士群體的衰退。極端地說,假設我們所處的國家陷入了戰爭和混亂的狀態,同樣也會極其劇烈地影響到這個國家的隱秘世界。
從這個角度來看,現代的術士群體要滅絕普通人類也不像是遙遠的古代那樣說幹就能幹。當然如果這麽做就能夠迎來術士的世界,他們肯定也還是會做的,隻是在沒有那種理由的前提下,縱使是安全局這種危險的組織也會想要與世俗社會維持和平有序的相處模式。律法陣營的存在亦是有其必然性。
顯而易見,律法陣營的理念有著鮮明的功利性,但我依然認為律法陣營是善良的。或許一些人會覺得為了利益而行善是不純粹的善,是“偽善”,但是我以前在書上也看到過另外一種說法:如果把善良定義為“不求回報地做好事”,將這種標準懸掛在普通人觸及不到的高處,就會使人對善事敬而遠之並嗤之以鼻,那反而才是真正的偽善,甚至是邪惡。
然而我沒想到身為律法陣營領袖的法正居然有可能與安全局的敗壞分子和前夜的惡魔術士暗中勾結。
我也明白列缺為什麽沒有從一開始就對我交代了,因為在我把“它”的斷手托付給他之前,他認為我也和法正一樣是不可信任的。
同理,因為他不信任法正,所以在法正向我詢問咬血的事情時,他也直接介入打斷了。對他來說圍殺咬血是無比重要的事情,不應該讓法正這個有著叛變嫌疑的人接觸到絲毫內情。
此外,調查組的那具屍體對我提供的“他們知道那些高精尖設備就在柳城安全局”的證詞雖然也是列缺懷疑法正的初始線索,但我不認為那是調查組說漏了口。很可能他們在臨死前是真的想要前往柳城向列缺詢問那些設備的事情,因此將其移除到了“不可以說的事情”之外。
換而言之,即使是冒著被列缺找上門來的風險,幕後黑手也想要追回那些設備。看來那些設備是真的價值連城。
但令幕後黑手萬萬沒想到的是,咬血在毀滅蜃樓市安全局的同時也正好全滅了調查組。好消息是真相有可能會就此淹沒在蜃樓市的迷霧裏,壞消息是遇到了我這麽個亂入的人物。而列缺的調查能力或許也是超出了幕後黑手的僥幸心理,對方的身份幾乎曝光了。
假設法正真的就是這個幕後黑手,他肯定也很想要列缺死在曙光夢境戰役裏,列缺無法找到援軍的窘境八成也有他的“功勞”。
“但既然他想要殺死你,他就應該在你與白駒戰鬥的尾聲先把我支開,自己獨自去解決掉燈盡油枯的你,而不是把我也帶過去……”說著,我卻是很快就反應過來,腦海裏回響起了法正在那之後說過的話。
——“我記得情報裏提到過,伱雖然有方法使用超主力級層次的力量,但是無法維持很長時間,可你直到現在都還在持續著……”
而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真的爆發出了貨真價實的殺意,並且直接對我刺出了長槍。
他是想要試探我是不是也已經燈盡油枯了嗎
就像是白駒一樣,他肯定也無法提前想到我這個主力級術士居然能夠把超主力級的狀態像是當成平常的狀態一樣維持那麽長時間。以此為前提,他在那時候把我帶到列缺和白駒戰鬥的現場去反而是極不自然的決策。
之後他就表示自己懷疑我與咬血在私底下存在不可告人的關係。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有可能是叛徒,以為他的殺意也是來自於此,所以沒有多加深入探查。
“我也不想要懷疑他。”列缺歎息,“我與他是多年的朋友,說是知己也不為過。當年的我們還是很普通的執法術士,憑著一腔熱血向著遠比自己強大的惡魔術士發起挑戰,也不知道多少遍地對著彼此暢談過未來的夢想和抱負。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情不自禁地懷疑了起來,“難不成當初也是他把白駒引到了柳城安全局”
“你還有著什麽其他的線索嗎”他好奇地問。
“我帶著‘它’在隱秘世界活動了五年之久,期間也鬧出過一些大事,白駒卻沒有在此期間順藤摸瓜找上門來。即使他自己不擅長搜集情報,他在前夜裏也總有擅長搜集情報的部下吧。”我問,“而暫且不論這些,既然他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為什麽在我被抓之後就突然知道了呢”
“你是覺得情報是從我泄露到法正,再從法正泄露到白駒的嗎”他問,“這應該是你想得太多了。當時的我也想要盡可能隱蔽地處理掉海妖,所以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海妖的內情。白駒八成是一直在關注著我的行動軌跡,又沿著我注意到了你,然後才意識到海妖就是異界鬼魂的吧。”
“那為什麽他以前沒有從那些傳聞中意識到呢”我順勢求教。
他再次以引導的口吻說:“你要換位思考,白駒印象中的海妖是什麽樣,外界傳聞中的海妖又是什麽樣。”
我思考了起來。
白駒印象中的“它”,是體長超過二十米的海洋怪獸,軀體裏隱藏著的是一旦解放就會對外界造成死亡之天災的異界鬼魂,無論是外在還是內在都與人類沾不上半點兒關係。人類絕對無法理解“它”,而“它”除了吃人和傳播死亡外什麽事情都漠不關心。即使食人欲求得到了滿足,“它”也會接二連三地對外界傳播恐怖的汙染現象。
而傳聞中的“它”卻擬態為人類女性天天與我做繁殖新生命的行為,聽說還魅惑和洗腦了我,還給了我強大的力量,並且從來沒有傳播過什麽特殊的詭異現象,更加沒有醞釀出來什麽巨大的災害。
雖然白駒在後來推理是繁殖行為抑製了“它”傳播汙染的本能,但那是他在了解我的事情之後才分析出來的。以此前他先入為主的觀念來看,無論是出於什麽理由,像我這種普通的人類居然會主動地向異界鬼魂求歡,而後者居然也安安靜靜地接受了,這種事情就與咬血發自真心地愛上了我一樣是任誰也做夢都無法想象到的。
因為無論怎麽聽都過於離譜,所以白駒就算在我作為魔人的時期聽說了我的種種傳聞,也不大可能會深入思考“海妖”與“來訪者”之間的相似之處。
直到列缺大動幹戈地逮捕了我,白駒才終於正眼看向了我與“它”的情報。
說不定天才科學家的腦回路真的與其他凡夫俗子不一樣,白駒居然借著這個機會真的把“海妖”與“來訪者”聯係到了一起——至少列缺是這麽看的。
“法正的事情就先說到這裏。”列缺說,“接下來再來談談你的事情吧。你之前說咬血在曙光夢境戰役裏賭上性命與你並肩作戰,對手還是那個黎明我現在要聽聽你對於這件事情的主觀想法。”
“是。”我如實陳述。
聽完之後,他依舊斬釘截鐵地說:“不用多想,那肯定也是咬血的演技。”
我不置可否。
“在你看來,我像不像是個不知變通的,妨礙你們年輕人戀情的老頑固但我還是要在這裏和你說清楚。”他認真地說,“第一,咬血不是年輕人,而是個隻有皮囊很青春的老不死,她的真實年齡比起我的母親還要大上十歲;第二,咬血的邪惡是烙印在她的靈魂和本能裏的,就像是人類不可能靠著憋氣把自己憋到窒息而死一樣,咬血也不可能真正地改邪歸正,哪怕她真的失心瘋了想要那麽做,她也早晚會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以更加猛烈的勢頭瘋狂地作惡。”
他停頓了下,又說:“第三……雖然與我一開始說的話相悖,但我還是要以青鳥老師的立場對你再說一遍,我不希望你辜負青鳥,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回答,也說出了承諾的話語,“我承認,我對咬血有些心軟,但是我從來沒有真的想過要接受她。而在得到殺死她的合適機會之際,我也會毫不留情地殺死她。”
這是我的實話。
今後的我也一定會為是否要殺死咬血而糾葛,但是到最後,我相信自己依然會選擇殺死咬血。
我再次對著自己的內心發問:我是個隻要對方稍微對我好點,就會覺得無論對方是人是鬼都無關緊要的,毫無道德底線的人嗎
決不可以是。
什麽是我應該做的,什麽是我要堅決劃清界限的,我再清楚不過。
“很好,你的眼神毫無陰霾,確實是真心實意這麽說的。”他說完又歎氣,“但這也是你不好的地方,你總是非常容易對身邊的人推心置腹。或許這是因為你缺乏真正的在社會上與人交際的經曆,嗯,我以過來人的角度先簡單地給你傳授以後出門在外如何與人交際的幾點訣竅和經驗……”
我忽然感覺他可能會說上很久,“等等,我還有其他問題……”
他有點遺憾地停了下來,然後問:“什麽問題”
“最近總部有些人在盯著青鳥,這應該怎麽處理”我問。
“她是因為在代替我做事情才會被盯上的,我在接手她正在處理的事務之後就會讓她先返回柳城安全局。總部那些家夥也是講究潛規則的,隻要青鳥離開了首都就不會再有危險。”說著,他想了想,又補充,“非要說還有什麽隱患,那就是尉遲家了吧。”
“你是說,尉遲家可能覺得如今的你已經不足為懼,所以會再次對青鳥動手”我問。
“是的。雖然青鳥的身邊還有你在,而你如今也被視為新晉的超主力級術士,但是總部高層畢竟沒有正式授予你這個頭銜。在總部以外的很多人看來,很可能會認定你僅僅是個非常特別的主力級術士,尚不足以勝任‘超主力級’的名譽。”他說,“而尉遲家那裏則有三個主力級,同時,相信你也已經從咬血那裏意識到了‘準備充分的術士’是多麽恐怖。雖然尉遲家肯定是遠不及咬血的,但是他們對於自己的族地有著一代又一代的耕耘,不知道隱藏了多麽巨大的底蘊。如果是限定在他們族地的範圍內,我建議你把他們當成是超主力級的敵人來看待才比較妥當。”
“超主力級……”我聽取了他的意見,然後問,“說起來……我從很久以前就有個問題,尉遲家對於自己的後代做了那麽多嚴重違背倫理道德的事情,為什麽隱秘律法不將其定義為非法呢”
“隱秘律法是古老的法律。古老,也就意味著落後。就與隱秘世界的諸多現狀一樣。雖然我和法正修改過其中的不少規則,但還是有些規則是我們也難以修改的。”他說,“即使是在這個時代,這個國家的隱秘世界也依舊是維持著宗族林立的落後狀態,隱秘律法對於這種‘宗族的內部事務’的限製實在不可以說是有多麽強力。不要說是其他勢力了,就算是在安全局的內部——乃至於律法陣營的內部,也有著大量盤根錯節的宗族勢力。”
他的口氣顯出了自嘲之色,“初級的邪惡多半非法,而高級的邪惡往往是合法進行的。因此那些人甚至比起你我還要重視隱秘律法的神聖性,對著企圖變法的人張牙舞爪。我這麽多年來貌似是殺了很多敗壞分子,其實隻能說是治標,而未能改變世道的根本。”
真正的惡魔又是哪邊呢——傳教士過去的話語仿佛又在我的耳畔回響。
“不過,再怎麽落後的秩序也比沒有秩序更好,所以我依舊不建議你以違背律法的手段鏟除尉遲家。但是如果你一定要做,反正我又沒有辦法阻止你。”列缺說,“尤其是,最近的尉遲家還把自己的手越伸越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