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屬於野蠻人的邪惡祭祀。
    在邪惡力量加持下，被劈成兩半的亡者的傷口被泥灰糊死。
    沒有滴血流下，隻有半張張絕望的臉龐。
    一半注視著篝火，一半注視著深沉的夜。
    布朗被他的姐姐死死捂著嘴巴，兩個人一起趴在泥潭裏。
    他們臉上呼著厚重的泥巴，隻露出兩個氣孔，和一點點觀察外界的縫隙。
    他們連眼淚都不敢流，就怕衝破了臉上的泥漿被人發現。
    那是布朗永遠的噩夢。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會見到這般場景。
    明明都已經過去好幾年了。
    明明以為，自己已經全忘光了。
    布朗顫抖著抱起頭，捂著耳朵，閉緊眼睛。
    不敢去看那一隻隻正反對立的腳上麵連著的，是不是砍成半截的肢體。
    他的右手還攥著連接小香珠的黑繩，隻希望小香珠能夠發揮力量，盡快趕走這恐怖的回憶。
    “布朗。”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事了，弟弟。”
    布朗渾身的顫抖停滯，緩緩抬起頭。
    “姐……姐……”
    長相並不可愛的鄉村少女，對著弟弟露出了樸實的笑容。
    看著弟弟蒼白的麵容，她還在細聲安慰著。
    “沒事了，弟弟，他們都走了。”
    “咯咯咯咯……”
    布朗卻連牙齒都開始打顫，一雙嘴唇褪去血色，青白得像一個死人。
    “姐……”
    鄉村少女露出幾分疑惑，又向前踏出一步，對著弟弟伸出了沾滿泥巴的手。
    “弟弟，你在怕什麽？”
    布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想後退，可是四肢僵硬，連挪動半寸都不能。
    他怎麽能不怕呢？
    他的姐姐可沒有活過那場劫難。
    不，他的姐姐並不是死在那場劫難中。
    她是死在了他這個親弟弟的手中。
    ……
    藏身於泥漿的姐弟並沒能逃出野蠻人的敏銳嗅覺，然而在被發現前，幸運地出現了一隊巫師學徒，打斷了即將到來的殺戮。
    他們從遠方駕車而來。
    野蠻人遠遠看見，便亂做一團，匆匆離去，連作為祭祀的食物都沒能全部帶走。
    還好這些家夥沒能逃出製裁。
    一個巫師學徒突然飛起追出去。
    雷鳴電閃之後，布朗便看見剛剛還趾高氣揚，猙獰斜笑，無法抵抗的野蠻人變成了一堆堆黑炭。
    布朗雙眼瞪大，即使泥水流到眼睛裏，疼得要命，也舍不得閉上。
    他忍著痛，望著那學徒飛回馬車旁，又緩緩走到他和姐姐麵前。
    布朗和他姐姐從泥漿中爬起來，跪倒在那巫師麵前，感激大人的救命。
    可布朗在感激之餘，內心還升騰起了新的、無法壓製的念頭。
    命運的轉折點已經到來。
    如果能跟著眼前的人走，他是不是就有成為巫師的可能性？
    布朗似乎瞧見是自己翱翔於天空，是自己輕而易舉地手刃了仇人。
    成為巫師，這才是他應有的人生！
    然而布朗的美夢並沒能做多久，便被殘忍的打破。
    在姐姐的哀求下，巫師大人同意帶他們回去。
    卻隻同意帶一個人走。
    另一個人會被丟在這裏。
    原因是他們的馬車，隻能再擠上去一個人了。
    布朗無法理解。
    明明他們有兩輛馬車，一輛是坐著十幾個孩童，另一輛更寬敞的，隻坐著兩位巫師大人。
    能擠一個人上去的馬車，卻是那輛已經裝著十幾個孩子的小馬車。
    巫師大人的車不允許別人乘坐。
    那是一種褻瀆。
    曾經釋放閃電的巫師，側頭詢問他的同伴，“要這個男孩吧，看著挺能幹的。”
    但另一個臉色蒼白的巫師大人卻堅定地指著布朗的姐姐，“不，我要女仆。”
    閃電巫師無奈，“女仆能做的事太少了。”
    蒼白的巫師卻更加堅定，“你懂什麽，女仆代表著正義。”
    閃電巫師搖搖頭卻沒再反駁，竟是同意了蒼白無師的決定。
    布朗的臉立刻變得比那蒼白巫師還蒼白。
    他要被扔下了嗎？
    布朗無地望向自己的姐姐。
    姐姐你快說呀！快讓他們把我帶走，把你留下呀！
    你快說呀，你那麽疼我，每次有好東西不都是讓給我的嗎？
    你快說呀，讓他們把我帶走，等我成為了巫師，我會來接你去過好日子的！
    可是一向照顧弟弟的少女，此時卻隻是低著頭，兩隻手不斷地揉搓著衣角。
    姐姐竟然動搖了！？
    布朗不敢置信。
    他默默的蹲下，仿佛已經絕望。
    少女餘光看見弟弟矮身絕望的樣子，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顫抖的張開嘴，聲音裏帶著濃重的眷戀。
    “大，大，大人，我……請你們……帶我弟弟走……”
    “咣！”
    少女並沒能把話說完。
    一塊石頭狠狠的砸向了她的後腦，將她砸倒在地。
    布朗驚訝地看著姐姐。
    少女倒在地上，伸手捂住汩汩流血的傷口，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弟弟。
    少女眼中的驚訝正在向憤怒轉變。
    姐姐生氣了。
    布朗隻覺得自己的頭腦此時無比的清醒，他從來沒有這麽的清醒過。
    姐姐生氣了，所以她不會把這個機會讓給我了。
    他麵無表情的走上前。
    一個窮困男孩力氣又能有多大呢？
    布朗支起腰，喘著粗氣，用希冀的雙眼望向前麵，靜靜地看完了整個過程的巫師大人。
    “大人，現在隻有我一個了。”
    那臉色蒼白的巫師用手指遮著鼻孔，好像布朗正在散發什麽酸臭的氣息。
    “嗬嗬，出來招收學徒，想不到還看見一個畜牲。”
    而雷電巫師則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他們兩人轉身走回馬車，卻也沒有阻止布朗主動鑽進坐著孩童的馬車。
    ……
    回憶一幕幕湧現，曾經在他手下變得支離破碎的姐姐，竟然頂著一張完好的臉，再次出現在他麵前。
    “這是幻覺。”布朗告訴自己，“姐姐不可能還活著。過了這麽多年，她的鬼魂也不可能來找我。”
    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隻能縮在姐姐懷裏的小男孩了。
    一點幻覺而已，還想把他嚇死？
    布朗抬起頭，直視著姐姐的臉龐，揮動拳頭。
    “我不怕你，看你還能怎樣？”
    姐姐卻是笑了。
    是啊，嘴唇怎麽會壞呢？
    看著那紅唇，布朗再次揮拳。
    一隻手穩穩地接住了布朗的拳頭。
    布朗抬起頭，看見西德正站在前麵冷冷地注視著自己。
    果然，剛剛都是幻覺！
    那一定是西德大人考驗自己的幻覺，所以西德大人給的小香珠才會不起作用。
    “大人！”布朗裂開嘴，“我通過您的考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