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戰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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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是夜晚邊緣的主旋律。
    剛才那群黃衣人過於天才,先是用煉金藥劑裏的高濃度汙染能量驚動了夜間本就格外敏感的遊蕩變異體,讓周圍的所有變異體都聚集到了廣場內外,隨後又點燃了火焰。雖然有濃霧限製,光線的確傳不遠,但朦朧的光還是吸引了那些聚集過來的變異體的注意,一隻隻都圍了上去。而被圍攻的黃袍人不僅沒有盡快脫離戰鬥,而且還大肆使用能量製造各種聲光效果和能量波動,於是,更多的變異體趕往戰場,讓廣場周圍越來越熱鬧。
    好在黃衣人冒失的行為被及時打斷了,沒有繼續向周圍的變異體彰顯自己的存在,火光雖然引來附近的變異體,但至少還有一個好處,就是照亮了黑暗,即使距離光源已經很遠,靠著微弱的光線,也能勉強通過周圍的明暗分辨障礙物,四個黃衣人正是這樣才看清了突然出現的綁匪,一直追到了藝術館後麵花園裏的石頭小屋。
    而身為綁匪的巴布,也正是靠著火光,才把一群在夜裏放火和戰鬥的瘋子引導著脫離了戰鬥,送到了相對安全的紮營處。
    但再旺盛的火焰,終究還是會熄滅,火焰勢微,都倫城裏也越來越暗。
    無星無月,塵埃日夜不停的飄落,還有遮天蔽日的血色霧氣,夜幕下的都倫,又回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況。建築,街道,雕塑,什麽也看不見,眼前隻有一片漆黑,根本無法分辨方向。
    夜晚是邊緣的禁忌,這正是原因之一,光亮會引起附近變異體的注意,讓自己變成靶子,然而沒有光亮,不僅找不到目的地,找不到安全的庇護所,甚至連行動都極度危險,隻能停留在原地,聽憑命運的安排。
    沒人能違背這條經驗,沒人能征服這片黑暗,找到要去的方向。
    巴布就置身這片黑暗之中,貼著牆根行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大街上。
    平時在邊緣的夜晚,偶爾開燈沒什麽問題,但廢城裏變異體眾多,而且現在剛剛被驚動,都處於敏感狀態,巴布根本不敢開燈,否則必然會成為所有怪物的靶子。
    但即便不開燈,也不見得能好多少。
    黑暗中,不時有移動的能量反應從周圍經過,那是遊蕩的變異體正返回原本的領地,然而視野裏隻有一片漆黑,耳中卻不是聽到窸窸窣窣的怪聲,忽近忽遠,忽大忽小,每一次聲音響起,都會讓巴布的心髒一陣抽搐。這時他終於體會到了安娜每天的痛苦與內心的恐懼,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盡量收斂起自己的一切氣息。
    「哢噠」,又是一聲突如其來的輕響,巴布聽得出來,響聲距離自己不足三米。動靜逐漸接近,不知名的變異體行動時外皮摩擦的聲音,在靜夜裏都清晰可辨。屏息停下腳步,巴布後背緊貼著牆壁,一動不動的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嘶啦,嘶啦」,聲音由遠及近,已經到了巴布身邊,就在此時,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巴布的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無聲,無息。
    巴布始終一動沒動,甚至連心跳都變得微不可查,停頓了幾秒後,黑暗中的聲音又重新響起,慢慢的遠去。又過了片刻,巴布才重新行動起來,繼續緊挨著路邊建築的外壁,一手扶牆,一步步緩緩前行。
    什麽也看不見,但巴布偏偏能在城市街道上穿行,速度雖然緩慢,卻沒有一次回頭。
    身後並沒有戰鬥的聲音傳出,看來被救下的四人並沒有執意尋死,至少沒有繼續放火,不過即便如此,巴布還是聞到了一股焦糊的氣味。氣味開始很淡,但是在逐漸加重,焦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這讓巴布確認自己沒有走錯,那是剛剛被燒焦的幾隻灌木變異體。
    看來廣場已經到了。
    然而開闊的廣場可沒有參照物可摸,別說在霧中找到鍾樓了,
    就算是保持直線行走都幾乎毫無可能,除非能找到參照物,否則回到鍾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巴布卻並未著急,而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等著,雖然沒有商量過,但他知道,會有人想辦法接他回家的。
    於是,參照物來了。
    開始的時候,能聞到的隻有焦糊味,但原地站了一會隻有,焦糊味裏突然多了一股酒精的氣味。酒味雖然很淡,但是辨識度極高,讓巴布第一時間轉向了酒味飄來的方向。
    聞到酒味,巴布馬上蹲伏在地,讓身體範圍蜷縮到了最小,盡可能減少接觸環境的可能,幾乎是手腳並用的貼著廣場地麵,朝著酒味飄來的方向無聲的爬行。
    酒味越來越淡,爬了沒多遠氣味就徹底消失了,但剛一消散,立刻又是一股酒氣從剛才的方向發出,這次距離更近,聞起來也更明顯。
    解決了方向這個最大的問題,很快,一團黑壓壓的巨型陰影出現在巴布的視野中,陰影就在兩三米之外,但巴布知道此刻,才勉強發現它的存在。
    而陰影下方,一個模糊的身影正站在那裏,正是接應的莫妮卡,莫妮卡手裏正抱著個木製酒桶,不時打開桶塞,朝地麵潑灑一些。
    「啪嗒」,巴布曲指一彈,一顆小石子飛出砸在來模糊的身影腳下,身影的動作一頓,就像定格了一樣,巴布又朝同樣位置彈出石子,隨後一聲沒出,反手拉住從鍾樓上垂下的安全繩,輕巧的爬了上去。幾乎就在他穿窗而入的同時,鍾樓頂層的大門一聲輕響,莫妮卡也返回了營地。
    營地的房間裏,火堆正保持著最低的亮度,直到巴布重新用油布封閉了窗戶,亮度才稍稍調高了一些,至少可以看清房間內的情況了。
    留守的朱蒂和小安娜,各自坐在火堆的一側,一個穿著黃色長袍的陌生人,則躺在她們的斜對麵,黃袍人雙眼緊閉呼吸平穩勻稱,隻是還沒有醒來。
    一進門,莫妮卡便惡狠狠的瞪了巴布一眼,一句話也不跟他說,自顧自的徑直走到手包旁,把手裏半空的酒桶塞了回去。板著臉麵沉似水,讓周圍的空氣都壓抑了不少。
    巴布朝疑惑的朱蒂攤了攤手,訕笑著湊到了莫妮卡身邊解釋道:「事發突然,實在來不及事先通知了,我覺得你應該能理解我想做什麽,就先自做決定了,抱歉啊,嘿嘿。」
    「嘿嘿個鬼。」莫妮卡一腳踩在巴布的腳上,在他嗷嗷直叫的時候,冷笑道,「我用得著你通知嗎,你又不是我家死小孩,我又不是你的什麽人,不管多危險的事,你想做就去做了,又不用和我商量,通知我做什麽?」
    「這個,那個……那畢竟是五條人命啊,也沒做什麽讓咱們討厭的事,看著他們自己把自己折騰死,心裏實在有點不忍啊。」巴布撓撓頭,陪笑道,「舍己為人的事咱們不做,但事關人命,能幫忙的情況下不肯幫忙,萬一他們因此都死了,我這不是擔心你事後心裏難受嘛。」
    「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啊,最後還變成我的原因了。」莫妮卡又提起了腳尖,見巴布躲得快,這次沒真踩上去,咬牙切齒的說道,「覺得有必要救的人不救,確實會讓人心裏不舒服,但你心裏也知道,前提是不會吧自己賠進去。你呢?嗯?你呢?半夜連探照燈都不帶,就冒冒失失的衝出去了,你現在運氣好回來了,要是運氣不好呢?我當年就見過有個白癡夜裏出去亂跑,他還帶著火把呢,最後就這麽消失了,連死活都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試試啊?你能不能愛惜自己一點?」
    「抱歉抱歉,是我不對。」巴布稍一猶豫,還是解釋道,「其實我是因為有把握回來,剛才才敢跑出去的,如果沒把握的話我也不敢貿然行動啊。」
    「還敢頂嘴。」看巴布自己湊過來,莫妮卡突然出手,一把揪住他的領子,
    把他扯到自己麵前低吼道,「有把握也提前告訴我一聲啊,那些事你自己都說沒找到答案呢,我知道你有沒有把握啊?一聲不響就衝出去了,還讓我留下來配合你,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人,我也會擔心你的安全?說過了今後要一起旅行,我也會擔心你哪天一個人先走?」
    語氣惡劣,表情凶狠,雙眼蹬圓,莫妮卡此時完全失去了平時的隨意和淡定,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然而巴布卻從這雙近在咫尺的眼睛裏,看到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氣,聲音裏也隱約多了幾分顫抖。巴布心中泛起一陣暖意,不再解釋什麽,對著近在咫尺的嘴唇,狠狠地貼了上去。
    「咳咳。」
    剛貼上去沒多久,一聲幹咳就驚醒了貼在一起的兩人,兩人猛地分開,眼神飄忽的後退了幾步,這才把目光轉向幹咳聲的方向。
    朱蒂正坐在重新燒旺的火堆旁,低頭盯著腿上的筆記本,看到兩人看自己,她語氣淡漠頭也不抬的說道:「沒事,就是嗓子有點癢癢,可能剛才吃的雞肉沒把幹淨毛,雞毛卡進嗓子裏了吧。現在好了,已經咳出來了,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繼續個鬼啊。」莫妮卡白了一眼這個一邊偷瞟一邊搗亂的女人,自己卻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手撩著鬢角的長發,臉色發紅的咬著嘴唇,狠狠瞪了巴布一眼,沒好氣的說道,「犯規的家夥,居然用這種詭計,別以為事就這樣過去了,賬我記下了,以後你再敢犯就一起清算。」
    「嘿嘿。」巴布輕撫著自己的嘴唇,笑容意味深長。
    「還敢笑。」莫妮卡不解氣的又踩了一腳,還順便站上去碾了幾下,這才想起剛才巴布的話,追問道,「行了別笑了,不過你剛才說的是真的?你回到廣場這邊真不是靠運氣?」q
    「嗯,為了在黑暗中通過通道或者潛入密室,我特意訓練過無光環境下辨識路徑,城市這種簡單的路徑是最基礎的,所以我有十足把握可以找回廣場,至於之後的事當然是交給你了,你是最可靠的助力嘛,可以全心信賴的。」
    「你閉嘴吧,我才不信。」
    莫妮卡皺了皺鼻子,笑容卻柔和了不少,她嘀咕兩聲,總算放過了巴布的腳返回了火堆旁。火堆邊,安娜正一臉警惕的對著黃袍女人的方向,似乎有些躁動,即便巴布過來把她抱在懷裏,她也不時扭動幾下,看起來相當不安。
    「撬鎖,偷竊,拆牆,炸樓,欺詐,滲透,潛入……現在又多了綁架和勒索。」莫妮卡瞟了一眼被綁住手腳的女人,斜眼瞪著巴布說道,「你還會什麽?」
    「喂,綁架也是你綁的,我可不會把人綁的這麽精美。」
    「我最多算幫凶,你才是主謀。」莫妮卡問道,「不過,把她和那幾個人一起引走不好嗎?為什麽要把她單獨抓回來?你打算開始涉足人口買賣了?嗯,她的確應該能賣不少錢吧。」
    莫妮卡此時才仔細的看了看黃袍人,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不到二十歲,正值年輕的時候,端莊姣好的容貌中帶著幾分令人羨慕的稚嫩,皮膚白皙細嫩,顯然常年過著優渥的生活,至於身材,雖然套著寬鬆的袍子,但那些惡趣味的繩子依然能襯出她美好的身材。
    「我倒是覺得你玩的挺高興,一副想把她變成終身玩具的樣子。」巴布突然收起笑容,沉聲道,「你仔細看她的衣服,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
    莫妮卡一愣,向後退了幾步仔細打量黃袍女人,看著看著,突然睜大了眼睛,指著一旁的手包,驚訝的說道:「和那個……好像很像。」
    她也想起來了,那枚危險的雕像就是穿著長袍的怪誕形象,黃袍女人身上的長袍,和雕像身上的長袍無論從款式還是造型,幾乎都完全一致。聯想到附近就有的
    現世大門,以及另外四人對她的態度,莫妮卡已經隱約猜到了巴布的想法。
    「我明白了。」莫妮卡想了想,突然抽出鞭子打了個響鞭,冷哼道,「醒了就別再裝睡了,現在是拷問時間,老老實實的交代你的身份和目的,不然……」
    「啪」,又是一聲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