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今天被魚腥味的水沾濕了褲子，蔣七心情不佳，表現得很不耐煩。
    他見李放一直盯著他，索性打算收拾攤子離開。
    這時，一旁來了客人。
    那人和蔣七想來是認識的，他一說話，蔣七便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來三條，一大兩小。”
    那人聲音嘶啞，看動作緩慢的樣子，應該是個老年人。
    蔣七點頭，利落地從筐裏挑出三條魚。
    上秤後，對著老人說道：“一共七斤，兩塊一，給兩塊吧。”
    說罷，他又從筐裏挑了個小魚。
    “今天魚多，送你的。”
    那人見蔣七如此爽快，頓時眉開眼笑。
    他對著身邊的李放和沈小正說道：“你們買魚就要來找他，他的魚是最新鮮、最便宜的。”
    李放笑嗬嗬地點頭道：“那我們可得多買點。”
    待到老人心滿意足的走後，蔣七看著李放，沉聲道：“我說了，不賣給你們。”
    此話一出，三人間的氣氛頓時僵住了。
    李放正要說話，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蔣七哥，今天還有這麽多魚，怎麽就要收攤啦。”
    李放扭頭看去，卻怔住了。
    那個雙手插兜，嬉皮笑臉的人，不正是竇二嗎。
    他明明讓裴林和宋大國看著竇二。
    這小子怎麽跑出來了。
    一瞬間，李放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可能。
    甚至連竇二是扮豬吃老虎的猜測都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不過，竇二下句話，讓他鬆了口氣。
    “呦，老石老關，你倆今兒咋不打牌，出來買魚了。”
    竇二扭頭看著李放，熟稔地打招呼道。
    李放看見竇二傳遞給他的眼神，頓時明白了。
    李放嗨了一聲：“這不是出來找點下酒菜嘛。”
    “我倆看這魚新鮮還肥，就打算買點。”
    “結果這兄弟說什麽也不願意賣給我們。”
    一旁的蔣七先是看了看竇二，而後又看向李放。
    半晌，突然說道：“竇二，你們認識？”
    竇二眯著眼睛笑道：“這倆是我老街坊，往上數幾代還有親戚呢。”
    “怎麽了蔣七哥，這有魚，怎麽不願意賣呢。”
    “跟錢有仇是吧。”
    竇二打趣道。
    蔣七聽見竇二承認認識他倆，終於不再板著臉。
    而是麵帶不愉地說道：“這倆人上來說些沒用的話，我以為是來攪局的。”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做生意做討厭別人說我東西不好。”
    “既然你認識，這回我就不計較了。”
    “這筐魚，我送你們了。”
    蔣七看著竇二和李放、沈小正三人說道。
    竇二連忙擺手：“這我哪能收下。”
    “老石，快掏錢，別愣著了。”
    竇二戳了戳李放的肩膀。
    蔣七按住了李放要掏錢的手，而後看向竇二。
    “上次那麽晚了還麻煩你，這就當酬謝了。”
    “是兄弟你就收著。”
    蔣七認真地說道。
    此時，一旁的李放聽到蔣七的話，頓時警惕起來。
    他估摸著，蔣七說的應該就是那夥人到竇二這修車的事兒。
    “不麻煩不麻煩，對了，那倆兄弟車修好了沒。”
    “我這還有上回缺的材料，他們還沒取呢。”
    “也不知道還回來取不取。”
    竇二表情輕鬆，話鋒一轉，隨口問道。
    竇二的問題，蔣七並未詳細回答，他隻是點了點頭，沒說是修好，還是沒修好。
    也沒說那夥人還會不會再來。
    看來，蔣七這個人嘴還是挺嚴實的。
    而這一番交流下來，李放的直覺告訴他，無論蔣七是不是同夥，起碼可以肯定的是，蔣七知道的東西絕對很多。
    哪怕蔣七就在自己眼前，但李放知道，他此時不能輕舉妄動。
    因為這附近雖然看上去一片安靜。
    但每個民房之間的過道裏，都有黑市場的賣家或買家。
    此地魚龍混雜，在這動手，無異於是自討苦吃。
    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打草驚蛇。
    於是，李放靜靜地看著蔣七賣完魚離開了這裏。
    蔣七前腳剛走，李放還未來得及問竇二是怎麽出來的，便帶著沈小正迅速跟了上去。
    竇二見此，愣住了。
    “領導，我怎麽辦。”
    竇二急忙上前拉住李放的袖子。
    李放看著他，語氣玩味地說道：“今晚，我給你記一功，我就不追究你怎麽跑出來的了。”
    “你既然能出來，那我相信你就能回去。”
    “我知道你不會辜負我的信任的。”
    此時，李放已經猜到，竇二估計是從家裏的暗道跑出來的。
    但竇二這回逃跑，是為了來幫自己，這讓李放還是挺驚喜的。
    竇二聽了李放的話，咧嘴笑了。
    有李放的口頭保證，他心底更踏實了。
    看來自己這冒著被抓回去暴打的風險跑出來，這一趟是來對了。
    而竇二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他吃完飯，躺在床上越想越覺得李放他們很有可能會引起蔣七的懷疑。
    畢竟，他知道李放他們是公家的人，和他們這些販夫走卒不是一路人，身上的氣質都不同。
    蔣七生性多疑，李放若是和他接觸久了，蔣七必會察覺端倪。
    到時候蔣七要走，李放不讓。
    二人要是在黑市場裏動起手來。
    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竇二心裏比誰都清楚，修車那夥人的事要是不早早的做了個了結，恐怕他也沒安生日子過。
    所以，竇二便下了決心，打算幫李放他們快點結了案子。
    前些年戰亂，這京城的人家多有在家裏挖地窖、挖地道藏身的習慣。
    他趁著裴林、宋大國二人不注意，就從自己床下的暗道跑了出來，幫李放他們解了圍。
    李放和沈小正跟在蔣七後麵，距離不遠也不近。
    此時，李放有些後悔，他還是該帶裴林出來。
    畢竟裴林追蹤偵察這塊，是拿手的。
    他和沈小正隻能算半吊子水平。
    真要遇上高手，那也隻能歇菜。
    好在這蔣七也是半吊子水平，雖然警惕性很強，還知道故意繞路走。
    但直到家門口，也沒發現身後還跟著倆尾巴。
    “放子，剛才怎麽不直接抓了他。”沈小正小聲問道。
    李放環顧四周，解釋道：“那不方便動手，人多嘴雜的，萬一動了家夥，引來了旁人，就麻煩了。”
    “而且，我總覺得這蔣七家裏，沒準有秘密呢。”
    沈小正點點頭，拔出腰間的手槍。
    李放見此，連忙按住他。
    “別著急，再等會兒。”
    “你看，他還有一筐魚在外麵，他肯定還出來。”
    “觀察一下，看他是否獨居，萬一他不是一個人住，那就麻煩了。”
    李放剛才就發現了，這蔣七住的屋子，應該是當年戰爭年代，留下的廢棄倉庫上麵又建的屋子。
    這附近荒草一片，屋後麵不遠處更是一片樹林。
    要是逃跑，那可十分方便。
    這屋子的位置選的很好，不管看哪個方向，視野都應該很開闊明朗。
    很適合作為觀察點和接頭點。
    想到這裏，李放猛地一驚。
    因為他突然想起，剛剛，竇二出現後，那個蔣七按住他的手，李放依稀記得，那蔣七拇指和食指的夾縫銜接處有繭子，而且是很硬的老繭。
    不長期握槍的人，很難有。
    和種地老農手上的繭子還是有些差別的。
    想到這，李放警惕起來。
    因為，很有可能，此刻蔣七屋裏，就有不止一把槍。
    李放猜的沒錯。
    蔣七從黑市場回來，剛進屋，就把自己藏在枕頭下的手槍拿了出來，揣在了腰上。
    剛才黑市場的那兩個人，雖然看起來沒什麽，但蔣七覺得還是很奇怪。
    即使剛才竇二的出現，讓他打消了些懷疑。
    再加上他看到李放的手，不像軍伍之人的粗糙，也鬆了口氣。
    但他多年特工經曆帶給他的直覺，讓他心裏仍有種不安預感。
    直到感受到手槍隔著衣服貼在身上的冰涼觸感，蔣七才安心了些。
    他換下自己髒兮兮的衣裳，放入盆裏。
    提起暖水瓶倒入熱水，然後用手使勁揉搓著那魚腥味的褲子。
    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都泡的發白才停了下來。
    他拿起洗好的衣裳，聞著上麵皂角的味道。
    然後，露出陶醉的表情。
    隻有他最親近的人才知道，蔣七，一個特務，竟然是個極度潔癖者。
    這放在整個特工界也是很奇葩的存在。
    而屋外，李放和沈小正左等右等，那蔣七也不肯出來。
    沈小正急的都要闖進去了，但李放攔住了他。
    誰也不知道，那扇門後是不是有人正拿著槍等著他們呢。
    拿自己或者沈小正的命去賭，李放是不會幹的。
    但李放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出什麽好方法來。
    蔣七不出來，他們也不能闖進去。
    就當二人一籌莫展之時，一個熟悉身影的出現，讓李放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我靠。”
    “他怎麽來了。”