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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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自飛抽回手指,問道:“他倆現在修得可好?”
    宋於心道:“很不錯,進步神速,掌門師叔十分滿意,尤其是黎師弟,便是你大哥,掌門師叔親自為他授業,說他將來的修為會遠超眾師兄,前途不可限量。”
    任自飛向往地道:“那他會飛嗎?”
    宋於心笑了笑,道:“那還不會,飛行術要在十五歲以後方可習得。”
    又道:“其實飛行術在修行界來說實為皮毛,隻是他年歲尚小,心誌不堅,恐學會飛行術誤入邪途,所以沒有給他傳授,一旦傳授,以他的奇佳資質,指日可成。”
    任自飛道:“那他也能登上通天島直達仙界嗎?”
    宋於心道:“若想受到仙界邀請登上通天島,至少需要積累百年以上的修為和功果,黎師弟還差得遠呢,不過他若能持之以恒地千錘百煉,這是遲早的事。”
    任自飛哦了一聲,眼神暗淡,道:“可惜我這輩子也沒這個希望了。”
    想了想,又道:“你們等我一下!”
    沒待宋於心答言,他便轉身從後門跑了出去,片刻後又跑了回來。
    出去的時候兩手空空,回來的時候兩隻手都不空著,左手提著一把沉重的板斧,右手提著一柄沒有劍鞘的鐵劍,板斧是黑黝黝的,鐵劍卻是明晃晃的。
    眾人不由納罕,店掌櫃也吃了一驚,急忙上前阻攔,喝問道:“你拿這些出來幹什麽?”
    任自飛繞過店掌櫃,徑直跑到宋於心麵前,將鐵劍放在桌上,雙手抱起板斧,道:“大哥臨走時贈我他的寶劍,我沒有像樣的禮物回贈,就將這把我劈柴用的板斧贈給他吧,喜鵲山太遠,我不會飛,去不了,煩請你們給他轉交一下。他在他的寶劍上刻了自己的名字,我也在這把板斧上刻了我的名字。”
    店掌櫃道:“你把板斧送人,用什麽劈柴?”
    任自飛的下巴衝桌上的鐵劍努了努,道:“我有大哥送我的寶劍,比這板斧鋒利多了。”
    宋於心看了看板斧,見上麵果然歪歪扭扭地刻著三個字:人自飛,又瞟了一眼桌上的鐵劍,見劍柄上也刻著三個字:黎原生,筆法雖顯幼稚,卻也工整,隱約還透著一絲霸道之氣。
    旁邊的胡改邪噗嗤一聲笑了,伸手過去指著板斧上的“人”字問道:“姓任的任是這個字嗎?”
    任自飛撓撓頭道:“不是嗎?我一直以為是。”
    眾人不禁啞然。
    任自飛問道:“那是哪個?”
    胡改邪用筷頭蘸了蘸杯中的茶水,在桌上一筆一畫寫了一個“任”字。
    任自飛噢了一聲,道:“你們等等我,我重刻一下。”
    說著又要往後門跑,宋於心起身一把拽住他,接過板斧,道:“禮數有了即可,不必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說著將板斧置於桌上,抄起一柄長劍,拔劍出鞘,走開兩步,手腕抖動了幾下,一陣鐵屑紛飛,板斧上麵的“人”字便改作“任”字。
    任自飛驚奇地望著宋於心手裏的長劍,讚道:“真是好劍,我用鐵釘在斧上刻字,刻了七八天才刻出三個字。”
    宋於心淺笑一下,插劍歸鞘,放在桌上,雙手捧起板斧,看著上麵的字,笑道:“千裏送鵝毛,禮輕情義重,你這萬裏送板斧,情義重得簡直如泰山壓頂了,想必黎師弟見了,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任自飛納罕道:“這裏距離喜鵲山竟有萬裏之遙嗎?”
    胡改邪接住話頭道:“沒有也差不多,這麽重的一把板斧,你讓我們送到萬裏之外,著實有點不近人情,而且你這板斧這麽大,無法藏於袖口或懷中,如此大搖大擺地提著它招搖過市,路人還以為是瘋子呢!”
    店掌櫃附和道:“是啊,二位道長別管他,喜鵲山上物華天寶,誰稀罕這破爛玩意兒?”
    任自飛一時窘迫,說不出話來。
    宋於心放下板斧,向胡改邪道:“六師兄,畢竟是小兄弟的一番心意,況且還有黎師弟呢。”
    胡改邪哼了一聲,道:“要拿你拿著,反正我不拿!”
    宋於心連聲道:“好好,這個無妨,絕不勞駕六師兄。”
    店掌櫃苦笑一聲,對任自飛道:“這回滿意了吧,快劈柴去,別攪了諸位客官的雅興!”
    任自飛不願離開,囁嚅地道:“柴都劈完了。”
    店掌櫃喝道:“柴房裏的柴劈完了,山上的樹也砍完了嗎?”
    抬起手臂指向後門,“上山砍柴去!”
    任自飛再不敢爭辯,拿起那把鐵劍,提著從後門走到後院,去柴房裏看了看,劈好的木柴堆了半屋,足夠三五日用,不由抱怨道:“他就是嫌棄我身上的破衣爛衫,給他丟臉。”
    又道:“可是他從來不給我掙工錢,我拿什麽買新衣裳?”
    狠狠地踢了一腳柴堆,用力過猛,腳尖生疼,急忙蹲下來檢查,鞋頭不知何時磨破了一個口子,拇指受了傷,殷殷地淌著血。
    他默默地盯著傷口看了一會兒,抓起一把黃土撒在傷口上止住血,將那把鐵劍豎在胸前,看著明亮的鐵劍上映出自己那張消瘦的臉,有些自暴自棄地道:“你跟著我可要受苦了,大哥若知道我拿著你來劈柴,不知會不會怪我,不過你真的比板斧鋒利多了,省了我不少力氣。”
    鐵劍是黎原生從一條山穀裏撿來的,雖然外形粗陋,上麵布滿了黑絲狀的裂紋,且沒有劍鞘,倒是鋒利得很,又輕巧順手,至少砍柴劈柴極為實用。
    任自飛走出柴房,走出後院,走到街上來,一邊走一邊毫無章法地揮舞著鐵劍,嘴裏發著哼哼哈哈的喊聲,每當遇見行人時,便做賊似的把劍藏在身後,一臉的洋洋得意瞬間變成了垂頭喪氣。
    神仙驛雖然名義上隻是個村莊,但由於百業昌盛,人丁興旺,已具有一個市鎮的規模,主街道上鋪了平整光潔的青石板,兩側有一些商鋪,街上不時有行人經過。
    任自飛沿著主街道走到村口,在那裏的石牌坊下駐足良久,望著牌坊頂上刻著那瀟灑飄逸的“神仙驛”三字,一時神思恍惚,午後的陽光讓他一陣目眩神迷。
    他感到身體有些發虛,便坐在牌坊下的石墩上歇了一息,略覺好受些,便提起鐵劍往遠處走去。
    到了村西頭的山林裏,任自飛並不急著砍柴,雙手拄著鐵劍,倚著一棵大樹坐在那裏發呆,他知道掌櫃隻是為了打發他眼不見。
    他從小就是個多餘的人,還在繈褓中的時候,他的爹娘便把他往仙來客棧的大廳裏一丟,從此杳如黃鶴,大概也是為了打發他眼不見吧。
    店掌櫃和夥計們雖然給他一口吃喝,卻待他十分不好,動輒喊罵,有時拳腳相加,隻因他笨,便是所謂的資質太差。
    六七歲的時候,店掌櫃便交給他各種活計,可他總是做不好,店掌櫃讓他跑堂,他總是給客人上錯菜,又不會說話,往往惹得客人大動肝火,有時還笨手笨腳地打翻盤碗,菜汁濺到客人身上。
    店掌櫃讓他到後廚幫忙,他依然做不好,添柴燒火,總是不能令廚師滿意,比如讓他加大火,他往往弄得灰頭土臉也不能把火燒旺,讓他火小些,他反倒把火燒得呼呼響,仿佛是故意跟廚師做對似的。
    所幸店裏還有一項毫無技巧性的活計,便是砍柴和劈柴,這回總算是物盡其用,他幹得不錯,雖然人小力微,抬動板斧頗感吃力,但至少不用費腦筋,費腦筋的事他總是做不好。
    但僅此一項工作,店掌櫃給他管飯已是大發慈悲,何談工錢?
    山上的柴他一輩子也砍不完,柴房的大小卻有限,很快便堆滿了,所以他大部分的時間是閑著的,這便難逃吃白飯的嫌疑,這也是店掌櫃和夥計對他冷眼相待的原因。
    須知被世人視作仙境聖地的神仙驛,本地的居民卻世俗得很,自知無緣得道成仙,便挖空心思地賺修道之人的錢,無論婦孺老幼,仿佛個個都是頭腦精明的生意人,所以此地的物價頗高,直追中土的富庶之地。
    來此地的人皆是為了成仙,而此地的原住民卻皆是為了賺錢,修道之人向來視金錢如糞土,往往出手闊綽,一擲千金,由此把此地居民對金錢的胃口培養得越來越大,以至於人情淡薄,凡事隻講利益。
    閑下來的時間,任自飛便偷溜到任士法的學堂聽他講學,起先隻是站在窗外偷偷地聽,雖然聽得囫圇吞棗,一知半解,卻也是個不錯的消遣。
    有一天,他扒在學堂窗口聽講,忽然覺得身後有異,老神仙一樣的任士法已不知何時站在他身旁,他嚇了一跳,欲跑不及,呆在原地,膽戰心驚,以為任士法要教訓他,畢竟學堂裏的學生都要交學費,豈能讓他白聽?
    任士法把一隻手按在他的肩頭,溫和地道:“你既有求學之心,為何不光明正大地進學堂聽講,而要站在窗外偷聽?”
    任自飛誠惶誠恐地道:“我沒錢。”
    任士法思忖片刻,道:“你進來吧,我不收你學費。”
    從此以後,任自飛便成了任士法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