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致臻語調毫無起伏地說「我要睡了。」
    她的聲音比剛才清醒多了。
    厲南衍早就料到她是這個態度，不過有些話他還是想說清楚「給我五分鍾好嗎？我打算退出娛樂圈了，我在圈內也沒任何朋友，有些事我弄不明白，想請教你。」
    靜默了會兒，簡致臻最終還是沒掛斷「什麽事？」
    厲南衍的語氣卑微至極「我隻是想問問你，我錯的最離譜的地方在哪裏？是第一期節目時讓你滾出去，還是前幾天把你壓在牆上說了那些霸道言論？還是一直都普信、下頭、不禮貌？」
    簡致臻聲音沉靜「你不是已經意識到自己錯哪兒了嗎。」
    厲南衍苦笑了聲「可是我的這些錯，需要我終斷整個職業生涯、斷送整個未來才能平息嗎？」
    「……」簡致臻沉默以對。
    她真不知該用什麽樣的態度麵對厲南衍。
    其實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大仇的，更談不上什麽恨。
    不過她不是法官，不該她來操心如何公平判決。
    她也不是他的朋友，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
    她現在都很意外，厲南衍退圈，為什麽要特意告訴她。
    那頭的厲南衍接著說「還有翟清荷，你聽說了嗎？她由於大腦缺氧過多，不一定什麽時候能醒過來。不過這是她活該，她真的很討人厭啊，上一期指揮謝安夏破壞你的發明，考試偷題，還有時不時和你私下較勁，買水軍黑你……」
    厲南衍默默列舉了一大堆翟清荷做過的錯事。
    這些，他一開始都不知道。
    都是他剛才上網的時候，在網上看見別人說的。
    他列舉了一堆後，問簡致臻「可是這些錯，公平點來說，法律都不會判她那麽嚴重吧？」
    「……」簡致臻依然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
    不管是厲南衍還是翟清荷，在她心裏，都和以前一些有過矛盾的同學差不多。
    討厭是討厭，但也談不上恨不得他們去死，這輩子不聯係就是了。
    所以對於這樣的結局，她也覺得很唏噓。
    沉默了半分鍾，厲南衍接著說「其實你也覺得，不至於這麽嚴重吧？不過你不需要站出來為我們這些「反派」說話。你也不需要對我們表現出一點點的同情和原諒。你擁有無限榮光，無限關注，你的所有所作所為都會被無限放大、曲解。」
    他似乎知道自己今天的話逾越了。
    他忽然笑了聲，故作輕鬆地說「簡致臻，我知道你從頭到尾一點錯都沒有，我和翟清荷活該有這樣的下場，這都是成年人做錯事應該得到的教訓。今晚說的話你不用往心裏去。我會退出娛樂圈。再見了……」
    頓了頓，他又改口，「不是，往後應該也不會再見了。」
    他沒有再等簡致臻的回應，他主動掛了電話。
    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淩晨了，該回家去了。
    他身上還不至於連打車回家的錢都沒有，便叫了輛車。
    等了三分鍾，那車還沒過來。
    要換做往常，厲南衍肯定要發火了。
    但今天，他沒有發火的心情。
    不過他卻接到了接單司機的電話，對方滿懷歉疚「對不起對不起，我第一次來這邊跑，跑錯路了。」
    厲南衍沒什麽可著急的。
    他可以回家睡個很長很長的覺了。
    以後都沒什麽可著急的了。
    他平靜地說「沒關係，你慢點來，我不趕時間。」
    那個司機立馬感恩戴德、連連道謝「謝謝，謝謝你。」
    厲南衍聽見司機真摯樸素的道謝，心髒像是狠狠地被敲了一棍子，突突的疼。
    他決定退圈都沒哭，往後迷茫也沒哭。
    但聽見這聲「謝謝」，眼淚卻瞬間刷刷往下掉。
    他脾氣不好，普信下頭，狂妄自大。
    對同事、對助理、在節目裏對簡致臻徐秋遠她們，通通都沒有禮貌，這輩子也沒聽見過幾聲「謝謝」。
    但現在，他覺得這句話，真的好好聽啊。
    力的作用真的是相互的，他向世界投入多少善意，世界就會回饋他多少善意。
    可現在知道這點，已經太晚了。
    如果他沒有那麽早進入娛樂圈，一開始沒有順風順水。
    而是在社會上磨礪過、鍛煉過。
    那他的心態，是不是就不那麽浮躁？
    他是不是真的能人如人設，做一個紳士？
    他等了一會兒，那個司機終於來了。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沒有認出他這位「大明星」來，他如對尋常顧客一樣，一邊說抱歉，一邊下車幫他拿行李。
    厲南衍坐到車裏，報了自己家的地址。
    車子開走後，他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他從小就沒好好讀書，沒背過什麽課文。
    不過此時，他腦海裏卻冒出小學一篇課文裏的句子「泯然眾人矣。」
    年少成名，可以給人帶來無限榮光，也可以將人輕易摧毀。
    希望以後，他能習慣做個普通人。
    簡致臻躺在床上，靜靜望著天花板的星空燈光發呆。
    她本來睡得好好的，當被厲南衍一番話說得心煩意亂，也睡不著了。
    她索性給秦逾白發消息「白白，你睡了嗎？我睡不著。」
    她發過消息看了一眼時間，淩晨兩點。
    她估計秦逾白已經睡了，心裏也做好收不到回應的準備了。
    正打算閉上眼接著睡時，卻忽然收到了秦逾白的回複「我去找你？」
    「好。」
    簡致臻立馬從床上爬起來，偷偷溜出去給秦逾白開門。
    幾分鍾後，再把人悄悄接回房。
    他們倆小時候就經常這麽幹，現在做起來依然輕車熟路。
    有時候一起打遊戲，打到一半被家長叫回家，夜裏趁著爸媽睡著後，就悄悄溜去對方家裏，從來沒被發現過。
    或者是被發現過，但是爸媽都沒理。
    簡致臻盤腿坐回自己床上，懷裏抱著一隻毛絨小熊，秦逾白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聽她說她說不著的原因。
    就是厲南衍那番話。
    讓她弱弱地覺得，好像她也應該為翟清荷和厲南衍兩個人的悲劇負一定的責任一樣。
    秦逾白安安靜靜聽完她的話，認真地想了想，安慰她說「翟清荷並不能完全算是網暴而自殺的，她不是完全沒有其他選項。」
    「她選擇走那一步去博取別人注意，是因為她受不了沒有鮮花和掌聲的日子，是她自己的，大於能力。」
    頓了頓，秦逾白又補充「當然，起哄的人也不無辜，但凡有一小半人尊重生命、勸她別自殺，她也不會走到那一步。」
    「至於厲南衍，成年人了，做錯事總該付出代價，這些代價又不是你安排的，你無須為他有任何負麵情緒。」
    秦逾白伸出手，輕輕揉揉她的腦袋，溫柔地說「你就是共情能力太強了，其實在這兩件事裏，你沒有任何錯。」
    簡致臻默默點頭。
    秦逾白是會安慰人的，每一條理由
    她都能聽得懂而且接受。
    簡致臻輕輕歎了口氣「這次節目讓我對外界的關注度感到非常厭煩，那麽多的聲音真的好吵鬧。如果所有人都說我不好，我也沒辦法堅守本心。」
    秦逾白雙手輕輕捧住她的臉，安慰道「沒關係，等你哥哥的事查清楚，你就退出娛樂圈。我們好好做科研，不再管外界的關注和聲音。而且，現在你也可以用自己的影響力，改變一些你看不慣的現狀。隻要你認為是對的就可以。」
    簡致臻靜靜聽他說完這些話，忽然從床上下來，整個人撲進他懷裏，埋進他心口喃喃低語「謝謝你，白白，每次我內心迷茫的時候，都是你給我指引方向。」
    秦逾白下意識地抱住她，正打算讓她別客氣時，忽然聽見她說
    「白白，我好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