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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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正春意盎然,暖陽從枝頭縫隙中散落在屋簷上。
官家昨夜心點的燈籠燭火仍舊亮著,掛在屋簷一角的鈴鐺在微風裏起起伏伏。
閣樓小窗外卻見一個白衣的小醫官提著他的藥箱,怕驚擾到屋內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姑娘,輕輕闔上了門拉著一旁的墨衣公子,快步穿過長廊到了閣樓另一角。
醫官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之後還是說出來他內心的擔心:
“雖然她肩膀上的箭傷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她腦中的淤血確實有些麻煩。”
墨衣公子知道他話裏的意思,他昨晚在岸邊撿到得她,河水湍急,她身上和臉上都是血汙,也許是頭碰到了河水中的石子所以才導致腦中有了這樣的血瘀,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遠處的閣樓道:
“她的眼睛可有希望治好?”
醫官知道他對那位女子的關切,不敢有所隱瞞:
“眼下江南城中有一位姓薛的神醫,若是能請他過來看一看最好。”
蕭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救人救到底,他既然已經救了她回來,餘下的不管難不難他都會去試一試。
那醫官連夜救完了人,提著藥箱正打算離開時,看著麵前皺著眉頭的蕭策又不忍地提醒道:
“眼下正是亂世,那女子女扮男裝,身份不明,身上又有此重傷,二公子還是小心一些,查明她來曆得好以免引火燒身。”
蕭策負手而立,心裏麵自然有他的考慮:“放心,我心裏自有分寸。”
這邊不知過了多久,李寒寧的手輕輕動了一動,跟著便睜開眼睛醒了過來,醒來的時候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水,貼身穿得衣物也幾乎都被汗水浸濕。
她方才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
夢裏她一直以來效忠的李府起了一場大火,許多人奮力將李昭公子救了出來,她在護送李昭躲避官兵追捕的時候,扮成他的樣子引開追兵,她肩膀上中了箭覺得跑不了了,走投無路之際為了給真正的李昭爭取避開官兵時間,一狠心就縱身跳下了湍急的河水,下一刻便感受到冰冷刺骨的湖水如利劍一般刺入她的身體裏,整個身體如灌了鉛一樣無比沉重,緩緩墜了下去。
後來有人救了她,昨夜她曾醒過來一次,她睜開眼醒來卻看不見東西,無論睜開多少次眼前都是一片漆黑,她當時對於失明一事十分恐懼與不安,掙紮著打翻了喂到她嘴邊的藥碗,直到肩膀上的傷口再次裂開她再次昏迷過去。
李寒寧漸漸清醒過來,回想起落水之前的事,才知道這不止是一場噩夢,李府沒了是真,她如今看不見了也是真,現在她隻要稍微動一動便頭痛欲裂。
她現在正躺在床上,身上有一床被子,衣服是換過了的,救她的恩人知道她是女子,正是亂世,尋常百姓可能不會多管閑事,房間裏甚至點著上等熏香,說明她的恩人並不是普通百姓,恩人在這裏可能有一定的身份與地位。
她終於能冷靜下來嚐試離明白她現在是何種境遇,不過心裏也清楚,她如今沒有了這雙眼睛,倘若以後也治不好,那她也就失去了該有的價值,這對於她這樣的人而言還不如一死了之,隻是不知道公子他如今又身在何處,到底是否脫險。
正在她擔心將來的事時,不遠處的門卻忽然吱呀一聲打開,李寒寧隻好回神應對。
有人進了她的房間,來人一身墨色衣裳,麵如冠玉,卻透著幾分不怒自威的意味,蕭策今日腰間正別著他的赤雲劍,腳下穿得也是登雲履的官靴。
蕭策迎麵看到李寒寧正坐在床上,看著她道:
“你醒了。”
李寒寧一怔,好熟悉的聲音,第一個反應便是她一定之前就在哪裏聽到過。
蕭策走過來走到了她的床前,一個人忽然失明又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之中,自然容易心生不安,為了讓她穩定心神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對著她溫柔地說道:
“姑娘放心,外麵的人不知道姑娘在此處,你身上的傷已經敷了藥,接下來每隔兩日換一次藥,隻是你的眼睛——”
蕭策很明顯欲言又止頓了一頓道:“暫時看不見是因為腦中有淤血,不過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醫治姑娘的辦法。”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李寒寧被這一觸碰幾乎本能該是躲,可是或許是因為要分神出來聽他的話,一時之間竟然忘記躲開。
他的手很暖,不像她的手總是冰涼,眼下她看不見東西,他的話還有掌心的溫度讓李寒寧覺得前所未有的心安,這份心安代替了她剛才因為看不見心生的慌亂與焦躁。
李寒寧低頭應道:“多謝。”
她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死侍而已,原本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替他們家的公子去死,性命如螻蟻一般,能有人救她,她已是不勝感激。
蕭策看著她怔怔得望著自己,眼裏裏麵不似之前見他時那般有光,又回想起昨夜親眼看見她肩膀上猙獰可怖的傷口:
“不知我往後該怎麽稱呼姑娘?”
李寒寧低聲道:“公子可以叫我寒寧,寒冷的寒,安寧的寧。”
至於姓氏,李氏被誣陷謀反,她不知道麵前這個人地身份,眼下為了不必要的麻煩她沒有說。
蕭策若有所思地念了一聲: “寒寧。”
好在他也沒有問她的姓氏。
蕭策跟著又看著她道:“你一個女子,為何會女扮男裝受這麽重的傷?”
這個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本不想有所欺瞞,可若都據實以告,恐怕麵前的恩人也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如此想來,還是不告訴他實情得好,於是謊言脫口而出。
“出門在外自然是男裝安全,我與哥哥一道準備去江南遊曆,不想路上遇到了流寇,我中箭落入了水裏,哥哥他也下落不明。”
蕭策認真地看著她道:“你且安心在這裏養傷,至於你哥哥,我也會派人去找的。”
“多謝公子。”
兩人沉默了片刻,蕭策又看著她的眼睛道:“真希望你的眼睛能快些好起來,也能如我看到你一般看到我的樣子。”
蕭策希望她能看到他的樣子嗎?
李寒寧聞言卻對著他不動聲色地道:
“蕭氏二公子,洛陽王次子蕭策公子,我記得你的樣子。”
輪到蕭策一怔,沒有想過她如實坦白,能夠知道他身份並且能將他認出來,麵前這個女子身份定然不普通:
“你知道我的名字?”
醒來後第一次聽到他聲音,隻是覺得這個聲音熟悉,如今猜出來了他就是蕭策也不難,他們從前的確有過一麵之緣,隻不過李寒寧記得他,位高權重的蕭策卻不記得她罷了。
“那時上林苑狩獵,長安城中所有年過十八歲的男子皆可參與,公子是去年狩獵第一。”
蕭策望著她心裏便明白她是長安城裏的人,就算現在眼睛看不見,也能夠通過微不足道的細節推出他的身份,麵前這個女子身份自然不簡單。
“這裏是洛陽蕭府,也是我的住處府邸裏麵除了我沒有外人,姑娘可以在這裏安心養傷,如果需要些什麽可以喚一聲門外守著的侍女,我還有些事,晚一會兒再來看姑娘。”
李寒寧點了點頭,蕭策身為洛陽王次子,也是他諸多兒子中最有出息的一個,如今不到二十的年紀便官拜洛陽城巡案,手有兵權自然是官事纏身。
他扶著李寒寧躺下,又甚是細心為她掖好了被角,李寒寧因他這一動作身上莫名一暖,蕭策見她重新躺下這才放心離開。
臨走前還和門口的侍女特意吩咐好照顧好她,李寒寧如今看不見,隻好仔細去聽周圍的聲音。
整個房間安靜下來,李寒寧聽著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這才放鬆了警惕睜開了眼睛,但睜與不睜又是一個樣子,到底是一片漆黑,李寒寧不自覺的皺起眉,不知道他們公子現在又在何處,可否平安,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入夜之後,府邸內外異常安靜,微風拂過偶爾震得窗邊屋簷上的風鈴凜凜作響。
李寒寧在屋子裏聽到不遠處的花園裏似乎有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這個時間行蹤還如此鬼鬼祟祟,定然是有所圖。
這裏是蕭府,如果是刺客,一定是衝蕭策來的,她不能置之不理。
李寒寧摸黑站起身來,用手摸著附近的東西,卻不小心差點撞在了桌子上,桌子的棱角正磕在她的腰腹之間,一陣尖銳的疼痛從那裏彌漫開來,還好他從前已經受傷受習慣了,這點小傷不算什麽。
如果她還能看見的話就好了,不至於她淪落到如今的境地,竟然連出個門都如此艱難。
李寒寧身手手撫摸了麵前的桌子,要一步一步碰到了一旁的屏風,終於摸到了門,她要去會一會蕭府今夜的不速之客。
在追了一個院子之後,循聲而至的李寒寧竟在別苑院子長廊中與這些刺客不期而遇。
“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