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借好書就一起出了圖書館，閑聊幾句才發現竟還是要坐同一班車回去的。
    “我在農貿市場這邊下，你呢？”
    “哦？我還要再多做幾站，食品廠那邊下。”
    “好，那我們就約下周三下午四點圖書館見。”
    回到廠裏，秦齊那幾天的心情格外好。
    因為她覺得遇上了一位同樣喜歡看書的打工人，這樣的人在廠裏她可找不到。
    下次見麵的日子很快到了。
    秦齊坐上公交車，誰知剛到農貿市場那站，就看到站台上準備上車的肖琢。
    肖琢上車後，一眼望見最後排的秦齊，就走過來跟她坐到一排。
    更巧的是兩人還都穿了白色上衣，乍看就像兩個結伴出行的學生。
    這種巧遇就像生活中的小確幸，讓人感到自己是被命運之神寵愛著的那個幸運兒。
    “不好意思，我看得有點慢，今天隻帶了前兩冊，平常時間有點緊。”
    肖琢毫不在意。
    “我也沒那麽多空閑，看兩本足夠了，這樣我們下周還能再見一次。”
    秦齊臉一熱，怎麽搞得像是自己故意看得慢，要多見一麵似的啊！
    兩人後來在交談中欣喜地發現，他們看書的品味極為相似，都喜歡保爾·柯察金，喜歡《紅與黑》《挪威的森林》等。
    但也有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肖琢還喜歡研究卡內基之類的成功實業家，秦齊則偏愛《簡愛》《蝴蝶夢》之類的女性文學。
    不過，秦齊記得最清楚的還是看完《平凡的世界》之後兩人的那場討論。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就在齊市圖書館後花園的亭子裏。
    肖琢先是歎了口氣，“書裏的孫少平真慘，都已經拚命讀完高中，最後卻隻做了一個煤礦工人。”
    秦齊訝異，“咦？你覺得他做一名煤礦工人不好嗎？畢竟也算成了公家人。
    我倒是很感動，孫少平經受住了生活的重重考驗，最後過上了平凡又踏實的生活。”
    肖琢搖搖頭，“不好，開始他畢業回鄉後做了民辦老師還可以，可後來村小合並，他沒了教師身份，就隻能去做工地上的臨時建築工，要不是幸運，他都沒機會成為煤礦工，這太可惜了。他要努力考大學就好了！”
    秦齊歎了口氣，“畢竟我們誰都不是顧養民，沒有那麽好的家庭條件，可以讓我們順利考上大學，還入讀醫學院的研究生。”
    肖琢突然振奮起來，“幸好現在已經不是書裏描述的七八十年代，那個時代能考入大學的本就鳳毛麟角，其他能選擇的路也少之又少。
    我們長在九十年代，隻要足夠努力就能讀大學！即使不讀大學，別的機會也很多。孫少平吃過的苦我也能吃得下，我們的未來一定比他好！”
    說罷，肖琢好看的臉上揚起光芒，滿是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一瞬間，秦齊有種錯覺，眼前的肖琢更像是顧養民那樣的書香世家身份才對。
    “對，我們要學習孫少平不怕吃苦的精神，在新時代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
    秦齊也洋溢了昂揚的氣氛，她暗下決心要努力打工賺錢、爭取明年複讀。
    肖琢突然就用上《國際歌》的旋律，自編自唱起來。
    “即使，吃著那最黑的高粱饃；即使，頓頓喝剩菜湯。我們，依然鬥誌不減，去迎接高中的挑戰！”
    秦齊開始還陶醉於肖琢那清亮的嗓音，等聽到最後幾個字時卻“咯噔”一下，生出一陣猶如地震襲來時的眩暈，“高中？”
    肖琢笑得毫無芥蒂：“對啊！”
    秦齊的笑容卻僵在臉上。
    原來肖琢的煩惱是怕自己高中畢業之後不能如願考上大學，害怕自己踏入煤礦工人孫少平那樣的泥淖之中，原來他和自己是如此不同！
    秦齊直到那時候才知道，原來肖琢是齊市三中高一理科實驗班的準新生。
    至於去農貿市場，不過是幫著他媽媽看攤位。
    齊市三中是響當當的市重點，排名位列齊市第一名，全市中學生無人不曉，一般人更是輕易進不去。
    前世的秦齊太自卑了，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許久都沒說出一句話。
    肖琢倒是沒看出異樣，“開學後我們還可以繼續約著來圖書館，我周末還會繼續幫媽媽看攤位，而且我在市裏也沒有一個朋友。”
    秦齊強壓心底那份難受，勉強笑了一下，“算了，我就是個普通打工妹，以後我們不要見了。”
    說罷，秦齊就頭也不回地決絕而去。
    秦齊沒有孫少平的勇敢，他可以和田曉霞平等的交往，可她沒那個勇氣。
    如果前世兩人的相識隻是止步於此的話，也算是一段美好的青春記憶。
    秦齊不願再多想前世的事，強迫自己關注到重生之後的人生中來。
    既然上天給了自己又一次機會，那她就不會再錯過命運的這份厚禮，仔細規劃了一番未來的暢想之後，秦齊終於踏實地睡了……
    轉眼，新的一周又開始。
    早上起來，外麵就下起蒙蒙細雨。
    王美蘭一早就開始忙活著，煙火氣的日常就是最幸福的。
    兩個女兒今早都要去上學，天氣預報說晚上還可能會下雨，她拿出家裏僅有的兩雙黑色膠鞋。
    秦齊一直穿的是爸爸煤礦上發的黑色橡膠鞋，又大又難看。
    有時候看著同學們都穿合腳的紅色雨靴，她都羨慕壞了。
    終於，現在她也是有能力給自己和妹妹買雨靴的人。
    “媽，膠鞋我倆先不穿了，這雨看著得晚上才下呢，我中午正好去集上買兩雙吧！”
    秦有良早起剛喂好後院的雞回來，他耳朵尖正好聽到秦齊的話。
    本想說過日子不能這麽破費，買什麽靴子，家裏不是有膠鞋嘛之類的話。
    但想到秦齊昨天剛賺到300塊，這話頓時有點說不出口了。
    最後，他隻是長了張嘴，沒再說啥。
    這黑膠鞋既然女兒們都不穿，他今天就穿著去上班吧！
    秦齊拉著妹妹一出門，就看到等在道邊的秦麗。
    秦麗看見姐妹倆，頓時羨慕不已，“秦齊原來你真有妹妹啊，你倆真像！你真是太幸福了！我也好想有個妹妹！”
    秦齊輕笑，“還是別羨慕了，你要有個妹妹，你家可能更是一地雞毛，可能過得比現在還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