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奔襲春月夜,萬裏火光照世心 第二十三章
字數:3176 加入書籤
兩人從酒樓中出來,女子從府門前進去牽馬,灼華便在門口等著。
不多時女子從側門走出,身後牽著一匹高頭駿馬。此馬通體雪白,長鬃凜凜,毛色極為柔亮順滑,眼見她三兩步走到街前,閃身上馬,此刻玉人配良駒,更顯英姿颯爽。
二人行至鄉野間,那女子教與他如何上馬,行進,好在這從使隊順來的軍馬訓練有素,極易上手,不出半刻灼華便有所掌握,雖不致精通,但簡單的行進起停已能做到。
天色將晚,灼華隻走過那條寬廣的大路,而那包裹裏的地圖上也從未標注過這霧雨山莊,這會若再不動身,恐怕到天黑就趕不到莊子了。
兩人快馬加鞭,沿著官道轉至一條不易發覺的小路上,行了足有將近兩個時辰,直到朦朧的月光漸漸灑下,總算看到莊前的那片竹林。已有近月餘沒有見到老頭子,灼華心中不免有所思念,這會也愈發激動起來。
可還未等他欣喜半刻,穿過林間,那片本該是灼華所居竹屋的地方,此刻卻變為了一處平地,那竹屋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灼華震驚之餘,心道莫不是這夜黑風高,自己認錯了路,跑到了什麽荒山野嶺來,但抬眼看去,那道他來回走了十年的長坡,卻是如此的熟悉又真實。
他心中燃起不妙的感覺,丟下馬繩快步走上長坡,而正如他所想,在這長坡盡頭,莫說是那‘霧雨山莊’的竹牌坊,這林間的整片山莊,都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不見,隻留下這一片寬闊的空地,而他在這十年的住處,就連一絲人跡都未曾留下。
灼華腦中浮現出這十年來的光景,從府中被老頭子救出,到這偏遠無人的莊子中,為他療傷緩解,日夜修習劍法,山莊中的人事物,都宛如是他的南柯一夢。但是包裹裏的東西和這手中的木劍都昭示著這一切都並非幻境。
他環顧了四周,失魂落魄地往坡下走去,恰好那女子也安頓好了馬匹,正迎著灼華走上來,她瞧著這坡上坡下都沒有什麽房屋,便好奇問道:“你不是說要引我去你家中嗎,怎地我看這地方連一片瓦礫也沒有,是不是這會天色晚了,你引著我跑錯了路?”
灼華緊盯著她雙眼,搖頭說道:“不會的,我在這居住這麽久,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過,就算是這片屋子都已被夷為了平地,但是這長坡和這坡下的竹林空地,總是騙不得人的。”那女子驚訝道:“什麽?你的意思是說,你在外的這些日子裏,咱們腳踩的這片地上,本是連著的竹屋。現今卻連一絲痕跡都沒了?”
灼華默默地點頭,他還心存僥幸,這世間相似的地方如此之多,更何況是這鄉野間,各處的竹林都大抵相同,還是到坡下看看那片練劍的竹林,和那條從小泡到大的溪水才是。
女子見他如此失魂,也不好再說什麽,跟著他下坡。
行至坡下,看著那片再熟悉不過的竹林,長溪,不是自己這待了十年的老地方又是何處?他的心徹底沉了下來,倚坐在溪邊的老樹下。
女子站到他身旁,默默抱怨道:“本想著今日還有個地方可以好好睡一晚,不想走了那麽久到這地方,還是一片荒山野嶺,看來今晚隻能夜宿在這荒野了。”
灼華全然沒聽見她所說,此刻他心中亂極,不禁想到莫非是當年那夥人尋到了此處,在自己不在的這幾日屠了村子?
他抬首看向那女子,此刻朦朧的月光正灑在她臉上,伴著身後的點點星光,真有如一立精致的玉雕。許是有些患得患失,灼華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開口問她道:“會不會是有山匪之類來襲?”
那女子眉頭微挑,搖頭說道:“決計不會,若是有敵來襲,怎會將屋子都拆得一幹二淨,毫無痕跡。況且據你所說,這坡下和坡上都建有房屋,就算是竹屋結構鬆垮,但要想幾日間就做到如此,少說也要幾十人的隊伍,這顯然不是件易事。約莫著你在外的這幾日,你家大人不知因為何事搬離了這裏,還未來及告知你罷了。”
聽她這番話,灼華這才緩過神來,心想著對啊,若是真有匪敵襲擊,在這殺人越貨便好了,何苦要費盡心力拆掉這裏的房屋?想到這裏,他心下大定,心中的石頭也算是落了下來。
見他依舊沉默不語,那女子隻得繼續說道:“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方圓幾十裏連一絲人煙都沒有,這會當真是又冷又餓,你倒是想些辦法弄點吃的來,哪怕是生點火也好。”
灼華回神的功夫,聽她默默地在身側抱怨,心中也湧起一陣愧疚,本想著臨行前回山莊一趟,可誰曾想會是這番光景。他從樹下緩緩站起,準備去撿些枯枝,生起點火來暖一暖也好。
幸好此刻正值深秋,這荒山野嶺之處,別的不多,就是這枯枝爛葉不知道有多少,沒半刻灼華便抱著一大捧樹枝回來,在這溪邊的空地上支起一處木堆,又從包裹裏取出老頭子為他備的火折,還好臨行前從那酒樓裏重新備了點幹糧,這會才不至於餓肚子。
月色漸濃,兩人倚樹對坐四目相視,都沒有再多說話,空氣中隻剩下木柴燃燒的劈啪聲,伴著夜色更顯幽暗寂靜。
沒過多久反倒是女子先開口,“你也不必太過往壞處想,能在這幾日間就消聲覓跡,我倒覺得更像是在躲什麽仇家之類。”
仇家?灼華心中一動,莫非?隻聽女子又問:“你是從何時跟你師父學劍,可知曉你師父有沒有仇家?”
灼華稍加思索,心道老頭子曾再三叮囑過,夔州的那些事,萬萬不可說與旁人。便說道:“我自打記事起便跟師父住在這裏,也未曾聽過師父有過些什麽仇家”,說罷他話鋒一轉,繼續道:“從初見那日起當真是對你不住,先是連累你被那幾人擒住,緊接著說好帶你回來見我師父,又淪落到跟我睡在這荒山野嶺。”
那女子眉頭一皺,嗔道:“誰跟你同睡了?”轉念一想先前的事,他居然還記在心上,對眼前這少年的印象又好了幾分,便柔聲道:“你我二人本素不相識,能打抱不平,俠義心腸已顯,況且我倆不是好端端的從那教中脫身了麽。至於眼下這般,本就是意料之外,大不了就在這溪邊樹下打坐一晚,待到天明便動身,如何?”
灼華見她並不如何埋怨,心下慰極,又怎會反對她所說,聽罷便猛點起頭。又忽地念起這一日相處下來,竟還未曾問過她姓甚名誰,想著在大殿外,那蔡大人曾喚她公主,灼華稍加思索,便說道:“這一天勞頓下來,還不知姑娘芳名,先前逃跑時,我聽身後你那蔡伯伯喚你公主,又是從羽國前來此處,想必一定是羽國的哪位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