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宴飲,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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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樛的效率很高,與主簿程邈合計了一番,便將軍中的酒肉搬了出來,並且將蒙恬麾下的兩萬五千人從原本的值夜計劃中剔除了出去。
    程邈此人,也是根正苗紅的老秦人出身,內史下邽人。
    曆史上的他,曾在內史的一個縣中擔任縣獄吏,執掌文書。但性情耿直,而多年得不到升遷。
    某一次程邈因為一件事冒然上書,得罪了嬴政,被關進了雲陽獄中。
    在獄中的程邈不願虛度光陰,於是就順手發明了比起小篆要更加便於書寫的隸書。
    由於彼時的程邈隻是個小吏,屬於“胥吏”,也就是掌管文書的小官吏,也被稱之為“隸人”,故而這種字體被稱之為“隸書”和“佐書”。
    這一世,張機擔任內史的時候,曾在巡視內史的時候在下邽遇到了這個談吐不凡,處置文書有條不紊,極其老練的獄吏,於是將程邈調到自己麾下擔任胥吏,為他執掌文書。
    後來他繼續領軍出征,又將程邈調入軍中擔任行軍主簿,典領文書、操辦事務,名義上是相當於次於長史的副秘書長,實際上相當於後勤部長,負責具體操辦軍中糧草、器械等物的調配。
    遣人將充足的酒肉搬入蒙恬麾下士卒麵前的時候,麵對這樣的好消息,蒙恬麾下的士卒們還是很高興的,對蒙恬這位替他們爭取來福利的將軍也萌生出了好感。
    由於秦國的戰時經濟政策,秦人的娛樂活動限製很嚴格,民眾心中更多都是耕戰,也沒有多少閑暇思考別的,也隻有商賈和權貴豪強們才有精力去娛樂。
    而對於軍中士卒更是如此,雖然老秦人已經習慣了這種缺乏娛樂的壓抑生活,甚至以此為樂,然而誰又不喜歡歡鬧呢?
    一名百人將端著一碗酒,拿著一塊炙肉走到李信麾下一名百人將的身邊,勾著他的脖子,訕笑道:“老孫,哈哈哈,羨慕吧?饞吧?你沒有哈哈哈!”
    那名被嘲諷的百人將猛地一把將他推開,怒氣衝衝道:“你這廝,給老子滾回你們營帳裏去吃,別在老子麵前瞎晃悠!”
    被推了一個踉蹌的百人將看著沒有灑出來的酒水和依舊在手中的炙肉,鬆了一口氣,而後繼續嘲諷著。
    “誒嘿,乃公偏不,有本事你打我呀哈哈哈!大不了乃公讓你打一頓。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了,軍中鬥毆可是要打二十軍棍的,百人將知法犯法,三十軍棍,到時候乃公一邊喝著酒一邊吃著肉,看著你被執法隊……誒誒誒,你這家夥怎麽紅了眼了!”
    李信麾下的那名百人將雙目赤紅,猛地一拳揮出,旋即又補上數拳,拳拳帶風,被那名端著酒肉的百人將險之又險地避開。
    “乃公逗你的,喏,酒讓你咪一口,肉也隻有半塊!”
    那名李信麾下的百人將立馬換了臉色,淺飲了一口酒水後,便將那塊炙肉掰成兩半跑開了。
    忽然,這名百人將轉過身,對手持酒肉的百人將高呼道:“吾兒長大了,知道孝順乃公了,乃公很高興!”
    那名手持酒肉的百人將氣得漲紅了臉,與李信麾下那名百人將隔著數十步相互高呼問候起了對方的曆代女性祖先。
    而看著這一幕,程邈有些遲疑。
    “長史,如此是不是有些不妥?”
    “行軍之時無功宴飲,是違背軍紀的,而且這些得了酒肉的士卒在其他袍澤那裏炫耀,也不利於軍中士氣,難免有人心生怨氣。”
    其實程邈的話是有道理的,至少就規矩和兵法上而言,他的話都是正確的。
    然而楊樛對於這位行軍主簿提出的瞥了程邈一眼,搖了搖頭。
    程邈性情剛直,缺乏變通,他與程邈共事許久自然知曉。
    隻是程邈太過執著於規矩二字。
    “程主簿,設立軍法,要求士卒遵守軍紀的目的是什麽?”
    程邈蹙了蹙眉,說道:“自然是為了打造一支精銳之師!”
    “何為精銳之師?”
    楊樛看向了程邈,但沒有給程邈作答的機會,他知道程邈熟讀文章經典,各家兵書也閱覽了不少,自然能答得頭頭是道。
    “不用舉出各家兵法中對於精銳的描述,說到底精銳最根本的一條就是能打勝仗。”
    “若是一支勁旅,配備了最堅固的甲胄和最鋒銳的兵戈,嚴格遵守軍紀,卻屢戰屢敗,這樣的部隊還能稱之為勁旅,還能稱之為精銳麽?”
    “這……”程邈遲疑了,“自然是不能的。”
    “所以,說到底軍法的設立就是為了讓秦軍打勝仗,而隻要能打勝仗,若非觸犯了上綱上線的大事,觸犯些許軍法就觸犯了。”
    “將軍不會在意,上將軍不會在意也不會在意,屯留的右相也不會在意,鹹陽廟堂上的群臣乃至於王上也都不會在意。”
    說到底,勝了但輕微違反的軍紀,無非是美中不足,廟堂並不會在意這些小事情,賞賜依舊。
    然而若是一板一眼地死守軍紀,打了敗仗,卻會領到更加嚴苛的懲罰。
    華陰楊氏數代人都投身軍旅,這些軍中的經驗也是長輩們傳授給楊樛的,自小接受這樣的教育的楊樛自然明白這些道理。
    “你若擔心士氣和袍澤團結的問題,不如自己去營中看看。”楊樛指向還在打鬧的那兩名百人將,“老秦人質樸,軍中更加簡單質樸,看著其他人沒酒喝、沒肉吃,自己吃上了,難免抱著酒盞拿著肉食炫耀一番,人之常情爾。”
    “雖然互相叱罵,但也不過是玩鬧罷了。”
    秦軍之中的袍澤之情遠比列國士卒要深得多,畢竟秦法論功的盈論,不僅要求斬獲,還要求限製己方的傷亡。
    除了死士營特殊的記功方式允許不在意己方傷亡以外,其餘秦軍士卒都是要與同伴結陣殺敵的,否則哪怕自己一個人斬了十名甲士,袍澤死傷慘重,也一樣要受罰。
    因此無論是為了立功,還是出於袍澤之誼,秦軍士卒之間往往十分團結。
    諸如先前蒙恬麾下那名百人將與李信麾下那名百人將之間的打鬧絕不是個例,而是普遍情況。
    楊樛帶著程邈在營中巡視著,程邈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這麽默默地跟在楊樛的身後,消化著所見所聞,以及楊樛傳授給他的經驗之談。
    良久,程邈俯身下拜,將腰深深彎下,恭恭敬敬道:“邈多謝長史賜教。”
    楊樛點了點頭,扶起了程邈,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邈雖然剛直,不善變通,但麵對自己的錯誤同樣不會遮掩。
    隻要能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他就會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錯誤,絕不會繼續軸下去。
    楊樛也是發自內心地欣賞這個擅長處理文書的年輕人,雖然性情剛直,但若是遇到張機這般寬容的上司,絕對會有一番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