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本來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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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樓市安全局的地址是在蜃樓市城區中心偏東北的位置,也正好被這片迷霧囊括其中。要說在這片迷霧裏最特別的地點是什麽,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地方。說不定在這裏會有與咬血或者黎明相關的線索。
一路上,我幾次三番地看到了曆史的幻影。原本冷清死寂的街道上偶爾會突然浮現出來一個又一個瘋狂逃跑的路人,以及追逐並殺害他們的惡魔。我很清楚這些都是過去發生的事情,是無可改變的曆史,卻依舊忍不住嚐試著去拯救這些路人。
說不定神奇的真靈之力連這些曆史的幻影都能夠幹涉到呢?當然,要是真的改變了過去,也不知道會對現在造成什麽未知的影響……雖然有過那樣的擔心,但實踐還是證明了我的幹涉是無效的。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絕望的影像重複發生。
毀滅蜃樓市的主犯是狂信徒,而咬血亦是有著無可抵賴的罪業。後者在幕後操縱鳴義殺死了句重,使得狂信徒得以無所顧忌地把巨大的破滅散播至城市全境。而她為的是從狂信徒那裏得到傳教士的技術支援,哪怕已經返老還童也絲毫沒有滿足,隻是為了繼續延長自己一人的生命而不惜送葬無數人。
我把這些殘忍的畫麵都烙印到了自己的眼底。
之後,我這趟終究是撲了個空。蜃樓市安全局還是和我印象中的一樣,除去毀壞的建築廢墟和俯首皆是的遺體殘骸外就什麽都沒有了。我特地走進去檢查一二,還在裏麵發現了當初那具調查組成員的屍體。
在現實的時間裏,這具屍體早已被安全局回收了,但此刻的迷霧重現出來的是過去的光景,因此我仍然可以看到他躺在這裏。我像是上次的喬甘草一樣把安全局的工作證件拿出來貼到他的腦門上,而理應設置在屍體上的死靈術卻沒有被激發出來。也不知道是曆史的重現沒有那麽完善,還是存在著其他的原因。
忽然,我再次聽到了喧囂吵鬧的聲音。抬頭一看,周圍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安全局術士的幻影,就連我身邊的調查組成員都以生前的姿態從空氣裏浮現了出來。他們全部無視了我,而以驚恐和顫抖的姿態望向了遠處。
我循著他們的目光看了過去,旋即隻覺得眼前閃過了道黑白相間的影子,耳畔也響起了突破音障特有的爆音。隻見在場的大多數安全局術士幻影都被轟然擊碎,爆散為無數的碎肉和血漿濺射得遍地都是。其中也有些穿透我的身體,落到了我旁邊的牆壁上。
高速的影子落在了建築廢墟的中央。我定睛一看,那是個容貌美麗的少女。黑色的裙裝,白色的頭發,紅色的眼睛,不是咬血又是誰?
隻不過此刻現身的她並不是本體。我迅速地反應了過來,這一幕場景是當初咬血親手毀滅蜃樓市安全局的事件經過。而這個咬血顯然也隻是曆史重演的幻影。
隻見她站在遍地都是死者殘骸的地上,臉頰、頭發、裙裝都沾染上了斑駁的鮮血。現場還有幾個安全局術士的幻影尚未被殺死,其中就有調查組成員。而她卻是旁若無人地做著深呼吸,似乎是在享受著自己親手製造的血腥場麵一樣,滿臉都是陶醉而又恣意的笑容。
調查組成員仿佛被恐怖攥住了心髒,無比恐懼地說:“惡魔……”
“沒錯,我是惡魔,殘忍而又狡猾的惡魔。”咬血看著這些顫抖不已的安全局術士,她顯然也在享受著被所有人恐懼的滋味,露出了充滿邪惡優越感的嘲諷笑容,“而你們這些弱小而又愚昧的人類,生下來就是注定要被我欺騙,被我淩辱,被我殺害,這就是你們無可逃避的宿命。”
調查組成員甚至不敢還嘴,而沒等他選擇反擊或者逃跑,咬血便再次高速襲來。像是他這種級別的術士根本無從捕捉咬血的速度,周圍幾個安全局術士一瞬間就都死了,連他也被擊穿心髒倒在了地上。而在遠處,更多的安全局術士也將要麵臨咬血的屠殺……
曆史的重演告一段落。我腦子裏都是咬血剛才那傲慢而又狠辣的神態。
沒錯,那才是咬血的本來麵目,而她對於我的愛意和委曲求全都是異常的表現,是類似於機器的運轉出現了故障錯誤一樣的扭曲狀態。我其實一直都很明白這一點,然而前些時候她在我的麵前表現出來的渴望被我接納的姿態,對我造成的衝擊力真的是太巨大了,令我難以從感性上重新拾起以前接觸她時的心態。
而現在,我終於找到機會,把她在我心裏的形象修複回了正確的姿態。
我在心裏消化著剛才看到的畫麵,隨後又檢查了遍蜃樓市安全局的廢墟。在確認沒有其他線索之後,就往下一個地方移動。
原本我是打算去曾經被狂信徒作為據點的廣播塔看看,但從距離上來說還是另外一個地方更近,所以我就先去了那裏。而很快,我就來到了一家荒廢的大型購物中心前。這是鳴義的避難所。
這個地方就和之前的蜃樓市安全局一樣空空蕩蕩,似乎都不需要具體檢查就知道沒有任何的線索。以防萬一,我還是先快速地檢查了遍這個地方。
在這片迷霧的內部,曆史重演現象的出現頻率似乎不低,對應的曆史時間點也參差不齊。我這邊才檢查結束,幻影就再次出現了。周圍浮現出來了稀稀疏疏的幸存者幻影,而在避難所的門口則出現了一些我很熟悉的人。
在那些幻影的裏麵,我看到了鳴義和小景母女,以及喬甘草,還有我自己——這是當初鳴義帶著我們來到避難所時的曆史幻影。
我走到了門口,以旁觀者的視角再次看著鳴義和小景母女的溫馨團聚,以及過去自己等人的對話。片刻後,鳴義按照曆史為“我們”安排好了各自的房間,然後獨自走到了其他地方。我默默地跟隨了上去。
鳴義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裏。從裏麵的家具和擺設來看,這裏應該是避難所最好的房間;而從房間位置的角度上出發,這裏也是在外敵入侵的時候最方便反應的地方。把門關上之後,鳴義臉上喜悅的笑容便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走到房間深處的沙發前坐了下去,然後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十指插進頭發的縫隙裏用力地摳著自己的頭皮。
一隻小小的黑色蝙蝠幻影從房間半敞開的窗戶處飛了進來,接著落到地上,化為了魔女的幻影。
鳴義頭也不抬就覺察到了來者,他發出了無比絕望的聲音,“這次你又想要讓我做什麽?”
“伱似乎帶了個不得了的家夥過來啊。”咬血笑著說,“魔人李多……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個時機出現。如果他一直待在柳城,我還不好對他出手,但是既然他把自己送到了我的嘴邊,就別怪我吃下去了。”
“你是想要我去對付他?”鳴義憤怒地問。
“你之前不是已經殺過不少自己人了嗎,事到如今還要堅持這種裝模作樣的演技又有什麽意義?”咬血惡毒地說,“殺害同僚、殺害好人、殺害弱者……這才是你最拿手的事情。因你而死的無辜之人遠多於你製裁的邪惡之人,現在的你越是憤怒,越是顯得虛偽。”
“你以為這都是誰的錯!”鳴義暴怒的聲音竟像是在哭嚎。
“都是你的錯啊。如果你沒有渴望惡魔的力量,如果你的心靈沒有被複仇的衝動所霸占,如果你的智慧和力量都足夠強大,想必蜃樓市就不會落得如此慘狀了吧。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結果啊。”咬血用劇毒的言語把鳴義逼至內心的絕境,旋即話鋒一轉,口吻變得溫柔,“你放心吧,我沒有讓你自己對付魔人李多的意思。你做他的對手實在是太危險了,就由我來親自對付他吧。因為你一直以來都很聽我的話,所以我也照顧照顧你的情緒,不會在這處避難所的內部直接對他出手,你隻需要把他帶到我指定的地方就可以了。”
“他……他是個好人。我不可以……”鳴義顫抖著說。
“你是認真的嗎?他可是嗜殺成性的魔人啊。要不要我幫你數數迄今為止有多少條人命被他喂進了魔物的嘴裏嗎?他甚至還在那個魔物吃人的同時與其,就算是在我們惡魔術士裏麵,像他那麽糜爛的變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找到的。”咬血笑著說。
“無論他以前有多麽墮落,那都是洗腦他的魔物的錯。況且現在的他都已經改邪歸正了,否則列缺也不可能容得下他。”鳴義反駁。
“你居然真心認為他改邪歸正了嗎?難道你連自己的腦子都已經扔掉了嗎?你也不想想看,如果他真的能夠認識到自己的罪惡並幡然悔悟,他早就應該自殺了。”咬血說,“就算是沒有自殺,難道迄今為止就沒有一個想要向他複仇的受害者出現在他的麵前嗎?就比如說天河市有個叫劍齒的黑衣術士就是被他喪心病狂地殺害了親生父親,那兩個人以前還在白日鎮的迷霧事件裏接觸過呢,怎麽沒見魔人李多把自己的命賠償出去呢?”
“你是說……”鳴義沉默了。
“這說明他也是我的同類,說一千、道一萬,還是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麽都更加重要。”咬血說,“你也不必過於相信列缺那家夥,他沒什麽看人的眼光,從出道開始就總是被人騙得團團轉,被大人物當成棋子隨意擺布。就算好不容易把以前擺布自己的那些幕後黑手都殺光了也還是缺乏識人之明,早晚還是要在這方麵吃虧。而魔人李多正是這個證據。”
見鳴義還在猶豫,她便補上了最後一擊,“還是說,你是希望我連帶著這處避難所一起毀得粉身碎骨?”
“……我明白了。”鳴義隻能吃力地點頭。
曆史重演結束了,咬血和鳴義的幻影就像是燭火被吹滅一樣煙消雲散,隻留下這處冷冷清清的房間。
原來當過去的我在另一處房間裏與喬甘草對話的時候,鳴義居然在這裏與咬血有過這麽一番對話。
以及,原來咬血是這麽看待我的。
“咬血剛才是在撒謊。”塞壬似乎是捕捉到了我沒有刻意隱藏的心理活動,“我在她的記憶裏麵也有看到過這段對話,她認為你與劍齒之間是另有隱情,而當時的她之所以說你是她的同類,隻是為了更進一步地蠱惑鳴義。”
“她是怎麽看我的,我不關心。”如果是在昨天,我說不定還會為咬血對我的看法而丟人現眼地產生患得患失的情緒,而如今的我卻是再也不會因她的言語而產生絲毫的動搖了。
與此同時,我想到,或許不止是前些時候的我受到了來自於她的衝擊,前些時候的她也受到了來自於我的衝擊。突然在自己的麵前出現了符合自己願望的人,她一定也是相當的不知所措,變得都暫時不像是真實的自己了。
但是自曙光夢境戰役之後又經過了那麽多的時間,再怎麽巨大的衝擊也理應會被逐漸地消化,想必冷酷如她,估計已經從那種好像發燒一樣“神誌不清”的狀態之中慢慢地恢複過來了。在惡魔與人類之間,她一向是更加傾向於自己的惡魔性。當人性的熱度冷卻之後,她勢必會重新變回無血無淚的惡魔,冰冷地審視我與她之間的關係。
那麽,她向黎明發起戰鬥的動機,就隻是為了處理黎明無視時空距離的火焰攻擊了嗎?她應該還有著其他的處理方法才對,而戰鬥無疑是其中風險最高的。她真的有可能會選擇這條道路嗎?
“……倒也不是不可能。”塞壬在思考之後說,“咬血對於黎明沒有心理陰影,她完全可以先做很多遍預知夢,在夢裏一次次地測試自己的戰術,測試到有了完全的把握之後再在現實中刺殺黎明。”
“黎明疑似擁有真靈之力,咬血是不會對他使用預知夢的吧?”我問。
“如果黎明真的能夠使用真靈之力,咬血甚至都活不到給你寫信的那天,肯定早已死在了他的超時空火焰攻擊之下。而既然事情沒有變成那樣,就說明他無法真正地使用真靈之力。”她先是判斷,又想了想,然後做了修正,“不對,應該換一種說法……根據他能夠在曙光夢境裏使用夢幻不死身這條線索,他肯定擁有著真靈之力,但是結合他此前的種種表現來看,他很可能就像是早期的狂信徒一樣,隻是能夠享受到真靈之力的某些便利,而無法將其用於戰鬥之中,更加無法在預知夢裏用真靈之力殺傷咬血。”
我在思考之後也讚同了她的推測。
狂信徒也是到了蜃樓市迷霧事件才可以把真靈之力用於戰鬥之中,他很可能是在前往蜃樓市之前把自己的真靈之力技術留在了曙光夢境裏。而那技術則為黎明所用,使其能夠在曙光夢境裏使用夢幻不死身。
但是如果咬血的預知夢戰術成立,那封信件就不應該來到我的手裏,我也不可能感應得到黎明仍然在迷霧裏。
還是說這件事情裏有著其他的陰謀,那封信件上寫的都是謊言,咬血從一開始就沒有與黎明戰鬥的計劃?
忽然,我聽到遠處傳來了奇怪的動靜。
不是幻影,是活人的腳步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