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長秦福生走後，本來群情激奮的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們是對秦福生不滿。
    但正如秦有祥所說，秦福生的確給大家做過不少好事，三年困難時期的時候，還省下自己家糧食，分給大家。
    大家也都不是那白眼狼。
    剛才是情緒上頭了，秦福生這一走，大家心裏也不舒坦。
    半晌，一個聲音猶猶豫豫地說道：“要不這回就這樣吧，大隊長也怪不容易的。”
    “累就累吧，扛過去就完了。”
    “福生叔對咱也挺好的呢。”
    這個聲音一出來，大家的內心也都動搖了。
    他們畢竟是天天從地裏刨食兒的農民。
    大隊長在他們眼裏已經很了不起了。
    至於如秦有祥說的那樣，去找公社領導要說法。
    他們還真不敢。
    起碼，現在是退縮了。
    秦有田小心翼翼地湊到哥哥耳邊，小聲說道：“哥，要不算了吧。”
    “我這傷沒事的，我自己找點草藥就得了。”
    秦有祥眼神一凝，掃視著眼前這些鄉親們。
    忽然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這不是受不受累的問題！”
    “咱們要爭取的是公平！”
    “如今新社會，田地都是咱自己的，有力氣也是使在咱自己地裏，那才叫個道理。”
    “如今力氣都用在那邊了，哪還能顧及咱自己的田呢。”
    “難不成讓家裏的媳婦兒娃娃翻地嗎。”
    “以前給公家出工修路，這是咱應該的，修路那也是對咱自己好的事。”
    “可這回不一樣，他黃村大隊的人故意刁難咱，還壞咱的名聲。”
    “給咱分配最難的活兒，還他奶奶的造謠放屁，說咱秦家莊的人都是懶漢。”
    “今天，我撂下話，這回要是甘心當了孫子，以後咱就徹底抬不起頭了。”
    “現在是修路，明天呢，那他黃村的人是不是就該搶咱澆田的水了，再往後呢。”
    “你們好好想想吧！”
    秦有祥喊的吐沫星子亂飛，但在一旁聽著的李放，不得不承認，這個秦有祥，說話的確很有感召力。
    每一句都能戳到村民的心窩子。
    本來還猶猶豫豫的村民們，一下子又堅定起來。
    大家都覺得秦有祥說的有道理。
    都說城裏人好名聲，可他們農村人也講究個麵子啊。
    都是十裏八鄉的，讓外人知道他們這麽慫，以後誰還敢給閨女嫁過來。
    田地、糧食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大家都寶貝的很。
    村民們雖然沒讀過書，但基本的道理他們都懂。
    於是，一個個紛紛鬧著要和秦有祥一起去公社要說法。
    秦有祥見此，鬆了口氣。
    他大手一揮，帶著眾人往外走。
    不過，走到門口，他突然說道：“別都跟我去，咱就是去表個態度決心，人多了，公社還以為咱要做什麽呢。”
    話音剛落，村民們紛紛點頭，覺得秦有祥說的很有道理。
    一大群人烏泱泱散去，李放和秦大榮落在了最後麵。
    此刻，李放看著意氣風發的秦有祥，覺得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他有種預感，或許，這趟下來，無論結果如何。
    秦福生這位老隊長，應該是要退下來了。
    他也許並沒有做什麽大錯事。
    但是，他老了。
    當大家之所以不願意違背他，是因為念及過去的情誼，而不是因為相信他能帶秦家莊走向更好的時候。
    秦福生這個大隊長，已經失去了他最重要的東西。
    那是個名叫權威的東西。
    村口，秦有祥帶著人坐上了去往公社的牛車。
    李放推著車子，跟在了後麵。
    他一開始很是猶豫，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
    但秦大榮堅持讓他去。
    他說，他是秦家莊的孩子，應該給秦家莊的鄉親們幹點啥。
    哪怕說不上話，到了公社裏，替他們找找路，打打雜也好。
    畢竟，除了秦有祥這個生產隊長認識字，其他村民基本不認字。
    李放想了想，便答應了。
    秦大榮說的對，他若是再不幫他們，那誰又會幫這群淳樸的莊稼漢們呢。
    於是，便跟在了秦有祥他們後麵。
    起初，大家還沒注意到他。
    等到出了村口，大家方才看見李放騎著車子跟來了。
    秦有田看見李放很是興奮，高興地揮舞著自己的手臂。
    “是放子，放子也跟著咱一起來了。”
    李放見此，笑了笑，同樣揮舞手臂回應秦有田。
    同時，坐在牛車上的人，臉上都洋溢起笑容，熱情地和李放打招呼，叫著李放的名字。
    “放子如今不得了啦，我聽大榮說，都是副科長了。”
    “副科長，你們知道不，那是幹部！”
    秦有田咧嘴解釋道，那驕傲地表情，仿佛李放是他的孩子一般。
    此話一出，旁邊的漢子們都臉上露出笑容，很為李放高興。
    “等會兒到了公社，咱也不怕了。”
    “那公社領導，也不一定比放子官大多少。”
    “咱莊稼人嘴笨，說不上來，就讓放子來！”
    大家議論紛紛。
    他們不懂什麽領導級別，但你一句我一句，都要把李放捧成大領導了。
    李放一來，似乎給這些漢子們打了劑強心針。
    在他們看來，李放如今已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是能給他們秦家莊撐腰的人物。
    他們的想法，李放一概不知。
    他使勁一蹬，騎到和牛車並排的位置，而後看向秦有祥：“有祥叔，你有什麽想法嗎，打算和哪個領導反應。”
    秦有祥見是李放，臉上也洋溢起笑容。
    不過，很快，他臉上露出尷尬。
    “我，我以前倒是去公社見過領導，但是那都是一大群人。”
    “我也不知道找誰。”
    “但我知道，公社的梁書記，都說是個好領導，我打算就去找他。”
    秦有祥簡單介紹道。
    李放頷首。
    “您說的是梁樹忠書記吧。”李放說道。
    話音剛落，秦有祥眼神一亮：“放子，你不會認識梁書記吧。”
    李放笑了笑，搖了搖頭。
    “我都沒見過他，我就是聽人提過一嘴。”
    秦有祥聽完，雖然有些失望，他還以為李放認識梁書記呢。
    不過，李放能跟他來，他也心裏更有底氣了。
    因此，他發自肺腑地感激道：“放子，到時候叔要是緊張，說錯話，丟人了，你就幫著叔拿主意。”
    “好不好。”
    他真誠地看著李放。
    李放爽快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