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王齮收徒,楔形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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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雙鬼雖然智慧不如常人,但有著超乎常人的感知。
    無雙鬼並不懂兵法,但還未交手便說趙軍士卒是雛鳥,是弱旅,就是因為他從趙軍士卒身上感受不到殺意,戰場上也缺乏了那如同硝煙般的殺氣彌漫。
    被無雙鬼點醒後,王賁當即帶著無雙鬼來到前營察看包圍秦軍大營的趙軍軍陣,即便是他這種首次獨領一軍的戰場新客也能一眼看出這座軍陣有些金玉其外敗絮其內。
    看上去軍陣嚴密,但陣中士卒卻隱隱有些騷動,顯然是那些訓練時間不長的青壯,恐怕列成這樣的包圍軍陣都花了許久的時間,而如今為了維持軍陣更是困難不已。
    說白了,對麵的就是一群新兵蛋子。
    趙人民風彪悍,武德充沛,所以對麵的趙軍是新卒,卻也依舊戰力強悍,但那隻是單兵作戰能力。
    且不說戰場上接敵後,見血後,能發揮出的戰鬥力有幾層,戰場上最為緊要的絕不是個人的勇武,除了那些能以一人之力影響戰局的武力以外,更重要的是一伍、一什、一屯……這一個個秦軍的小團體內部以及相互之間形成的配合。
    秦軍論功的盈論對於軍功的計算方式使得哪怕是每一伍的秦軍士卒,都能形成單獨的團隊形成配合。
    同樣的十個人作戰,能列成軍陣相互配合的十人通常情況下可以虐殺毫無配合各自為戰的十人。
    何況,戰場上見過血、殺過人的老卒,即便身體素質可能不如新卒,但也一樣可以虐殺新卒。
    戰鬥力絕不止是個人武藝高低,還包括心理素質、經驗等諸多方麵,否則老兵也不會是各國軍隊裏的香餑餑了,魏國也不必創立武卒製度,以老卒帶新卒來最快地培養新卒的戰鬥素養。
    而王賁麾下的兩萬五千大軍都是怎樣的士卒?
    其中一萬五千人是常年與趙軍交戰的邊軍,戰鬥力自然不必說。而另外一萬人則是王翦一手調教出來的百戰穿甲兵,戰鬥力已經超過了驪山大營這支秦國數百年來的老牌精銳。
    而且去年百戰穿甲兵還配備了公輸家研製的機關弩,可以將一定數量的弩箭同時裝入箭倉,不必手動換箭便可連續射擊,已經成為了百戰穿甲兵的製式裝備。
    不僅如此,百戰穿甲兵還配備了殺傷力和殺傷範圍更加龐大的百戰神機弩,可由數名熟練士卒快速組裝。
    母箭發射後,利用內部機簧設計,可以使箭頭半空分離出二十支子弩。
    公輸家一共為王翦打造了三百架百戰神機弩,其中一百架如今就在王賁的大營之中。
    再配合先前王賁在秦軍大營外挖鑿堆砌的深溝高壘,即便這兩萬五千人全軍覆沒,王賁也有信心讓趙軍的屍體填滿壕溝和營寨。
    想通了這些事情以後,王賁便忽然不怎麽擔憂了。
    這些趙軍新卒隻能野戰,以他們這些毫無攻堅經驗的新卒來攻打本就布置了眾多防禦設施的秦軍大營,必然死傷慘重,就算能攻下也會使得士氣低落,屆時若是西路秦軍主力以逸待勞攻打趙軍,那麽趙軍必然潰敗。
    因此王翦最穩當的手段便是按兵不動,由王賁激趙軍打攻堅戰,他麾下大營糧草有足足百日,足以在這裏與趙軍僵持,如此僵持下去落入下風的必然是趙軍。
    屆時他來通過防禦戰磨滅趙軍士氣,王翦以他為中心反包圍趙軍,以逸待勞之下,即便是麵對李牧,也必不能打一場大勝的殲滅戰!
    他現在甚至有些期待趙軍來攻堅了,這哪裏是死地,分明是福地!
    “置之死地而後生,古人誠不欺我也!”
    王賁大笑著,笑聲逐漸感染了正在值守的秦軍士卒。
    然而王賁卻沒想到,一向鎮定自若、穩中求勝的王翦,看上去絲毫不為他的處境而擔憂,到頭來麵對這種情況,卻終歸是關心則亂,選擇了更為冒險激進的方略。
    而五百裏外的南線戰場上
    戰場的走向也有些超脫了王齮的預料,但卻仍在掌控之中。
    扈輒作為趙國的宿將,深知這十萬趙國新卒野戰根本不可能與素來擅長陣地戰的秦軍匹敵,更何況秦軍人數還是他們的兩倍。
    因而扈輒派出了三萬人接應中牟和鄴城逃出的趙軍,再與平陽、武城的趙軍一同向著趙南長城撤去,寧可果斷放棄四城也絕不與秦軍纏鬥。
    然而王齮在察覺到扈輒的動向後,比扈輒的進軍速度還要快,在漳水岸邊攔住了十萬趙軍。
    扈輒率軍衝擊秦軍防線三次,皆被擊退。
    “哼,當年武安君以五十萬人圍四十五萬人,近乎以一比一的兵力比構築了那一張曠古絕今的包圍網。”
    王齮站在高處,看著試圖夜間奇襲秦軍防線渡河的趙軍,一雙虎目之中滿是傲然,對身旁的楊翁子指向戰場道:“老夫雖沒有武安君的本事,然而相同人數下,僅僅是攔截趙軍渡河要是都做不到,將來也無顏麵對武安君了。”
    “楊翁子,看好老夫是如何調兵遣將的。”
    楊翁子聞言一怔。
    如今的青壯派,缺乏能夠指揮大兵團作戰的將領。
    迄今為止唯有張機一人有指揮十萬人規模的軍隊作戰的經驗,而十萬人以上規模的軍隊,也隻有這些老一輩的將軍們才有指揮過的經驗。
    這些經驗和書中所講述的全然不同,是這些老將軍們一生領軍打仗中領悟的,比兵書裏的更加具體,更加現實,對於他們這些年輕人來說彌足珍貴。
    而秦國的老一輩將領中,指揮大兵團作戰經驗最甚者,莫過於王齮,那是切切實實指揮過四十萬秦軍在長平與廉頗這種頂級名將交鋒,並且將廉頗打得節節敗退的猛人。
    王齮的大兵團指揮經驗,對於任何一名兵家之人來說,都是一場天大的造化,是無人能抵擋的誘惑,但楊翁子仍舊遲疑了片刻。
    “將軍,我與將軍非親非故,不宜受此恩惠。”
    楊翁子喘著粗氣,試圖將誘惑從腦中甩除,這般克製住欲望和誘惑的模樣落在王齮的眼中,反倒令王齮更加滿意,但這並不影響王齮直接一腳將楊翁子從小坡上踹了下去。
    不明所以的楊翁子護著腦袋從小坡上滾落,茫然地趴在地上,抬起頭仰視著小坡上的王齮。
    這是一座突起於地麵的高聳土坡,土坡之上還有一座小坡,土坡和小坡之間相差的高度僅僅是一丈多,根本傷不到楊翁子,最多是讓他吃點灰,看上去狼狽不堪。
    “蠢貨,知道與老夫非親非故,還不利索點?”王齮對楊翁子的心性很滿意,但對於楊翁子的遲鈍則是有些不滿,啐了一口,“沒眼力見的東西。”
    一旁幾員參將忍不住笑出了聲,自家將軍就差把“拜師”兩個字寫在臉上了,可楊翁子卻仍舊沒反應過來,可王齮傲了一輩子,除了武安君白起以外無人能讓他低頭,又怎麽會主動提出收徒呢?
    老人家都是要麵子的!
    楊翁子身邊的一員小將連忙將他扶起,一副急在眼裏的模樣。
    他是楊翁子的族侄楊熊,雖然輩分比楊翁子差了一輩,但他隻是比楊翁子小了五歲,畢竟楊端和是老來得子。
    楊熊要比楊翁子的腦筋更加靈活,在楊翁子的耳旁低語道:“叔叔,老將軍這是有意收你為徒,快拜師啊!”
    言罷,也不管這叔侄輩分的問題了,一膝蓋狠狠頂在楊翁子的腿部關節處,突遭重擊的楊翁子當即便跪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疼痛和楊熊的話語讓楊翁子也終於反應過來了,重重地給王齮磕了三個響頭,但仍舊表示拜師一事必須與父親楊端和商議,而且也不能如此草率,那是對王齮的不尊重,也是華陰楊氏的失禮。
    看著油鹽不進的楊翁子,其餘人默默不語,但向來傲氣的王齮反倒有些吃這一套。
    嘴上和行為上的尊重都可以是表演出來的,但楊翁子麵對這樣巨大的誘惑之下表現出來的尊重,便顯得誠意滿滿,讓他切切實實感受到了楊翁子由心而發的尊重。
    簡單來說,他還真吃楊翁子這一套。
    “哼,那便先學習,後拜師,反正你爹要是敢拒絕,老夫就把他安排去征討那蠻荒的滇國和夜郎!”
    王齮冷聲放著狠話,堂堂一國上將軍,如今大秦現役將軍中資曆最老、功績最重的上將,卻如小孩鬥氣般撒潑威脅,也是讓人大跌眼鏡,一眾參將和胥吏都有些嘖嘖稱奇。
    “還在下麵跪著幹什麽,滾上來看老夫指揮!”
    似乎是注意到了其餘人偷笑,王齮斷喝一聲,將氣撒在了楊翁子身上。
    “武安君擅長的,是如利鉗般的攻勢,正奇相合,包圍穿插相結合,從而實現圍殲的戰法,可惜資質愚鈍老夫沒學全。”王齮追憶著往昔在武安君麾下擔任副將的時光,感慨道,“但僅僅是穿插之法,便足以讓老夫登入當世頂級名將的行列。”
    言罷,王齮看著戰場上的敵我態勢,揮舞著令旗,一支五千人的秦軍突騎從趙軍軍陣的薄弱處殺入,而突騎之後緊跟著一萬穿著一件薄薄的皮甲的秦軍步卒,從突騎撕開的口子殺入,而後一分為二,一左一右殺入了另兩處趙軍軍陣的側翼。
    而無論這一萬五千人殺向何處,身後都有秦軍在短時間內跟上,占住了那一萬五千人殺出的口子。
    那一萬五千人不斷地穿插在趙軍的一座座軍陣中,屢次從側翼和背後攪亂趙軍的軍陣。
    趙軍之所以能與秦軍交鋒,一是因為趙人悍勇的民風,一鼓作氣之下能與秦軍戰成平手,二則是借助軍陣之利,穩定住了戰線。
    新卒在這紛亂的戰場上,往往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而事實上就連低級軍官們都不知該如何作戰,但在一座座軍陣中,隻需要聽從那座軍陣的中級軍官的指揮便可。
    然而那一萬五千人的穿插和迂回,如同一條鑽入了衣裙的遊蛇,遊走滑行根本抓不住,卻又時刻能給你來一口狠的,趙軍的一座座軍陣在這支隊伍的攪擾和襲擊下被逐漸被攪亂乃至潰散,趙軍的戰鬥力也逐漸萎靡了下來。
    隨著趙軍的戰線徹底崩潰,潰亂的趙國新卒們相互踐踏,加之趙軍夜間的視物能力差,潰敗時慌亂之下誤將袍澤當作敵軍的人也不少。
    而秦軍則截然不同,秦軍早已將餐飯製度改為一日三餐且三日一食肉,供給軍中的蔬果也愈發多了,在營養補充方麵遠超趙軍,夜盲的問題得到了普遍性的改善,至少不至於在近距離下還能將袍澤當成敵軍。
    一夜廝殺下來,秦軍損兵兩千餘人,而趙軍折損近兩萬,其中不少都是死在自己人的腳下和兵戈下。
    若非王齮不願大軍繼續冒險夜戰,趙軍的損失至少還要再添上一兩萬。
    但考慮到趙軍身後還有屠睢、馮毋擇、涉間、桓齮四人所率的十萬秦軍的追趕,隻要等到兩方二十萬人馬會合,便可將趙軍圍殲於此,因此王齮認為根本沒必要白白浪費士卒的性命去拚那兩三日的時間,放棄了繼續追擊擴大戰果。
    一切也不出王齮的設想,雖然戰場的位置有所偏差,也沒有達成溺斃趙軍的成就,但卻依舊達成了王齮圍殲的預想。
    屠睢、馮毋擇、涉間、桓齮四將先後率軍趕至趙軍背後,在經過了三日的休整後,以平陽重甲軍為先鋒,二十萬秦軍對趙軍發起了最後也是最為猛烈的一波攻勢。
    與休整了三日體力充沛的秦軍不同,趙軍身上帶著的幹糧並不多,在與王齮夜戰的那一日趙軍便已經將身上的幹糧食盡而後發起進攻,秦軍休整了三日也就代表著趙軍斷糧了三日。
    疲憊不堪又饑寒交迫的趙軍在秦軍士卒的眼中就是扔在地上等他們撿起來的軍功,漫山遍野地追捕著趙軍士卒。
    甚至不少人都將刀劍收入鞘中,用長戈的杆部和劍鞘放倒趙軍士卒,而後將其輕鬆俘虜。
    羸弱不堪的趙軍根本沒有多少反抗的力氣,斬首還可能讓兵器卷刃,還不如直接一招放倒方便省力,還能多撈點軍功。
    而王齮也終於可以反過來催促王翦和張機進軍,嘚瑟地在戰報中書寫道。
    “王十年秋九月,臣齮拔中牟、鄴、平陽、武城,殺趙將扈輒,斬首四萬,俘虜六萬,趙國南線門戶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