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上林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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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她的,是周崇月壓過來的滾燙呼吸。
最後不知怎麽又想哭。
感動,絕非隻是因為求婚這件事本身,而是無法想象,眼前這個一直被她仰望的男人,有朝一日,也會這般虔誠地在她麵前屈膝。
但今天是他的生日,雙喜臨門,再哭鼻子是不是不太吉利。
雲糯強迫自己收起眼淚,轉移話題道“清吧那邊,要不要讓梁叔他們撤了?”
周崇月輕笑“我不介意多求一次。”
“不要,再來一次可能就,情緒不到位,像在作秀。”
況且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喜歡被圍觀群眾拍照放到網上。
如此高調,實在不像周醫生能做出的事。
想到這裏,她不免有些好奇。
“有照片嗎?”
女孩眼裏藏著盈盈光澤,周崇月點開微信,給清吧兩人發信息。
兩分鍾後,一段浪漫感十足的現場布置視頻傳過來。
雲糯看完輕歎“好漂亮。”
然後目光下意識落到自己手指上,她歪頭凝視“你怎麽知道我的指圍尺寸?”
“趁你睡著,偷偷測量。”
“好狡猾。”
周崇月親親她的額角,垂目低語“也可以理解為,蓄意已久。”
雲糯笑了“謝謝,上麵的鑽石很好看。”
謝謝?
男人失笑。
客廳裏的鍾表靜靜走著,她靠坐在他懷裏,輕聲問“當初在孚日山民宿,你主動跨出那一步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能走到今天?”
周崇月托住她的腰,讓她完全坐在自己的腿上,“那你覺得,我為什麽會選擇在當晚付諸行動。”
雲糯‘嗯’?一聲,抬眼看見他的目光裏,幽深而有熱烈在寂寂燃燒。
他將吻落在她濕潤未幹的臉頰,然後聲音貼近她耳畔,描述那晚在民宿,把她從浴缸裏抱起。
油畫般的一幕,直扣心扉,他必須承認,自己在那一刻,在故作平靜的表象下,產生過十分卑劣的。
女孩聽得麵紅耳赤,“你”
“我說過,不要把我想的太完美,我並非什麽正人君子。”
可雲糯,卻甘願沉溺在他的不完美中。
交纏的呼吸炙熱,客廳窗簾被拉上,房間靜謐,隻留電視牆上左右兩盞壁燈,昏黃,溫暖,又帶著從未有過的瘋狂。
擱在茶幾上的手機,時不時響起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可能是遲遲沒有收到回複,到後來,就變成一遍遍樂此不疲地來電震動。
毫無疑問,每次都被無情掛斷。
連續第三次後,周崇月隨手拿起按了靜音。
順著沙發上淩亂的衣服望去,雲糯眸子裏泛起水光,“開著吧,萬一醫院有急診。”
“不礙事。”周崇月用手拂開她額前汗津津的碎發,半含著低嗓親吻她白皙,“整個科室都知道我今天很忙,除非天崩地裂,不會輕易來打擾。”
她麵頰滾燙,雙手軟軟攀附在他腰間,氣息不穩道“周副主任求婚是大事,他們擔心萬一攪黃了,以後日子不好過。”
“能攪黃?”
“大概,有點難。”
沒再給她分心的機會,最後一個字落,被他無聲堵上了唇。
到很久才結束。
雲糯去浴室洗完澡,再吹幹頭發,精疲力盡躺在周崇月的懷裏,看他給清吧那邊回複信息,不由慚愧道“我們這樣,是不是白費了梁叔和陸叔辛苦一場。”
“我會發紅包補償。”
嗯?
她仰起頭,一臉驚訝“他們還吃這套?”
周崇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不對。
雲糯馬上生出不好的預感,直起身來,“真的隻是發紅包這麽簡單?”
“目前是。”
“”
她摸不透男人之間私底下有什麽秘密規則。
總之,絕對是不適合被她聽到的那種。
不過,雲糯此時還有另一件事沒辦。
從男人懷裏爬起來,她赤著腳朝書房走去。
周崇月在身後提醒“把鞋穿上。”
女孩返回穿鞋。
附帶補充“其實不冷。”
他看著她進入書房,前後兩分鍾,雲糯拿著一副卷筒出來。
“有沒有覺得很眼熟?”她問。
周崇月含笑接過,從裏麵倒出一幅書法。
整齊娟秀的字體映入眼簾。
是《上林賦》。
“字寫的不算好看,但我已經盡力了。”雲糯杵著下巴,目不轉睛欣賞自己的作品。
八尺宣紙,足足兩千來字,書寫過程不能出現任何失誤,否則就要半途而廢,全部推翻重來。
看著麵前與之前判若雲泥的字跡,周崇月眼神難掩動容,心裏尤不是滋味。
難以想象,為了寫好這幅字,在他看不見的背後,她為此付出了多大的艱辛與努力,中途又經曆過多少次失敗,憑著多大的誠摯與毅力,才一遍遍地堅持了下來。
寫《上林賦》得心上人,不僅是對去年他贈予的《蘭亭集序》作出回應,更是想告訴他,她對他的感情,並不是一時興起或貪圖新鮮,而是經得起時間消磨,和耐力的考驗。
原來前些日子,把薑言的住所作為秘密基地,是為了背著他寫這個。
身邊男人久久未作聲。
她忍不住轉過頭去,卻見他眼尾有些許泛紅。
雲糯怔住。
沒有想到,他看到這份生日禮物時,會是如此反應。
女孩伸手捏捏他下巴,笑了笑“周醫生,喜歡嗎。”
“如獲至寶。”周崇月收回目光,輕輕將宣紙重新卷好放進卷筒,攬過她溫聲低語,“我現在很慶幸今晚做的決定。”
什麽。
慢慢抬起女孩指尖,在她戴著鑽戒的手指落下溫柔一吻,周崇月說“這世間能配得上這幅字的,隻有它。”
雲糯愁眉苦臉道“可是我的硬筆字,還是寫的很醜怎麽辦。”
“抽時間我教你。”
“臨摹嗎?”
周崇月收緊抱著她的雙臂,低嗓在耳邊輕笑“去書房,手把手教。”
書房啊。
女孩眸子微轉。
不知想到什麽,臉頰悄無聲息染上了紅暈。
當晚,兩人沒有挪窩,就在家燒了幾道菜,喝點酒,然後周醫生下樓去,把放在邁巴赫後備箱裏的玫瑰花拿上來。
花瓣嫣紅,沾染著露珠馥鬱而芬芳,雲糯埋下頭輕嗅,再環視客廳一圈,琢磨著應該擺在什麽位置的好。
怔然間,周崇月從身後將她擁入懷裏,用征詢的語氣,問她想選在幾月幾號去領證。
“這件事聽我的?”
“嗯。”
她思索幾秒,給出個時間“畢業典禮的第二天怎麽樣。”
畢業典禮,明年六月份。
周崇月算算日子,隻能認命輕歎“還得熬大半年。”
“那你想什麽時候?”
“明天。”
“”
雲糯轉過身去,看著他笑道“我又不會跑。”
嘴上開著玩笑,實則她能預感到,他似乎是有什麽話要跟她講。
果然下刻,周崇月說“年後,可能要去國外進修一段時間。”
進修,國外。
這確實有些超出雲糯的預料。
她問“一段時間是指多久?”
“大約三個月左右。”
三個月!
毫無疑問,雲糯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情緒瞬間低落了不少。
但很快,她反應過來。
“院裏安排你出國進修,是跟明年的晉升有關?”
周崇月沒有否認。
王主任退休在即,偌大的科室不能無人主持大局。
其實之前在神外,偶爾私底下雲糯也聽大家議論過,先不談其他,就論當年院長親自登門,破格聘入這件事,在整個附屬本就是史無前例的存在。
他坐上那個位置,更多的是鐵板釘釘,眾望所歸。
雲糯壓下心裏的不舍,點點頭道“沒關係,就三個月嘛,多久我都等,等你回來我們領證,緊接著就籌辦婚禮,反正就當是婚前最後的小考驗。”
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
女孩壓抑的情緒,足以感染到周遭每一寸空氣。
周崇月一遍遍吻著她,輕聲安撫“抱歉糯糯,今天不該跟你說這些。”
懷裏人搖搖頭,鼻音濃厚“提前打預防針,總比到時猝不及防的好,我沒事,你別擔心,做好你自己的事,既然以後要成為一家人,無論何時我都會無條件支持你。”
“安心等我回來,三個月,很快。”
“嗯,很快,隻是每天要想你一百次。”
話音落,把她自己給逗笑了。
雲糯吸了吸鼻子道“好奇怪,在現實中很多夫妻聚少離多,人家看著挺淡定,為什麽換作我,就這麽沒出息。”
因為一件出國進修的事,居然哭鼻子。
她有些慚愧。
周崇月說“他們淡定,是因為早已習以為常,但我寧願‘習慣’二字,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糯糯身上。”
所以,他希望她可以為了一次短暫的分開委屈,生氣,甚至是耍小性子。
但唯獨不願看到的,就是讓她在本該隨心所欲的年紀,而變得隱忍懂事。
醫生這個職業,砥礪前行的背後,所要付出的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心酸和無奈。
時至今日,雲糯總算能理解到護士長當初那番話的萬分之一。
對,這僅僅是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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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到了十二月。
也是她即將出科的最後一個月。
這天跟著薑言查完房,剛回辦公室不到片刻,魏主任的電話打來,讓幾名主治醫生暫時放下手頭的事,去樓下參加與婦產科的聯合會診。
一般主任親自通知,說明情況不容樂觀。
薑言臨走前突然想到什麽,轉頭問雲糯“你去嗎?”
女孩回給她一個躍躍欲試的表情。
不過,帶教老師拎著實習生一起參加會診,確實還算罕見。
眾人下樓的空檔,薑言邊走邊寬慰說“別緊張,把心放進肚子裏,魏主任等會兒見著,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萬一別人問起?”
“無所謂,臉皮夠厚,才能學的更多。”
受教了。
雲糯呼出口氣,頓覺渾身充滿了力量。
第一次參加會診,場麵比較壯觀。
為何用‘壯觀’來形容,因為環顧整間會議室,到場的基本都是兩個科室頂層水平以上的大佬級人物。
之所以叫著主治一起,可能隻是為了能提供更多有用的手術方案和思維。
近日,婦產科收進一名情況特殊的孕婦,於孕20周時做四維彩超,查出腹中胎兒患有先天性心髒病。
眾人各自發表看法,雲糯聽得很認真,甚至在腦子裏想象,每位老師提出的解決方案,真正運用到手術中,會存在怎樣的風險和愈後幹擾。
經一係列術前診斷和評估,長達兩小時的激烈討論,總算敲定了最終的手術方案——對寶寶進行宮內胎兒心髒介入術。
聽起來似乎簡單,可真正了解該項手術的就知道,如果真要做,其精細程度,到底得達到何種恐怖的程度。
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商議出兩位主刀人選。
心內科這邊,落到了薑言頭上。
婦產科,則由孫主任親自上陣。
結果在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薑言從宣城調來不足半年,平時經手的手術不少,但一鳴驚人的機會卻不多。
盡管如此,魏主任仍是將重任交托在她手裏,不僅是對她的信任,更是一次考驗。
三天後,手術在各科團隊的精密配合下展開。
雲糯有幸成為現場觀摩的一份子。
穿刺針在超聲的引導下,依次穿過胎兒肋間隙、右心室壁,成功到達並穿過肺動脈瓣狹窄處。
薑言從容不迫,迅速通過建立的通路,將導絲及擴張球囊經穿刺針送入肺動脈。
當確定球囊釋放的位置準確無誤時,一旁助手立即利用壓力泵加壓擴充球囊,並快速擴充兩次後迅速撤出。
術後胎心142次/分,處於正常範圍,超聲顯示,經肺動脈瓣的前向血流明顯增加,手術成功了。
看到孫主任點頭那刻,所有人不禁鬆了口氣。
成功實施宮內介入術後,並不代表著一切就萬無一失。
過後的每周,都必須要仔細評估胎兒右心室發育情況及生長指標,後續的隨訪,甚至是分娩,無一不在麵臨渡劫。
一場手術挽救的不僅是孩子,更是一個家庭。
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來,兩個科室的主刀,在十二月剩餘的日子裏,全程護航,直到在某個嚴冬夜晚,一陣孱弱卻堅強的嬰兒啼哭自分娩室傳出來,等在走廊的雲糯麵露一喜,再回頭看薑言,才發現她怔然的神色下,早已掛了兩行清淚。
薑醫生不是花瓶哦,糯糯在她身上能學到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