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風聲沉沉禍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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遒勁古老的梧桐樹舒展著枝椏伸向天空,南沙駐軍司令部上空陰雲密布,彌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這座由磚砌石壘的三層樓,樓外的院子樹木已呈秋色,地上鋪著清一色發亮的青石板和鵝卵石,曲徑通幽處隱藏著不可言喻的神秘。
兆海跟著警衛兵一路蜿蜒步入司令部大樓,樓內四周繞著寬綽的走廊,地麵上鋪著泛光的瓷磚,走在上麵清脆作響。
“黎先生,請!司令等候你多時了。”警衛兵將他帶到二樓一間房門前。
“嘟嘟嘟……”警衛兵敲門聲畢,房內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進來!”
警衛兵打開房門,兆海看到一個身長八尺,威武雄壯的男人向他微笑示意,他的身邊站著的舒靜懷趕忙迎上前去。
“兆海兄,歡迎你大駕光臨啊,這位就是蔣司令,在這兒等候你多時了!”舒靜懷熱絡地攬住兆海的肩膀,向蔣喻真引薦他。
兆海抱拳施禮,心有戚戚。
“黎氏船行黎兆海參見蔣司令!”
“哈哈哈……黎先生,不必多禮,我早已聽靜懷說了你和他的同窗之誼,今日相見不必客套,這裏沒有外人!”
兆海戰戰兢兢地應承著,心內卻是萬馬奔騰,搜腸刮肚地想將此次會麵的目的轉移方向。
蔣喻真非常熱情地將兆海讓到座位上,並且屏退了閑雜人等,整間房隻有他們三人,彼此間話著家常,卻又各懷心事。
蔣喻真麵噙微笑,先開口道:“黎先生,舒參謀已經將黎氏船行的營運情況告訴我了,想必你也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時下入侵列強虎視眈眈,國運危亡,咱們國民是不是要盡力為國分憂。”蔣喻真開誠布公,竟將此事上升到國家層麵,他的目的旨在使黎兆海進退無路,無力反駁。
兆海聽到這話,他明白事到臨頭,兵不血刃的時刻來到了。他轉而麵對蔣喻真,一臉正色而恭敬道:“蔣司令,兆海非常敬佩您一心為國家的拳拳之心和一心為民眾的仁人之心。靜懷兄亦將事情的原委利弊告知在下,之後,我也思慮良久,此心惴惴生怕有什麽遺誤,隻為能周全此事。”
兆海誠懇地將辦此事前的態度、心思、難度全部一五一十的訴說完畢,最終下定決心道:
“司令,我們黎家辦船業已有三代之久,在這百年歲月裏始終遵循在商言商,從不敢越規矩半步。而今司令要征用船行作為軍用,我乃華夏兒女安能不盡心竭力以報國家。可如今黎家上下觀之遍是婦孺稚子,無有依傍,僅靠在下一人之力艱難維係,實在沒有能力敢犯豺狼虎豹之境!請司令海涵,憐憫在下及家人之艱難!”兆海話畢,雙膝下地,伏首乞盼。
這下倒把久經沙場的殺戮將軍難住了,看來黎兆海來這裏之前內心深處就已經有了決斷。如若強求他必心生怨懟,為以後情勢發展留下禍患;如若應他所求,軍部威望何存,難道讓他向一介平民百姓低頭讓步?於蔣喻真而言他必不甘心!
舒靜懷神色不免有所驚慌,他俯首下滴溜滴溜地轉動著眼珠子,腦海中設法想出應對策略。蔣喻真負手踱步,沉默不語。
他忽而站定腳步,手指黎兆海,喝道:“我看你簡直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一聲喝令下,守衛在門外的警衛兵“呼啦”一聲闖進門內,隻見蔣喻真滿麵怒容道:“將此等不識好歹,反叛國家的逆賊拿下!”
話音剛落,黎兆海就被警衛兵縛住雙手,摁在當場。
果然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兆海見勢更是慶幸自己內心的決定,如果能用他的命換取全家老少的平安,死了也值了。假如應承下他們的要求,中途若有什麽變故,恐怕會禍及家中。
“司令!”舒靜懷見蔣喻真急了,趕緊上前打圓場道:“司令,息怒,兆海是一介商人,不懂官場上的規矩,觸怒了司令。不如,我和他再談談,請司令準許。”
蔣喻真陰沉著臉,一雙精光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狠辣的神色,倏而又稍縱即逝。他走進兆海,倨傲地低眉審視著他,見兆海滿頭是汗,神情惶恐,蔣喻真歎了口氣,點點頭道:“好吧,你們談談。”說完蔣喻真昂首而去,幾個警衛兵一並跟了出去。
舒靜懷將兆海從地上拉了起來,為難道:“兆海,我千想萬想也沒想到你竟敢這麽直白地拒絕,你可知道如此不給司令麵子,你可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兆海揉了揉被警衛壓痛的膝蓋,默默道:“這段時間以來,我和家人幾度輪換著進牢房。靜懷兄,你可知在這世風之下,普通百姓生道之艱難,你可知嗎?”兆海說著眼眶發紅,語露哽咽。
舒靜懷麵露尷尬,畢竟當初他是為了在長官麵前表功,才出計策利用兆海船行偷運軍火,以備軍需,這下正和蔣喻真野心勃勃,想要征戰地盤,稱霸粵桂的狼子野心。
舒靜懷囁嚅道:“我當然知道,隻是……隻是……你想過沒有,世事沉浮,良禽要擇木而棲呀!一個人、一個家族,若沒有一個堅強的靠山,那簡直就像在浮木上造樓,一有風吹草動,必定大廈傾覆。”
二人正在交談中,房門外傳來敲門聲:“報告!外麵來人要見黎先生。”
兆海驚慌地看向舒靜懷,舒靜懷衝著門口道:“是誰要見黎先生?”
“他說他姓秦。”
“是秦伯!靜懷,一定是家中有要事,不然他不會找到這裏。”兆海抓住舒靜懷的手臂喚道。
舒靜懷看著兆海祈求的神色,對著門外道:“讓他進來!”
“是!”警衛應道。
“謝謝你,靜懷。”此時兆海的心髒“突突突”亂跳個不停。
不一會兒警衛兵領秦伯進來,他一見兆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道:“大少爺,船行出事了,船行……船行著火了……”
“什麽!你再說一遍!”兆海不可置信道。
“船行著火了!”秦伯泣道。
兆海隻覺大腦“嗡”的一聲響後,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他隻覺眼前一黑,身體癱軟在地昏死過去。
兆深自從到佛山後,一心想去虎威武館拜師學藝,不料武館館主夏逢春是一個特別信奉玄學的人。可巧不巧兆深第一次來武館學藝的那一天,正遇夏逢春的小妾難產,最後落得一屍兩命。夏逢春聽信風水先生“南燕帶邪”的論斷,聽聞初來此地的黎兆深正巧從南沙而來,因此將這筆帳算到了兆深的頭上。夏逢春不僅將他趕出武館,還向四湖八海的武道中人散布黎兆深是潛入佛山的外國奸細,一度使得兆深居無定所,狼狽不堪。
後來兆深遇見前去三水縣城巡捕房應試的蘇南,決定與他一起報考巡捕房,麵試和筆試通過後,接下來就是實戰培訓,兩人雙雙進入三水縣軍事訓練營,以優異成績畢業後一起入職三水縣巡捕房。
至於黎氏家族遭遇的諸多變故,兆海為了讓兆深安心在外,根本沒有在來信中提起。直到被舒靜懷等人要挾,兆海擔心兆深在外被迫害,安排二弟兆農連夜離開南沙去佛山找尋三弟兆深,囑咐他們小心軍部的人,一旦找到兆深,二人務必火速離開佛山,前往上海投靠黎兆海的師姐徐曼筠。
徐曼筠又是何許人也?此乃後話。不過,在生死存亡之際兆海能將親兄弟托付的人,必定是他深信不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