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堂館，雲糯先去洗手間，把手機交給周崇月，讓他幫忙去櫃台充一下電。
    “有人找？”
    “不是，出門在外手機沒電，會很沒安全感。”
    女孩的解釋讓周崇月失笑。
    很多時候，兩個不同年齡層的人，在某方麵的確不太容易引起共鳴。
    手機對當下年輕人的意義，遠不止接聽電話和發信息。
    盡管他無法理解，所謂手機帶來的‘安全感’具體指什麽。
    包廂裏，雲柏淵坐在吸煙區抽著煙，見周崇月獨自進來，瞥到他手裏拿著的外套和包，偏頭朝旁邊的位置抬抬下巴，示意他坐。
    “糯糯上哪兒去了？”
    “在洗手間。”
    周崇月說話時，看雲柏淵把桌上的煙盒往這邊遞過來，他淡淡笑了下，沒去接。
    “戒了？”
    “工作環境，不戒不行。”
    雲柏淵將煙收回來，手上的也被他掐滅，拿過一旁的茶壺，麵色如常說：“平時在這個圈子，接觸到不少煙癮大的，為工作戒掉，你是第一個。”
    在國內，沒有明令禁止醫生抽煙，甚至根據調查顯示，我國醫生吸煙還不在少數，即使他們不會當著患者的麵抽，但也能聞到醫生身上消毒水都掩蓋不了的煙味。
    了解周崇月過往的，便知道早些年，在私底下他同樣是煙不離手。
    隻是後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慢慢就開始戒了。
    他這樣自律的一個人，一旦下定決心，再難的事都能做到。
    聊了兩句，服務員進來上菜。
    整體偏清淡，其中有糯糯愛吃的蟹黃豆花和糖醋小排。
    待服務員離開，周崇月喝著茶，慢慢將視線從包廂門口收回，對雲柏淵道：“手術已經成熟，雲董可以考慮考慮，把你那位總監撤回去。”
    今晚這頓飯，主要目的也是為了這件事。
    第一台手術能開展的如此順利，完全在雲柏淵意料之中，所以無論從哪個層麵來看，繼續把技術顧問留在醫院，好像意義不大。
    但既然由科室副主任親口提出，他倒想多問幾句，“你要求把人撤回來，是對我們的臨床支持不滿意，還是別的什麽緣故。”
    “與售後無關，純屬個人原因。”
    雲柏淵挑眉，“說來聽聽。”
    “秦總監業務能力不錯，唯有一點，性格過於隨和，在手術室裏，會影響到我的人分心。”
    周崇月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裏沒有絲毫負擔。
    而聽完此番言論的雲董，則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就因為這個？
    愣住一陣，雲柏淵驀地笑出聲來。
    周崇月口中‘我的人’具體指誰，答案不言而喻。
    沒想到堂堂一科室副主任，對一個外來者的警惕性會如此之高，認識這麽多年，還真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小心眼。
    稀罕，確實稀罕。
    麵對雲董無情的嘲笑，周崇月也並未反駁，麵色如常地靠在椅子上，悠閑喝著茶，靜等對方給他答複。
    包廂內格外安靜，雲糯一進門，就嗅到氣氛的不同尋常。
    她挨著周崇月旁邊坐下，好奇道：“你們剛剛在聊什麽，怎麽都不說話？”
    而且菜已經上齊，卻不見他們動筷。
    周崇月放下茶杯，手臂伸過去夾了塊排骨到她碗裏，“餓了就先吃。”
    “你們不餓嗎。”她問。
    雲柏淵適時開口道：“糯糯，有件事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什麽？”
    觀父親臉色，應該不是特別嚴重的事吧，雲糯心裏想著。
    下刻，便聽雲董問：“秦原到醫院兩天，你跟他應該也有過接觸，整體來看，你覺得他這個人如何？”
    評價秦總監。
    原來他們在聊這個。
    雲糯想了想，把護士長的原話照搬一遍，年輕有為，外表出眾，百裏挑一，反正好聽的詞全用上就對了。
    她覺得這樣說，一定能給足雲董麵子。
    畢竟是他培養出來的總監嘛，必須得給予肯定。
    誰知剛說完，身旁傳來周醫生悠悠的一句，“才見過兩次，你就能找出這麽多優點。”
    額。
    雲糯眼珠一轉，慢吞吞補充道：“人雲亦雲，人氣這種東西，其實就是炒出來的。”
    意在暗示，剛才那些話，並非出自她本意。
    她不傻，從進包廂那刻起，就隱隱能感覺到，這兩男人在暗自較著勁。
    就像上次送車一樣。
    沉默間，周崇月擱在桌上的手機響，她目光掃向屏幕，是科室王主任。
    “我出去接個電話，你們先吃。”
    雲糯點點頭，目送男人拿著手機走出了包廂。
    默默吃著菜，沒再繼續話題。
    隻是過了一會兒，又聽雲董說：“崇月的意思是，讓我把秦原撤回去，但給出的原因，暫時無法說服我。”
    “什麽原因？”
    “出於他個人，單方麵的偏見。”
    雲糯神情一頓。
    偏見？
    不愧是周副主任，說話從不繞彎子。
    關於這件事，雲糯發表自己的想法，“其實從公司的人力成本方麵考慮，把總監放在一線，確實有些浪費，如果擔心臨床問題得不到有效反饋，可以另派市場部人員定期隨訪。”
    “定期隨訪，無法做到信息同步和及時，一個月是最低期限。”
    “爸。”
    雲糯輕聲打斷，看著對麵的父親，認真道：“南熙雖然致力於產品研發，可歸根結底，你們所服務的終端客戶是臨床，不能因為急於技術改進，而忽略主刀醫生的需求和感受。
    周崇月是怎樣的人，他對待工作是怎樣的態度，您應該比我清楚，不管客觀因素還是個人偏見，既然被他提出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閨女一番話，說的雲柏淵啞口無言。
    他首先是南熙董事長，其次才是周崇月未來的老丈人。
    於公，他沒有任何理由和資格，去淩駕於客戶之上。
    現在老了，看待問題居然不如一個小丫頭想的透徹。
    雲柏淵深吸一口氣，倒了杯茶喝兩口，平複心緒。
    半晌，迎著閨女定定的注視，他才緩聲說了句，“糯糯長大了，為父感到很欣慰。”
    父親突如其來的感慨，讓雲糯微微赧然。
    其實和長不長大沒關係，隻是覺得，以父親跟周崇月的私交，不適合在工作上有所牽扯，一個是醫生，一個是廠家，不同的利益群體，避免不了會產生各種各樣的意見分歧。
    她更擔心的是，時間一久，兩人的關係，會不會因此而變質。
    不過轉念一想，大概是她多慮了。
    就算做不成知己，好歹也是一對模範翁婿，對吧？
    一共三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