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黯然銷魂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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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女兒像爸。
    這話放虞家父女身上很貼切,單看長相便一目了然;要論心性,通常“相由心生”,虞非晚肯定也是願意像父親更多的。
    二樓書房裏。
    虞宗賢收拾了筆墨紙硯,新沏了壺鳳凰單樅,問起女兒的近況,態度溫和,句句有回應,讓人聽著如沐春風。
    言語談吐、以及那光華內斂的氣度,都不難判斷出這位父親學識不淺,應當有點身份。而對此,盡管虞非晚從未主動提及,可上節目偶爾被cue,在《遇見》走紅之後,更加不是秘密。
    甚至有粉絲做過“官方”資料說明。
    作為民樂係僅有的二十來個正教授、博士生導師之一,虞宗賢還擔任華夏音樂學院民樂係副主任、係屬民族管弦樂團藝術顧問;文化部和美協主辦的全國書畫展上,他的作品與多名傳奇大師列在一起...
    “小楷。”
    虞非晚習慣報喜不報憂,工作沒聊幾句,欣賞著父親剛寫的一闕詞,也不由拿了根纖細狼毫,下筆臨了一行。
    “嗬嗬,練練小字。”
    善為書者以真楷為難,真楷又以小字為難,虞宗賢擅長楷書,字如其人,俊拔,端正。虞非晚打小學習書法國畫,沒跟過別的老師,都是親爹一手教的。
    但她更青睞草書,就好比相對工筆畫,更喜歡大寫意。
    “最近,有檔音樂節目想找我去做幾期評委。”這不是什麽新鮮事兒,元旦前虞宗賢才錄完華夏台舉辦的民族器樂大賽。
    近十年,音樂學院的重大活動立項【華夏民族音樂節】,虞教授是係列子項目的主導負責人之一;他任教的民樂係係屬民族管弦樂團在去年蟬聯了全國民族器樂協奏曲大賽金獎。
    然而出乎預料,他緊接著話鋒一轉,道:“是個原創類音樂真人秀節目,本打算推掉,可導演挺有誠意,還告訴我另一位嘉賓推薦的選手,是你的新歌製作人...”
    “誰……”虞非晚懸空的右手一頓,心砰砰狂跳亂了節奏,筆尖不穩,落在宣紙上染開一小團墨。
    虞宗賢以為女兒問誰推薦的,便答:“傅衍修,小傅老師,嗬嗬他也是評委,有一個推薦名額。”
    “噢,這樣...”金牌音樂製作人傅衍修,圈內風評頗佳,虞非晚記得這位大咖早在【Drea5】首專時就公開認可過江野的創作實力,若推薦他,應該不是什麽客套話。
    結合原創、選手、真人秀...
    流行音樂和民族音樂...
    她提取關鍵信息,腦子裏層出不窮的問號。既然沒直接講名字,那多半是新節目,能請到傅老師,想必是大平台,起碼節目策劃包括團隊水準,至少是過關的。
    可虞教授竟也考慮參加,明顯偏娛樂性質的綜藝,而不是正經的專業比賽、或嚴肅的學術訪談...
    難不成,真因為別人一句推薦與她有關?不不,基於過往事實和對親爸的了解,她立馬推翻了這種想法。
    那麽江野呢?接到邀約了嗎?如果節目本身連虞教授都打動了,興許是個不錯的機會。
    《遇見》一首歌捧紅了她,雖說歌曲和演唱者是相互成就的,但大眾及媒體的關注點,仍主要集中在台前的歌手,這並不光是樂壇的常規現象,影視圈也同樣如此。
    比方一部好電影,觀眾們總先記住了演員,抬頭大點的導演有些能叫得上來名兒,至於幕後的編劇是誰,恐怕沒幾個人知道。
    這大概是創作者的宿命,抑或紅花綠葉本就各有分工,可虞非晚聰明又通透,不僅打心底,從不自詡“花中第一流”,更不認為江野的位置是綠葉。
    即便[東離]的身份在網上熱鬧了一陣兒,她也覺得遠遠不夠——
    離開天佑獨立門戶,相信江野有自己的規劃考量;無論普通歌迷還是懂行的圈裏從業者,她都希望真正的才華能被更多人看到。
    “不再問點兒別的?醞釀半天了。”虞宗賢見女兒放下筆,走過去書桌一瞧,哈哈笑了起來,鋪開的白宣上,不羈的狂草矯若驚龍,赫然仨大字,寫著:【不容易】。
    “妙!有點一語道破、四兩撥千斤的味道。”他負手細賞,許久未憶起閨女五六歲時練字的模樣,心道真真兒是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您要喜歡,回頭我好好寫一幅。”虞非晚神色添了幾分生動,微微翹著嘴角,把左手往身後藏了藏,片刻,學父親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老是那四個字四個字的,多沒新意。”
    “哈哈哈,好,好!”虞宗賢開懷大笑,像這樣輕鬆的氛圍,對這個家來講實屬難得,但該說的總歸要說,“待會兒晚飯和你……”
    “媽。”
    這邊話頭剛起,另一邊熟悉的腳步聲徐徐靠近,虞非晚抬眼先叫人,上次回家不歡而散的事情已經過了倆月,母女關係印在戶口本頁誰也不能改變,先打聲招呼就等於服軟了。
    “嗯...”
    來人正是炎清——這屋的女主人,由於家世與自身事業都經營得風生水起,所以在外,極少被介紹作“虞教授的夫人”;即使夫妻倆共同出現的場合,人們也都尊稱她為“炎老師”。
    “晚上和岑書記一家吃飯,你爸沒提前通知你啊?”炎清打量著女兒周身休閑裝扮,似是略有不滿地皺了皺眉,“算啦,反正訂的是中式餐廳,把頭發整整就得了。”
    說著她擺擺手,目光裏透出那一股明豔的淩厲,卻讓房間的氣壓徒然低了下來。
    “老鄰居吃頓飯,何必弄得跟叫孩子去相親似的,隨意點兒,沒關係。”虞宗賢一麵接腔,一麵用眼神示意,仿佛在勸女兒,“別和你媽媽較勁,她就這樣。”
    虞非晚聞言,隻淡淡一笑。
    早講嘛,這類似的場景不過是家常便飯,倘若光彩照人的母親,哪天真的操心起她相親的事兒,那才值得稀奇呢!
    再者,農曆春節前相互走動頻繁的,又何止娛樂圈而已?
    虞教授口中的“老鄰居”,是華夏京劇院的副院長,也是炎清多年的老同學,朋友、對手,岑疏。
    “年後三月,劇院要聯合人民藝術戲院,跟國外大使館一起辦個【戲劇之夜】。”
    炎清沒空和丈夫打哈哈,正色看向女兒,自顧自繼續,“四月份實驗劇場,還有【優秀青年演員】的專場演出...最近我到處跑,京華園那邊的創排,聽說你搞得不錯。
    過幾天晉陽飯莊有收徒儀式,華夏台的副總編也會來,戲曲頻道可能有新動向,到時候你跟著我一塊兒……”
    “過幾天?”虞非晚打斷道,特意加重了語氣。
    “具體日子...下周三或周四,我忘了。”炎清頗不耐煩地瞥了眼牆上的掛鍾,“你記得有這麽個事就行了,準備出發吧,其他的吃完飯再說。”
    “……”虞非晚壓抑著失望,各種翻江倒海的情緒,一浪高過一浪,甚至掩蓋了左手未痊愈的強烈痛感。
    她摸索著表帶,輕撫表盤的細細劃痕,懷念著姥姥在世的歲月;同時默默寄希望於最後那句“其他的,吃完飯再說。”
    虞宗賢起身把大衣遞給女兒,拍了拍她的肩:“走吧。想當年,岑疏沒少帶著兒子找你姥姥看病,小時候你不挺待見那哥哥嗎?
    他回國了,眼科第一把刀,就在三院,從科研又回到臨床啦。”
    ……
    “網上這麽掛號就可以嘛?”
    “放心,沒事的。”
    彼時,千裏之外的浪穹古鎮,江野和小喬坐在【沫竹】小院裏,商量明兒一早開車帶喬奶奶去紫城的大醫院檢查。
    雖然近日醒來,對樓上的租客就是江野這件事,小喬依舊不太敢相信,總覺得輕飄飄的。
    可這一刻,她終於有了實感。
    “喬奶奶生病,你更得把自己照顧好,別讓她擔心。”江野掏出張紙巾,看小喬眼角掛著淚,呆呆的沒反應,像隻迷途的羊羔。
    他無聲歎氣,打開手機,音樂軟件搜索《運動員進行曲》,點擊播放。
    小喬頓時一個激靈,愣了幾秒破涕而笑:“我們學校,初三可以不做課間操。”
    “嗬,不在乎那一會兒。”
    江野抻抻懶腰,想到白天發給唐朔的劇本,摩拳擦掌道,“餓不餓?整點夜宵吃。”
    “還是朱蕊她們家麽?”小喬不知道第一次送外賣那晚,神秘的租客便在昏黃的路燈下認出她了。
    “不用,我來做。”江野斬釘截鐵地說,“黯然銷魂飯,哈哈,等著吧。”
    “啊……啊?什麽?”
    小喬揉揉眼,視線追著江野。
    月色沉靜,夜風忽而搖動山茶樹的枝葉,季節明明仍是冬末,心裏麵卻正如仲春一場驚蟄。
    她抬起手又悄然垂下,看著停在江野肩膀的花瓣,隨風吹落了。
    PS:世界杯和喜劇大賽二都結束了。
    願大家健健康康,別中招。
    看點好看的,吃點好吃的。
    Peabsp;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