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群星閃閃，地上燥熱一片，李林叼著煙躺在糧車上仰望夜空。
    路上沒路燈，無數排隊的糧車隱藏在夜色裏，今晚要熬夜排隊。
    兩位老爹被李林趕回家陪媳婦，小哥倆替老爹們排隊。
    李林滿腦子都是柳盼娣，心情也很爽，謝謝老天爺再次把那個善良的女孩送到了他身邊。
    柳盼娣是餘砦中學初三物理的代課老師，李林打算交完公糧給她寫封小情書，請她幫忙設計花生播種機。
    “小林哥，明天能交公糧嗎？”
    “應該能吧，我估計中午能排到跟前。”
    “哥，你看上那個老師了，柳盼娣？”
    “啥柳盼娣，那是你未來的嫂子。”
    李西統喝口啤酒，說：“哥，咱們啥時候再去省城賣碟？”
    “嗯？你想許瑩瑩啦？”
    “我跟俺媽說了，俺媽叫俺別做白日夢，說她是大學生不可能看上俺。”
    “別聽她瞎說，隻要你跟著我好好掙錢就能把她娶回家，這個世界上除了盼盼我就沒有見過不現實的女人。”
    李西統突然說：“交完公糧先打誰？要先打村長咋樣？”
    “先打你！”李林翻白眼，說：“報仇不一定打人，全村400戶你能打過來一遍？”
    “那咋報仇？”
    “會有辦法的！吸完煙你先睡，我守前半夜你守後半夜。”
    哥倆要輪流守護糧車，夜裏排隊丟糧的事兒每年都會發生。
    李林繼續遙望夜空，10年前全村人聯合起來坑害他家人，他該怎麽報這一箭之仇呢？
    一直熬到淩晨也沒想到辦法，李林叫西統起來守夜，鑽進他暖熱的被窩蒙頭大睡。
    這一覺睡的腰酸背疼，柏油路上鋪涼席，蜷著身子睡車底，簡直活受罪。
    點兩位爹騎車過來送飯，李大山從帆布包裏掏出油炸花生米和宋河糧液。
    “老憨哥喝點酒暖暖身子。”
    “那多不好意思，嘿嘿。”
    “老憨哥，柳丫頭還沒訂媒吧？”
    “沒呢，我那外甥女長得水靈，家庭條件好工作好，一般人家她看不上。”
    車底的李林被吵醒，揉揉腦袋鑽出來看見3個老家夥用花生米喝宋河。
    李林很無奈，老爹是真想讓盼娣當兒媳婦，鐵宋河都舍得拿出來討好劉老憨。
    點半糧站上班，隊伍開始龜速前行，11點左右李林終於走進糧站。
    糧站裏的氣氛明顯比外麵壓抑，農民們不敢大聲說話，害怕被糧站的質檢員盯上。
    交公糧有兩大難，第一是在烈日、星夜下排隊，第二是糧食質檢員。
    質檢員多是糧食局臨時招募的社會人員，一個個牛氣哄哄的。
    他們檢查你交的糧食是否合格，扣多少斤雜質他們說的算，敢頂嘴就拒收你的公糧。
    被拒收隻能拉回家重新挑撿，再過來重新排隊，能把人折騰死。
    黑框眼鏡質檢員走到一輛糧車前，用工具攮爛一個糧袋，小麥順著小孔流出來。
    “你的麥有點秕，扣100斤雜。”
    “同誌這麥不秕吧，這是俺家最好的麥。”
    “這還不秕？再叭叭扣你200斤，下一個。”
    老農臉色蒼白，低頭含淚不敢吱聲，100斤麥夠5個壯勞力吃半個月。
    工作人員把糧袋抬到磅秤上，過完磅帶老農去會計室，完事兒給他幾張農業稅收據。
    李林盯著從尿素袋裏流出來的小麥，心裏突然咯噔一聲，終於抓住了昨天在腦海裏一閃而逝的那道靈光。
    年在津市宏圖廣告公司打工，有一次趙老板請全體員工聚餐，喝醉酒在酒桌上吹噓他的發家史。
    6年他做糧食生意，下半年小麥的價格跌到了曆史新低，從每斤3毛跌到2毛2。
    當時趙老板囤了500多噸小麥，正準備跳樓自殺時突然傳來驚天大喜訊。
    年國慶節後，國家為刺激農民的種麥積極性，規定全國糧站回收小麥的價格不能低於9毛斤。
    糧食這種數量龐大的商品漲1分錢都能把老百姓高興壞，一下子漲6.8毛絕對嚇死人。
    趙老板一下子賺了60多萬，1996年的60多萬也能嚇死人。
    年趙老板進軍戶外廣告業，憑借著60萬的本錢闖出了一片天地。
    李林滿臉詭笑，囤300噸小麥吧，3毛錢買進9毛錢賣出？
    每公斤毛利1.2元，每噸毛利1200，300噸小麥咱也掙它個36萬？
    到時候先蓋兩層小洋樓，再買桑塔納2000，剩下的錢繼續倒騰影碟。
    忽然李林的心髒開始變冷，他想到了報複村長和李家村400戶村民的辦法。
    高價買走他們的存糧，用他們的小麥賺一大筆錢，同時也讓他們虧一大筆錢。
    李家村有400戶，收集300噸小麥絕對沒問題，到時候應該能氣死幾個人。
    “小林哥有人打俺大爺……爹你撒手。”
    李林看見奮力掙紮的李西統，看見死死的摟住西統腰的李剛強，還有蹲在地上不停的揉眼老爹。
    “小林哥，這眼鏡兒打俺大爺。”
    “我沒有打，是不小心碰住了他的眼……”
    “我日恁祖奶奶！”
    李林瞬間喪失理智，衝過去一腳踹在眼鏡兒質檢員的胸口，直接把他踹出去3米遠。
    質檢員趴在地上哀嚎，幸虧他出於本能用胳膊擋胸口，不然非被踹斷幾根肋骨。
    年代人們的法律意識非常低，打架鬥毆基本都會選擇私了，不像幾十年後雞毛蒜皮都打110，李林寧願賠錢也要暴打這個人。
    “別打人！”李大山顧不上眼疼衝過來抱李林的腰，嘴裏大喊：“老憨哥快來幫忙。”
    “孩子別動手，有話好好說。”劉老憨攔在李林身前。
    “都起開！”李林掙脫李大山撥開劉老憨，彎腰拎起地上的馬紮。
    “殺人啦，殺人啦。”
    “快去叫領導！”
    一道靚麗身影擋在李林麵前，柳盼娣張開雙臂弱弱的說：“別打架，打架不好！”
    突然出現的女人讓李林恢複理智，努力放緩語氣說：“你讓開，他打的是我親爹。”
    “二林，他不是故意的。”李大山又抱李林的腰，焦急的說：“把板凳給我，快給我！”
    李林問西統，“剛才怎麽回事？”
    西統說：“他拒收俺大爺的糧，讓俺大爺拉走重新挑，俺大爺拉他的胳膊說好話，他甩胳膊碰住了俺大爺的眼。”
    聽這話李林火氣更大，老子為了交糧排了一天一夜的隊，你一句話就讓老子拉走？
    “眼鏡兒你滾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